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告白完畢，黎瑯再不舍, 再磨蹭, 也該和秦昭告別。黎瑯一直目送秦昭做的人力車消失在視線中, 這才轉身回了黎府。

秦昭坐在車內，在車子被拉出一段路後，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動作，秦昭彎了彎嘴角, 笑出了聲來。

拉人力車的車夫聽見了秦昭的笑聲, 就隨口搭起了話, “這位先生似乎心情很好啊,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秦昭難得的心情愉悅, 也就遂著車夫的話頭回道，“嗯, 是有一件。”

“哦，那可真不錯啊。”車夫咧著嘴回頭看了秦昭一眼，“先生，是發生了啥好事，方不方便說說。”

秦昭想了想道, “就是以為再也找不到的東西，突然找到了。”

車夫以為秦昭說的是類似丟了某樣隨身物品, 例如是哪個喜歡的情人或者親人給的傳家寶之類的東西，所以頗為深有體會地點了點頭道, “這我懂，丟了的東西找回來時, 那心情可謂是驚喜啊。我結婚早，和我妻子是同個村子的，青梅竹馬，小小年紀就定了情，當時我給她送了個小鐲子，她就給我縫了一雙鞋。後來我們結婚了，我出來上海這邊給人拉車，她就在村裏教兒養兒，前兩年我攢下了些錢，就把母女倆接了出來，就在上海找了個避風港，雖然日子還是窮，但是一家人一起吃苦享福的，我們也高興。哎，看我這嘴巴，越說越遠了，說回丟東西這茬，前幾天啊，我們家打掃衛生，我就發現妻子當年給我縫的那雙鞋不見了，可差點氣壞急壞了，那鞋雖然已經不能穿了，可我一點都舍不得扔，一直就鎖在櫃裏好好地留著。後來我們全家把家都快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找著，過了兩天，才在一個櫃子的夾縫裏發現，本來那傷心和失望瞬間就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覆蓋了，高興得我這幾天工作時嘴角都帶笑的。”

秦昭真心道，“能找到真好。”

“哎，就是，先生你也是，希望你難得找到的東西別丟了。”車夫似乎一下子就充滿了幹勁，跑起來更快了。

秦昭按著胸口砰砰跳的心臟，在心裏回了一句，不會再丟了。

車夫把秦昭送到住處，秦昭付了車錢時還順便打賞了車夫兩個銀幣。車夫得了賞錢，笑得都要合不攏嘴了，連連道了好幾聲謝，畢恭畢敬地把秦昭送到門口後才肯離開。

秦昭笑著搖了搖頭，還未走近院子幾步，那剛闔上的門就被外面的人瘋狂地敲響了起來。秦昭聽著這一聲接著一聲的敲門聲，收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冷淡了下來。

還未等秦昭過去開門，外面就傳來了小桃著急的聲音。

“秦明哥哥，你在不在，秦明哥哥，出事了！”

“秦明哥哥，年哥哥他……”

秦昭皺了皺眉，回身過去一把就把門給拉了開來，小桃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弄得差點摔在了地上，她穩住身體後，趕緊就上前拽住了秦昭的衣服。

“秦明哥哥，你快跟我回竹蘭坊，年哥哥他……年哥哥他……”小桃越著急說話就越結巴，她年哥哥地喊了好幾聲，最後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直接道，“年哥哥他死了，秦明哥哥，我和小芳不知道怎麽辦……”

原本聽到祁年兩個字，還以為他又鬧出了什麽幺蛾子，卻是沒想到祁年竟然死了？他才搬出了竹蘭坊多久，這還沒到半年呢，祁年怎麽就死了？

小桃那邊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秦昭嘆了口氣，剛好剛才送他回來的車夫還沒走，秦昭過去就把車夫叫了過來，然後把小桃塞了進去，“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現在我們就回竹蘭坊，在路上你好好跟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車夫瞧見兩人的面色，就知道出了大事，他也不多問，拉著車就趕緊找著竹蘭坊跑去。

小桃也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涕，啞著聲音道，“其實我和小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你走了後，我就被肖管事派去服侍了別人，和小芳年哥哥的院子隔得有些遠，平時不是閑暇時我們根本沒空見面。這幾天我就一直沒見過年哥哥，年哥哥也不來戲臺，只聽人說好像年哥哥又受了傷。我本來想抽個時間去看一下年哥哥，但是一直不得空。後來今天早上，小芳就哭著跑過來找我，說年哥哥死在了自己的臥室裏。”

“之後我就趕緊跟著小芳跑去了年哥哥的房間，可是年哥哥的房間外面全是肖管事和左老板的人，他們說年哥哥死了，為了竹蘭坊著想，就說已經把年哥哥的屍體處理了。我和小芳不知道要怎麽辦，我們一過去，守在外面的人就會攔著我們，不管我們怎麽哀求肖管事還是左老板，都得不到回應。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了秦明哥哥你，我知道秦明哥哥你一定會有辦法……幫我們找出害死年哥哥的真兇……”

小桃越說越激動，最後還伸手抓住了秦昭的袖子，把他的袖子都抓出了一道道的抓痕。

秦昭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衣服上取開，淡淡道，“你們就這麽肯定祁年是被殺的，而不是他自己自殺的嗎？”

“年哥哥怎麽會自殺！”小桃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起來，眼眸裏是都是對秦昭這句話的反對之意。情緒波動很大的小桃看見秦昭黝黑平靜的雙眼，擱在大腿上的手抓了抓，最後無力地松開，整個人彎下了腰，低下了頭，情緒低沈道，“年哥哥不會自殺的，這麽苦的日子他都走過來了，還有小芳在，他怎麽會自殺呢？一定都是肖管事和左愈兩人害他的，秦明哥哥你走了後，他們簡直不把年哥哥當人看，有時候還會禁止年哥哥上戲臺，把他當個奴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日子比你在時過得還不盡人意。”

秦昭道，“我不是把契約還給他了嗎？”契約都在祁年手中，祁年應該不至於還過上那麽豬狗不如的日子才對。

小桃聽到這個問題，雙手不自在地互相揉搓了起來，過了良久，小桃才悶聲道，“年哥哥……在你離開後，說我們想要留在竹蘭坊，拿著契約只會招惹是非，惹人嫉妒。我和小芳覺得年哥哥說得挺對的，你剛走的那幾天，戲園裏的人天天對我們冷嘲熱諷，說我們拿了契約怎麽還不滾蛋，占著茅坑不拉屎，在竹蘭坊白吃白喝。”

小桃他們其實並不算白吃白喝，雖然他們拿了契約，可是該他們做的工作他們也沒落下，即使被肖管事派去服侍一個新的主子，那個主子性格多糟糕，小桃也沒有自暴自棄，以為有了契約就多了不起。

“原本和我們關系挺好的曉蘭她們，通通都不樂意搭理我們了，還有人給我下小絆子。年哥哥說那是他們嫉妒我們，嫉妒我們拿了契約。我們不像秦明哥哥你這麽厲害，不怕離開竹蘭坊。我和小芳從嬰兒開始就在竹蘭坊裏長大，要我們出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討口飯吃。我們雖然拿了契約，但是卻沒膽子離開。後來聽了年哥哥的話，我們就把契約還回給了肖管事……”

之後的日子果然就順暢了許多，小桃和小芳這兩個“背叛者”很快就被戲園裏的眾人原諒，既不被人冷落，也不會再有人下小絆子，雖然生活受氣了些，卻又感覺仿佛恢覆了盼頭。只是這盼頭還沒開始多久，祁年的死就在小桃和小芳心裏劃上了一道陰影。

當初他們拒絕了秦昭的好意，算是選擇了祁年的隊伍，而現在祁年這個主心骨塌了，小桃和小芳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瞬間就覺得眼前的路都是黑的。

秦昭聽了小桃的話，心裏沒有一絲的同情。

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祁年、小芳還有小桃這麽傻的人。天大地大，有手有腳的，難道還怕真的會餓死嗎？竟然傻乎乎地剛出狼窩，就因為些不著邊際的想法，還未走出去幾步的恐懼，就又折回了狼窩中去。

小桃見秦昭面色冷淡，也不說話的模樣，心裏不知道怎地，突然涼了大半，總覺得自己似乎選了一條死路。

馬夫的腳程很快，竹蘭坊那招牌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秦昭先下了車，小桃跟著跳了下來。付了賬後，小桃帶著秦昭就疾步朝著祁年的院子走去。路上偶遇了幾個認識的人，對方看見秦昭時微微有些詫異，但是瞧見他身邊的小桃就知道秦昭的到來是為了什麽事了，之後他們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嘲諷，變得有些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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