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進了車廂內，坐到了靠門的地方。這個距離離施卿煜不會隔得很遠也不會靠得太近，如果有突發狀況，他還能及時伸手過去把施卿煜攬過來。

施卿煜撩開車簾看著車外來來往往的百姓，臉上一直笑吟吟的從出府就沒落下過。秦昭發現施卿煜很愛笑，從七年前相遇那次開始，也是這般的笑意綿綿的。

馬車開到了鬧市，車夫翹著腿甩著鞭繩優哉游哉地拍打著前頭的雙人馬。這時，旁邊的小巷子中忽然闖出了一個小乞丐，車夫一時不察，在馬車就要攆過小乞丐的身體時驚慌失措地拉緊了韁繩。

秦昭坐在車內，忽然聽到了一陣吵雜的聲音，聲音響起那刻，駿馬尖聲嘶鳴。他想也沒想，直接就把一邊的施卿煜摟到了自己的懷中。護著施卿煜的時候，馬車猛烈地顫動了起來，左扭右拐，就像是行駛在陡峭的山石路，整個車廂都跟著發了瘋的駿馬一起劇烈的搖擺起來。

這樣下去分分鐘整個車廂都會倒下去，秦昭四處看了一下，在施卿煜的輪椅底下抽出了被夾住的一片葉子，打開車門，直接就把葉子朝著那到處亂撞的馬身刺去。兩匹被嚇到的馬瞬間因為臀部的刺痛前蹄高擡，長長的嘶鳴了一聲就剎住了腳，車廂跟著穩穩當當停了下來。

秦昭松了口氣，這才低下頭去看施卿煜，“王爺，你有沒有受傷？”

施卿煜搖搖頭，臉色有些蒼白。秦昭撫上他的臉時才驚起自己現在在做什麽，接著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和施卿煜此時的動作有多暧昧。

秦昭一時楞住，也沒有立刻松開施卿煜。

就在氣氛難以言喻的時候，車門外響起了車夫戰戰兢兢的聲音。

“大人……你有沒有事？都是那個突然出現的小乞丐，才會出了這種事。”

秦昭回過神來，低頭看向施卿煜，“王爺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施卿煜點頭，望著秦昭離開，車門闔上後他才收回了視線。他靠著車廂，撩起車簾，透過縫隙看著前面吵吵鬧鬧的景象，面色漸冷，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秦昭直接跳下馬車，疾步走到了車前面。此時這裏正躺著一個嚇暈了過去的小乞丐，在小乞丐旁邊還跪著一個荊釵布裙，衣衫襤褸的女人。女人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看不清她的真實面容，不過她五官一看顯然是底子不錯。

秦昭看到女人，第一時間就知道這個女人是特意把自己弄醜的。

那女人瞧見從馬車內走出來的秦昭，便以為秦昭是車內的大人，而且觀秦昭氣質突出，心裏就越發的確信了。她趕忙跪著挪到了秦昭的面前，哀聲求饒，“大人，大人有大量，求你放過我兒，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賺了點銀子，他就是太高興著想買冰糖葫蘆，才會無意冒犯了你的車子。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們娘倆，讓我們做牛做馬都成，只求饒了我們！”

女人哭得情真意切，椎心泣血，圍觀的百姓本來對著她們指手畫腳，現在也被女人弄得有些心生憐憫。

圍觀的人視線落到馬匹腳下還在暈著的孩子身上，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瘦猴似的，瘦骨梭棱，看起來身上除了骨頭都沒幾兩肉。而孩子的母親形容枯槁，弱不禁風，衣服上都是修補的痕跡。這麽一看，這母子倆也是可憐人。

“這……他們突然跑出來是不對，但是聽起來也算情有可原，不如就這樣放過他們吧。”

“都是可憐人，看這女人哭得多淒慘，現在孩子還暈著，也算是一碼抵了一碼。”

“這男人是誰，我們京城有這樣的大人物在嗎？”

“這位大人會不會放過她們母子啊，哎，命苦的人啊……”

秦昭餘光掃過旁邊圍著的人，他們稀稀疏疏的說話聲不絕於耳。秦昭眼神一冷，望向地上還在求饒的女人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如果不是秦昭在，怕是馬車直接就倒在了馬道上。施卿煜腿有疾，根本跑不了，這麽一沖擊，可能整個人都會被甩在地上，受傷是難免的，至於會受多重的傷誰也無法預料。如果施卿煜因此喪了命，倒是隨了很多人的心。

馬夫走到秦昭面前，周圍人說的話他都聽見了，額頭的汗直往下掉，他搓了搓手小聲道，“大人，現在該怎麽辦？王爺也沒事，不如就放了她們吧。”繼續在這裏耽擱下去，怕是最後反而他們成了罪人，被別人說仗勢欺人，欺辱孀妻弱子，人言輕微啊。

秦昭看著地上還在哭哭啼啼的女人，還有躺在一邊一直裝暈的小孩，直接對馬夫道，“報官，一切按衙門程序走。”

“大人！”女人聽了面色一驚，趕緊抓住了秦昭的大腿，“大人，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大人別報官，大人，你看看我可憐的孩子，他還躺在地上啊，大人……”

秦昭冷漠地看著她，“他氣息平穩，你說他為什麽還躺在地上呢？松手！”

被秦昭冷冽的一瞥，女人手一抖，下意識就松開了抓著秦昭大腿的手。

而附近的百姓則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躺在地上的孩子，這是裝暈的？本來還可憐他們孀妻弱子，為他們打抱不平的百姓此時的心情就像是吃了隔夜臭掉的飯食一樣的難受。

最後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都被衙役給帶走了，當知道她們沖撞的人是六王爺的時候，這些衙役恨不得掐死她們。幸好六王爺沒出事，不然天子腳下出了這等事，他們這些衙役可得受到連坐罪，真是禍不單行。

秦昭回到車廂內，一進去就對上了施卿煜笑盈盈的臉。秦昭默默低垂下了眼眸，“王爺，讓你受驚了。”

“無事，你處理得很好。”施卿煜搖了搖頭，淡笑道。

在他們的馬車重新駛向宮裏時，在他們出事的地方後面的客棧裏，二樓的一扇小窗被掩了起來。

兩道聲音在寂靜的廂房內響起。

“施卿煜身邊的人是誰？”

“據說是施卿煜請來保護他的高手。”

“呵，高手？這施卿煜看來還是很怕死啊。”

“大人，施卿煜的雙腿真的是裝的？可是剛才那樣的情況，他……”

一個穿著華服的男人擡起了手，制止了對面的人繼續說下去，“我說是裝的就是裝的，我不需要質疑我的人。”頓了頓，他勾唇笑道，“而且他裝不裝又如何，如果能把他除掉，倒是大快人心之事。”

對面的人聽後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這時，廂房外的門被人敲了幾下。守在門口的護衛輕聲道，“大人，敗雪山莊的人來了。”

屋內的男人停下了喝茶的動作，“讓他進來。”

大門打開，當屋內的男人看到屋外的人後，眼睛微微睜得有些大。

而屋外的人則是對他露出了淺淺的笑，眼神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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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宮門外，秦昭先是把輪椅給搬到了車外，才轉身重新抱著施卿煜下了車。秦昭把施卿煜放到輪椅上，拿出一條毛毯子蓋著他雙膝，大雪如柳絮般飄飄揚揚的落下。只是一小會的時間，施卿煜的發上就沾了星星點點白色的雪花。

有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的長而密的眼睫毛上，施卿煜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茫然。秦昭伸手把他眼睫毛上的雪花拂掉，當做完這一切動作時，秦昭收回來的手僵硬了一下，若無其事道，“那裏有雪花。”

“是嗎？”施卿煜擡手輕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秦昭推過他的輪椅道，“這雪一時半刻停不了，王爺，我們先進去吧。”

“嗯。”

馬夫站在原地，把秦昭和施卿煜的互動都收入了眼裏。心裏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但是一時又抓摸不透，他只好撓了撓頭，把這些都拋之腦後，跳回到馬車上。

知道六王爺到了宮裏，一個小太監就趕緊從內殿走了出來，來到了施卿煜身邊。

“王爺，皇上在禦書房批著奏折，讓你來了直接過去就行。”太監畢恭畢敬道。

施卿煜點頭，“除了我還有誰來了？”

“三王爺，小郡王和太子都在。”

施卿煜挑眉，大概是沒想到這個時間禦書房來了這麽多人，這般的熱鬧。

施卿煜和秦昭很快就到了禦書房門口，秦昭不能入內，只好在門口守著。施卿煜被小太監推著進到了室內，從開著的門上，秦昭恰巧就瞥到了站在裏面的三王爺和小郡王。太子站在三王爺對面，背對著門，秦昭只能看到他的衣袍。

小太監很快就走了出來，禦書房的門也被重新闔了起來。秦昭立在門口，望著前面巍峨的高墻，警惕心越發的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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