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洗完澡出來，之前一直安慰自己的小姑娘小桃敲門就走了進來, 神色有些慌張, 秦昭擦了一下自己的長發, 掀眉望著她道，“怎麽了？”

小桃湊近他小聲說，“秦明哥哥，方小竹跑到肖管事那裏告你狀呢, 可能等會他們就會把你叫過去。”

“哦？”秦昭摸了一下還有些濕的頭發, 也不擦了, 把毛巾扔在了一邊, “那就說我舊疾覆發去不了就好。”

“秦明哥哥, 你都不緊張的嗎？”小桃看見秦昭雲淡風輕的樣子忍不住嘟起了嘴巴，肖管事那人在他們戲園裏風評可不好, 就是個一心向錢看的人，以前他們眼瞎沒有看出來，今兒老板一換，原形就畢露了，小桃這些侍女第一次發現肖管事人心這麽臟。

他們這裏是戲園, 倒是被肖管事和新老板弄成了煙花之地，天天就想著慫恿戲子出去陪客, 小桃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雖然現在是民國了，他們簽的也不是什麽賣身契, 但是說到底和賣身契也沒什麽差別了，要離開戲園就拿錢給自己贖身, 但是那錢又怎麽可能是他們這些戲子侍女們能拿出來的。

就拿方小竹說事，連他在大上海這麽響當當的戲子都沒法獲得自由身，就更別說其他比他還不如的人。

秦昭對小桃感官不錯，這小姑娘年紀小，但是做事機靈熨帖，讓人討厭不起來。秦昭捏了一把她的臉笑道，“放心的，以後他們都奈何不了我們了。”

小桃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不明白秦昭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以後肖管事那些人就奈何不了他們了呢？

秦昭看著面前的小女孩，也不細說。他對民國這邊還不算熟悉，而且唱戲挺新鮮有趣，秦昭一時半會也沒想過離開戲園，至於戲園裏骯臟的事情，他自己親手掃幹凈就行。有錢的叫老板，但是錢和命擺在一塊的話，命可比錢珍貴多了。秦昭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刺殺武藝，還有神鬼莫測的醫毒之術，在民國不能殺人，但可沒說不能用毒。秦昭知道的，能讓人半死不活的毒可不是丁點半點。

小桃看秦昭這麽自信，也忍不住跟著高興起來，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麽相信秦昭，反正秦昭說沒事，那就一定是沒事。

小桃和秦昭說著悄悄話的時候，一名小廝從走廊一頭匆匆跑了過來，他喘了口氣，指著樓上小聲道，“秦先生，那個，肖管事讓你去他房間一趟。”

“我身體不舒服，動不了。”秦昭直接就把剛才和小桃說的那套給搬了過來。

小廝一下子就被他為難住了，秦昭面色雖然蒼白了些，卻是一點沒看出來身體到了“動不了”這麽嚴重的地步。小廝苦惱道，“秦先生，你別難為我了，肖管事見不到你鐵定要罰我的。”

秦昭擺了擺手，“那你就回他話，說我不舒服，如果他要見我的話就讓他自己過來吧，我在房間裏等著他。”

“這……”小廝還想說些什麽，但是一擡頭就看到秦昭冷冽的雙眸，嘴巴霎時就閉了起來，只覺這樣的秦昭比肖管事看起來還要來得嚇人。

“那好吧。”小廝沒辦法，只好認命地當起了秦昭的傳話筒。

當肖管事聽到小廝傳來的話時，直接就氣憤地把手裏的酒杯給砸在了地上，氣急敗壞道，“豈有此理，他把自己當什麽了？膽子肥了嗎？是不是仗著薛老板喜歡他就蹬鼻子上臉來了，沒有竹蘭坊他算什麽東西？！”

肖管事氣不過來，又拿起了旁邊的酒壺給砸了滿地，嘴裏罵罵咧咧了好一通。方小竹眼波一轉，覺得這是機會來了，在肖管事的火上又添了一把油，“肖管事，只是一個小小的薛老板秦明就這麽的不懂事，以後遇到什麽周老板，李老板，那可不得翻天了？他啊，平時就仗著自己那張臉傲氣得很，我看，肖管事你再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怕是要瞧不起咱們竹蘭坊了。”

“聽說薛老板還想著給秦明贖身，秦明倒是算計得好，他離開了竹蘭坊幹嘛還給咱們好臉色，想必以後攀上高枝了還會回來踩咱們一腳。雖然我看不慣秦明那性格，但是也不得不說他那臉也算是我們竹蘭坊的臺柱子了，薛老板帶走他後，我們竹蘭坊也不知道得損失多少客人。哎……”

肖管事指著空氣，好像那裏就站著秦昭一樣，他大聲罵道，“他想走？竹蘭坊不肯放人，就是薛老板也幫不了他！”

方小竹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憑什麽秦昭可以離開戲園他不能？竟然他走不了，其他人也別想走。想到這裏，方小竹那笑容又隱了下去，覆大人一直說幫他贖身，但是那話過了嘴也就那樣，根本沒有一點實際意義。尤其今天晚上在梨園，他明裏暗裏暗示了許多遍，覆大人就好像沒聽見般，打哈哈就過了去。

方小竹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勾到手的覆大人今晚一直看著秦昭的模樣，心裏的無名氣就燒得特別的旺盛。秦昭怎麽有臉和他搶覆大人，他努力了那麽久才上了覆大人的船，他不能中途被趕下去！

等了半天，一直坐不住的小桃每五分鐘就要站起來往門口外瞻望兩下，秦昭看著她坐立不安的樣子終於出了聲，“過來喝口水，別看了。”

小桃聽話地跑了回來，拿起茶杯往嘴巴裏灌了一口然後道，“秦明哥哥，肖管事他們怎麽還沒過來？”

小桃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開的門，別說影子了，連腳步聲都沒有。按肖管事的性格，可不像是被人打了臉還能坐得住的人。

秦昭瞥了一眼外面的走廊，抿了口茶道，“他身邊還有方小竹。”

“啊……啊！我懂了！”小桃楞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跳了起來，“我就說嘛，平時我們中誰不聽他的話，他直接就帶人下來把我們罰一頓，今天怎麽就這麽安靜了，我都忘了還有小竹哥哥在他房間裏，他們一定在想什麽壞主意。”

提起方小竹，小桃的臉整個就垮了下來，她抱著茶杯趴在桌上，喃喃問道，“秦明哥哥，小竹哥哥為什麽這麽可惡啊，你和年哥哥也沒惹到他，明明大家都是戲園的人，為什麽他要拋下我們站到了肖管事那邊？”

秦昭沒有說話，人各有志，方小竹這人選擇了站到肖管事那邊也沒有錯，起碼現在看來混得是比祁年還有原來的戲子秦明要好上許多，至於之後如何，秦昭並不想知道。

第二日，秦昭下到戲園後臺的時候，一下子就發現了大家對自己的微妙感。後臺的人瞧見秦昭過來後，小心瞄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視線，完全不敢多瞧。也沒有人過來跟秦昭打招呼，甚至沒人跟秦昭說一下今天的戲演的什麽，更別說讓秦昭去化妝和換衣服了。

小桃頂著眾人的目光走到了秦昭身邊，小聲告訴了他今天異樣的原因。

“秦明哥哥，肖管事今早說了，竟然你身體不舒服，接下來的一個月就別上臺了，你的戲讓其他人接了。”小桃說著說著就激動了起來，壓低聲音罵道，“他怎麽能這樣，我就說昨天的事情他不可能就此罷過，原來他就等著今天來報覆，什麽一個月，誰知道下個月會不會又往下推，這樣下去，秦明哥哥你根本就上不了臺。”

嘖嘖，被雪藏了啊。秦昭笑了兩聲，拍了一下為自己義憤填膺的小桃，“正好，我有些別的事情要做，竟然沒我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小桃睜圓了眼睛，“秦明哥哥你不去找肖管事嗎？他如果以後都不讓你上臺怎麽辦？”

“放心吧，他很快就會主動來求我了。”秦昭勾了勾唇，眼底的微波亮得嚇人。

小桃和其他人看著秦昭慵懶離去的背影，一時有些瞠目結舌。他們想像中的秦昭大鬧肖管事的戲碼竟然就這樣熄火了？

而另一邊，一大早就起床，然後讓下人幫自己拿了一件新衣服出來，穿戴整齊的黎瑯等了半天終於等到梁邵雲時，吃到一半的早飯也不吃了，拉著對方就往外面奔了去。

等黎瑯興高采烈地進到竹蘭坊，心心念念的舞臺終於拉開帷幕時，他的身體就挺直了起來，腦袋一直在舞臺上化著臉譜的人身上轉了轉去，可是不管他再怎麽仔細看，還是沒發現自己期盼了一晚上的人出現。

黎瑯整個人都軟了下去，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

梁邵雲瞅見這樣的黎瑯，一時也有些不知道該安慰他什麽，他也不知道今天那什麽秦明竟然沒有上臺啊。

沒辦法，剛好一個侍女端著茶水走到了他們的身邊，梁邵雲直接就抓住了對方的手問道，“秦明今天不在嗎？”

被拽住的小桃楞了一下，聽到他提起秦昭，不太開心道，“最近一個月他都不會上臺的。”

“為什麽？”

小桃偏頭看向問話的人，黎瑯長得純良無害，讓人很容易就有了好感，小桃瞥了下四周，見沒人註意他們這邊，才輕聲留了一句話就匆匆跑了。

“有人爭對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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