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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李大人是個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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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之前是李佑投鼠忌器,那麽現在就換成金百萬投鼠忌器了,悄然間主客易位,只因為李佑找他認了個親。

當然李佑認親的影響還不僅僅止於此,其他鹽商對李佑的態度也微妙起來,心懷不滿想做出點動作的紛紛停手。李大人搖身一變成了鹽業領袖金家的女婿,這個身份可就使人撓頭了。

在鹽商們看來,李大人和金百萬之間再怎麽鬥也是翁婿關系,若外人胡亂插手對付李大人,誰知道金百萬心裏將怎麽想?

鹽商圈子裏的上層人物心裏都清楚,金百萬未必是七大巨頭中最富有的,但由於某些不能公開的原因卻是最不好惹的。萬一催生了“翁婿倪於墻內而共禦外辱”的效果豈不是自討苦吃……

面對這個打亂計劃的意外,只怕金員外自己一時半刻都想不明白該如何是好。所以眾鹽商大都覺得,無論怎麽做最好還是等金百萬自己先明確了主意再說其他,不然後果太難預料。

一時間揚州鹽商“萬馬齊喑究可哀”,或者說都在觀望金百萬如何去做。

“東主高明!如此鹽商這邊暫且會消停幾日,可以專心應付府衙了。”莊師爺聽說了後,連連拍馬道。

經過大風大浪的李大人不會因為這點小手段就沾沾自喜的,喟然嘆道:“此乃旁枝末節,縣試才是幹系嚴重的大事。大宗師的批文也該到了,他若真受府衙所邀按臨江都縣,本縣便威風掃地了。”

若連科舉這項核心權力都喪失了,縣衙臉面靠別的什麽都掙不回來。而且李佑下達過寄籍人口禁止考試的法令,大宗師若肯來多半是為了錢財,不會按照他的法令行事,更不會將富甲天下的鹽商排除在外,那麽他的縣尊權威將受到很大損害。

莊師爺安慰道:“淮安府學道衙門那邊還是沒有消息,但車到山前必有路,東主暫且寬心。”

李佑遞給莊師爺幾張文書,“趁著機會,將這些告示張貼出去,若能張揚起來,萬一縣試事有不諧時可以遮掩一二顏面。”

話說自從李大人上任江都縣以後,各種博眼球的事情層出不窮,便催生了一門新職業,美其名曰“信使”。許多閑散人物游蕩於縣衙大門外,一旦有了新的驚人告示或者驚人消息,哪怕獲知李大人寫了什麽新詩詞,便立刻飛奔到城中各大酒樓茶鋪進行傳播散布,以此來賺幾個賞錢。

所以如今江都縣縣衙外面的閑漢遠多於往,李佑交給莊師爺的幾張告示剛一貼出來,半日內便是滿城皆知了。

第一張告示,“江都縣正堂諭:鹽商王淳、劉重選、周恒、鄔鈺、姚士銓、孫開鼎六人雖寄籍江都縣,向不服本縣管教,屢糾不改,藐視縣衙。既如此便不必居留江都,自今日起,六人並全家從江都縣寄籍除名,限十日內離境回原籍,過期以流民論。敬告府內各縣同僚,不可收留此六人。”

告示意思很簡單,既然你們六個不服我江都縣的王法,那麽就別在江都縣住了。對此揚州民眾皆驚呼,縣尊這是要動真格了!

從兩個多月前,李縣尊就以涉案名義大張旗鼓要捉拿這六人歸案審判,中間曲折反覆多次,最後通過府衙插手,這六人才得以徹底脫罪,到此似乎已經平息。

沒想到剛正不阿的李縣尊依然緊咬不放,另辟蹊徑玩了這麽一手狠的。作為需要時常與鹽運司打交道的鹽商,若被趕回幾百裏外的徽州府,那還算鹽商麽。

其實還可以去周邊各縣寄籍,但李縣尊告示裏同樣對周邊各縣有所警告,萬一別的縣怕了才是麻煩。仔細想想,一般的知縣還真沒膽量為幾個不上臺面的中小鹽商去得罪背景通天的同僚。

李縣尊真是剛正不阿,法度森嚴啊,茶鋪閑人點評道……從這個評價就可以看出名聲的重要性了,若李大人名聲不佳,輿論評價估計就成了“死要面子,心胸狹窄、善於記仇”。

被李佑開除江都縣籍的六家鹽商在新安會館裏哭天搶地,但這次大多數同行保持了沈默。

第二張告示,“寄籍人口占江都縣籍,用江都縣之地,飲江都縣之水,卻不務工農,錢糧於縣內無益。自本年起,縣衙加征寄籍人口生養銀,凡寄籍人口每年一兩,綱商家庭二兩。今年限於八月之前繳完,過期除籍處置。”

一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相當於揚州城裏普通人半個多月的薪銀。三萬多寄籍人口若依李縣尊所想,一年下來就可收三萬多兩銀子,接近於江都縣每年皇糧國稅的半數。

不過江都縣寄籍人口多是商家,富裕程度相當高,每人繳納一兩銀子問題不大,所以李佑才敢如此加征。如果去找農戶每人每年加征一兩,只怕李大人要制造出景和朝第一場農民起義了。

其實這也可以看做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李大人倒行逆施,把在另一個時空已經廢除的暫住人口管理費挪到了這個時空。寄籍人口中的鹽商自然不會掏不起這點銀子,但其中的歧視味道實在是……

不過鹽商們還是忍了,對他們而言這錢畢竟不算多,為二兩銀子和金百萬的女婿叫板太不劃算。況且除籍的威脅看起來不是開玩笑的,六個前車之鑒還在旁邊告示上擺著哪。

第三個告示:“揚州城窄人多,寄籍人口廣有田宅園林擠占地方,為均平計,縣衙加征寄籍人口地產銀。以田園畝數和房屋間架數為準,數額待定……”

除籍六個三流人物,其他鹽商事不關己的忍了,每年多征收二兩銀子,鹽商們忍了。但要對宅邸園林收稅,鹽商們就沒法忍了。

如果說收人口銀這項是因為寄籍眾多有所顧忌,李縣尊不敢過於橫征暴斂,所以只收一二兩。但在園林宅邸項目上,只怕就沒這麽多顧忌了。

誰不曉得揚州城絕大多數豪宅園林都是他們大鹽商的,李縣尊再苛酷也只針對幾十家大鹽商這個範圍,不會造成全城大面積動蕩。李佑會畏懼他們鹽商嗎?無數事實可以說明,李縣尊根本不將鹽商放在眼裏。

榜文中還寫數額待定,對此大鹽商們仿佛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在身上比劃,就是不告訴你要切下多少肉。

更令人不淡定的是,李縣尊趁著他們猶疑不決時接二連三的出臺法令,誰知道接下來又會有什麽折磨人的東西?

坐立不安的大鹽商們再次不約而同的齊聚新安會館,可是沒有見到關鍵人物金百萬,於是眾人又齊齊殺到金家。

“金老弟,你能管住你那好女婿罷?”另一大鹽商巨頭何員外代表眾人問道。

這個新冒出的女婿在金百萬眼中,就像是甜蜜的毒藥,他苦笑道:“過得幾日,我辦一場團圓宴,與他好生談談,之後再與各位商議。”

感謝無法可依的時代,在轄境內一個父母官的權力若能有效擴展起來幾乎是無限的,只要你不耽誤皇糧國稅。不然李縣尊怎能如此隨便加征銀兩?不過出於穩妥,李縣尊沒有冠以課稅名稱,只叫生養銀、地產銀。

對這些刻意針對寄籍人士的告示,本地人都是抱著仇富心態看熱鬧,李大人折騰鹽商已經成了近幾個月來喜聞樂見的保留節目。

本地人議論紛紛道李縣尊不愧是心系百姓的清官大老爺,傳言他成了金百萬女婿,依舊如此不留情面的打擊富豪,真乃正直無私李縣尊也!

好罷,這種口碑也是李佑認親的一個小小目的。就連戲文裏包青天砍了侄子包勉才當上了無私典型,李大人也只能找金老丈人晦氣了。

熱鬧還沒有看完時,李縣尊又緊接著發出了新告示,將本來還有點置身事外態度的本籍人震驚了。“凡本次加征寄籍之銀,半分不留於縣衙,半分不用於上繳。一用於學校生員稟銀加倍,二用於敬濟院撫孤養老,三用於路橋河泊修建,四用於抵消災荒欠稅,五用於表彰義士孝子,六用於補貼裏長鄉老耆宿。”

這幾條極其有針對性的條文一出來,立刻全縣轟動。這些不是空口無錢的好聽話,而是李縣尊實實在在地施惠於民。

別的知縣沒有李大人的膽量和魄力,一是征不來銀子,二是無法扛住上司壓力不上交,所以換了別人承諾這些誰也不會相信。

但現在以李大人的強勢,江都縣衙每年可以多征收幾萬兩銀子自用,做到告示裏那六條沒有問題。

若讓經濟學家來解釋,李縣尊這些施政措施只是樸素的國民收入再分配,不過在一個縣範圍內確實很容易操作。

至此李大人在揚州城內的聲望立刻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而且是近幾十年來揚州城官員的最高峰,他註定要列入揚州名臣錄了。

江都縣境內識趣的士紳紛紛集資往縣衙送牌匾。縣衙要發大財了,哄得李縣尊高興,就能給本裏本鄉多撥點銀子……

短短兩日內李大人一連笑納了七八塊牌匾。其中有一塊上書“青天父母”四個大字,叫李佑好生唏噓感慨一番。想當年,他曾幫陳知縣掙來一塊同樣字眼的,今天終於輪到他自己給自己掙牌匾了。

更誇張的是,還有提前制作出萬民傘送來的,李大人哭笑不得地嘀咕道,這是詛咒他提前離任麽?

縣衙裏也是歡聲笑語,李縣尊不愧是超級強力大老爺,居然敢大手筆加派征收至少三萬銀子到縣衙,而且完全不用上繳,全靠縣衙使用。

這樣過手損耗起碼幾千兩,再加上先前截留的本該獻給府衙的規銀,展望未來,縣衙胥吏收入增長兩倍問題不大。

縣衙內外到處可以聽到眾人交口稱讚,李縣尊真是個好官!

與縣衙相比,府衙這邊堪稱愁雲慘淡了。

江都縣將上供給府衙的半年規銀斷掉了,這份額可是占到了全府規銀的三分之一,與此同時羅知府卻沒有膽量將上供給巡撫的規銀削減或者斷掉,所以只能咬緊牙關將原本該截留在府衙的那部分拿去補上。

又加上縣衙搗鬼,斷了府衙周邊的道路,辦事人流也少了,其他規費也銳減。導致這個月以來,府衙胥吏的灰色收入還不到正常情況下的兩成,怨聲載道那是必定的了。

而且府衙縣衙胥吏都是本地人,之間多有聯系,府衙人對縣衙那邊是什麽情形一清二楚的。相比之下,簡直要氣死人,一個預期收入增長兩倍,一個收入減少到不足原來五分之一,這怎麽比?

雖然沒有人敢公開指責羅知府,但背地裏的不好聽議論是少不了的。

“縣衙和鹽商相鬥,府尊定要橫插一腳撈過界,惹得李別駕猛烈報覆,怪的誰來?”

“若府尊不去招惹李別駕,那麽李別駕肯定不會截留府衙規銀,增收後大概也會按規矩上交給府衙一部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部自己留下受用,我等只能幹看著眼饞。”

“他姓羅的根本奈何不了有後臺的李別駕,卻毫無自知之明地與李別駕作對。這下整個府衙弟兄們一起陪著他遭殃了。”

“不知將來還能與縣衙和解否?”

“我倒是覺得,若李別駕能來作府尊,那就好了。”

又有流言在府衙中散布,道是羅府尊收了鹽商大筆銀子,所以才不惜代價地整治縣衙,哪怕不要縣衙規銀也所謂。只是苦了他們這些半點好處也分不到的小吏衙役了。

種種閑言碎語,知府羅星野不可能一無所知,這些話像針刺一般鉆進耳朵,但他的悶氣只能憋在肚子裏。

直到這天,羅知府在簽押房批公文,卻收到了淮安府學道衙門批來的回覆,結果也是他盼望已久的——江北提學禦史答應了他的邀請,將按臨江都縣親自主考縣試,並會盡快出發。

最近除了郁悶還是郁悶的羅知府喜出望外,這世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回看李佑還能拿什麽去彌補丟失縣試主考權的損失?就算動不了他的根基,讓李佑丟一次大臉也是樂見其成的。

羅知府喚來禮房小吏,將批文遞給他道:“去令縣衙張榜公布大宗師按臨江都縣的消息!府衙也要出告示!”

半日後,小吏回報道:“李縣尊不在縣衙,據說去外地巡視了,無人可以簽押做主出告示。”

羅知府冷笑幾聲,難道是想躲過縣試期間麽?知縣無論是胡亂下鄉還是未經許可隨意出境,都是違規並可以彈劾的,沒想到李佑忙中出錯又送一個把柄。

“他是以府守備司名義出去巡視營兵的,所以不算違規……”小吏仿佛知道府尊的心思,連忙又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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