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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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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幾服藥連著吃下來,王憐花自覺身子爽利了許多,開窗透透氣,頓覺神清氣爽。樓上樓下四處看了看,也開始適應這小小的臨街房子。想來這潘小娘子先前也是個麻利的,家裏倒是收拾的井井有條,盆是盆,碗是碗的。

時值北宋末年,戲文裏總是渲染一個朝代的末年是多麽民不聊生,官逼民反,可看眼前實景,王憐花覺得民生還不至於過不去,甚至比成化年間也沒什麽差別,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算熱鬧。

武大郎也是個老實肯幹的,有些個炊餅的手藝,日子還算是過得去。唯一缺憾,便是娘生兩子,各有不同。武二有著打虎的千鈞氣力,武大卻只是這般五短身材,四處受人欺負。

此次纏綿病榻數日,想必已花了武大郎大多數身家。王憐花並不覺得他可憐。世上有的是錢財,只是有些人有本事掙得到,有些人沒本事掙不到罷了。

前世潘金蓮是個做慣了使女的,家事自是做的爽利。可他王公子卻是誰,怎可在這個破房子裏伺候蠢笨的武大,過這尋常市井日子?能在臨走之前,給武大賺些安身立命的銀子,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王憐花上上下下看了透徹之後,覆回到樓上打坐,開始練習吐納之法。想他也是博學識廣,各派不傳之秘無不信手拈來,而此刻卻和自廢武功也沒什麽區別了。他日行走江湖,自不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這身子甚是羸弱,哪堪風餐露宿?所以,現在練起來,雖不求速成,至少也能強身健體。

半日過後,武大風塵仆仆的挑著擔子回來,懷裏還揣著一包寶貝似的東西,蹬蹬蹬的邁著小短腿便跑上樓來獻寶一般。

他雖不明白娘子為什麽一病之後變了這麽多,也多了許多奇特喜好,但只要她高興,他都盡力滿足,免得她再日日生氣,搞的日子也過得不爽氣。

王憐花點看了包袱裏的東西,難得滿意的點點頭。

武大見她沒有挑理,笑的更是開心,“娘子今日臉色好看了許多,我今日買了些現成吃食,娘子等會兒下樓來吃。”

王憐花點點頭,摩挲著包袱裏的什物,心下總算有了些安慰。可恨重生一回卻沒能帶了自己昔日最最重要的易容盒子,想當初他可是無時不刻不隨身攜帶著的,現下既然只能白手起家,那便只好從頭再來。如今有了這些東西,雖不趁手,材料也只能將就,但不日也自能做出自己原本那張臉的人·皮·面·具,也不至於頂著這身女子外皮招搖過市,心裏方能痛快。雖說這潘金蓮身材在女子中尚算高挑,但若扮成男子,也是略顯瘦小的。但無論如何,到底總是比當個女人強,他如今舉手投足可是萬萬做不出女子的那副姿態的,否則早晚得把自己惡心死。

下得樓來,武大已經把桌子收拾好,自顧自的燙了點酒水,暖和一下身子。眼下已經入冬,天天早出晚歸,他自是辛苦的很。

燒鵝不算精致,但總比天天養病吃炊餅喝米湯要好得多。王憐花是什麽人物?昔日行走江湖,便沒有那麽矯情,富貴享得,苦也吃得,自然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加上有了樓上那些東西,他心裏難得舒坦,吃的倒也開心。舒坦之餘,自己也斟了點酒,喝了兩杯。

武大見自家娘子酒也喝得,肉也吃得,心裏高興,便道:“你如今身子大好,我也總算是安心了。前幾日看你病的那麽重,我都嚇壞了,生怕你有個什麽閃失。你跟著我這麽久,一點福都沒享到,再萬一有個好歹,我便更覺得對你不起……”

這幾日相處下來,王憐花愈發覺得武大甚是忠厚老實之人,比起奸詐耍滑的小人要可愛的多。他本是男子之心,看武大自然是從男人角度來看。聽他這麽真心實意的說著話,心中暗忖:不管如何說,武大幾乎傾其所有救了這身子性命對他也算是有恩的,他日立足安穩之後,武大若是仍如此不濟,他倒是樂意為他置辦一處宅院,娶個相稱的妻子,安度一生的,也算是讓他好人有好報。

“今日你又買了這些東西,家裏可還有餘錢?”王憐花默然半晌之後,突然問道。

武大郎笑道:“娘子之前那幾服藥卻是有些貴,家裏錢是不多了。不過娘子不用擔心,我明日多做些炊餅,多走些街巷,早晚咱們是衣食無憂的。”

王憐花嘆口氣,道:“你這身力氣能賺幾個錢?我倒有個賺錢的法子,你要不要試試?”

武大郎一楞,“娘子能有什麽法子?”

王憐花道:“你也瞧到了,我此前學了些歧黃之術,別的不敢說,總比街面上江湖郎中要強些。你若信得過,改日把這臨街的房子改改,我幫你來看醫問診,定然比你賣炊餅賺的多些。”

這也是他一頓飯的工夫陡然萌生的想法。一來可以解下如今家徒四壁的燃眉之急,二來就算行走江湖,也得身子養好,有些功夫保身,盤纏再賺足些,方不至於捉襟見肘。總之,不管好歹,眼下武大郎這個家也是他虎落平陽的立足之地,不如既來之則安之的好,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辦,心急吃不得熱豆腐。

盡管他心裏也是一百個不願意去屈尊為尋常人治些尋常頭疼腦熱的毛病,但現下他總也不能開黑店、下·毒·藥、謀財害命生快錢不是?

誰知他這提議剛說出口,武大就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連聲說不,“娘子萬萬不可!且不說婦人家哪有拋頭露面的道理,再就說這街上哪一個不是兇神惡煞的,咱惹得起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可賠不起。娘子你聽我說,咱們好不容易離了清河縣,在這陽谷縣站住腳,萬不能再出什麽岔子了……娘子,你怎麽……怎麽不吃了……?”

武大正苦口婆心掏心掏肺的講道理呢,卻發現自家娘子小臉一繃,十分不悅的把碗筷一摔,留給他一個背影獨自上樓去了。

像是又生氣了。武大委屈的摸摸鼻子,開始收拾碗筷。

他這娘子瞧不上他,他是知道的,他也自知配她不起,所以事事都讓著她,不敢惹她生氣,只求安生度日。只是,再怎麽讓著,也不能讓屋裏人做出格的事。她原本就長得出挑,在清河縣就日日因這容貌十分不安生,天天被人叫著好一塊羊肉倒落進了狗嘴裏。實在不堪其擾,兩人才遷到這陽谷縣。為著不再受這份麻煩,她平日裏也一直深居簡出,少與外人打交道,街面上倒也安生了不少。若是再拋頭露面,惹得陽谷縣也待不下去了了,那就只能再次背井離鄉了。一想到這情景,武大就一萬個不會同意她說的那不著調的事。哪怕他累死,也不能沒事找事。人怕出名豬怕壯,最好是本本分分的做個小營生,才能踏踏實實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王憐花自然不知道武大的心思,他也當然不在乎他的什麽心思。原本紆尊降貴想出這個法子幫他立業,誰知他竟如此不爭氣,那就休怪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了。

正所謂,俊雁不與呆鳥同林。和這畏畏縮縮受慣欺負的武大還真犯不著多說什麽,說的再多也無非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一夜無話。各自睡去。

此前兩人怎麽睡法,王憐花憶不起來,但自從成了這個女人之後,潘金蓮和武大一直都是一人一間樓上樓下的睡著。既如此,甚好。若是武大非要蹭到他床上來,他可是一刻都忍不得的,定然一巴掌把他拍到下樓去。

第二日天不亮,便聽得樓下又叮叮當當的開始忙活起來。

王憐花此刻已沒了昔日的煩躁,緩緩起身,梳頭束巾,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開始細細的制作他的人·皮·面·具。

天下論易容之術,王公子自然是爐火純青,他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如若非要照著某個陌生人的臉來做,三五日必成,九成九的仿真,非十分親近之人無法認得。但他眼下要做的是他自己前世今生的兩張面具,最熟悉的兩張面孔,簡直是熟門熟路,成竹在胸。盡管這原料拙劣,十分不趁手,但不出三日,便也能將就著大功告成了。

武大著實有些好奇這幾日他家娘子到底是怎麽了,呆在樓上一呆就是一整天,還不許他上樓。只是這對武大而言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故而嘆了口氣,也便受了這閑氣。

第三日晚,天剛擦黑,王婆茶肆正要打烊,便瞅見一個從未見過的俊俏少年從門前一閃。定睛看時,那少年正好也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見這少年有著一雙惑人的桃花眼,玉面朱唇,五官俊美,不沾塵埃,是那種讓人一瞧就忘不掉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王婆看的有些楞。她這雙眼睛看人可是極準,加上平日什麽牙婆媒人的也沒少做,卻從不曾在陽谷縣見過此等富貴面相之人。雖說天氣寒冷,他身上衣衫不甚華麗,甚至有些粗陋,但依然難掩他眉眼之中的不凡之氣。

只見那少年只掃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視的悠然行至對面開銀鋪的姚二郎跟前,對著姚文卿笑著說了句什麽,姚文卿指了指前面,少年頷首道謝,然後緩步悠然遠走。

王婆看的眼睛發直,見他走遠了,忙走過去對著姚文卿笑道:“方才那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哥兒?”

姚文卿瞥了她一眼,鄙夷嗤笑道:“喲,這小小陽谷縣竟還有你王幹娘不知道的人物?”

王婆惱羞成怒,輕啐了口,破口罵道:“不說便不說,有什麽稀奇,陰陽怪氣的,當老娘想知道想瘋了麽!”罵完,扭身回了自己鋪子。

姚文卿卻看著那少年遠去的背影,怔怔的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準備打烊。

這少年看起來文弱清秀,問的地方確實古怪的很,非要問城內最大的賭坊在哪裏。

看他這樣子,怎麽都不像是個賭徒。

再說,若真要賭,隨便找個茶肆玩上兩把也就是了,看他也不像是腰纏萬貫的模樣,非要找什麽城內最大的賭坊。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格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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