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了百來支箭，秦昭終於有一支箭是射中人肉靶子上的。他看著箭支穩穩地插入屍體的膝蓋處，突然覺得身心都很疲憊。

十一號已經射中了三十多支箭在中心，付春明也有十支成功的。付春明看到秦昭停下了手，臉色不太對，便悄悄地往他那邊挪了挪，小聲問道，“你怎麽停了？”

秦昭嘴唇上下蠕動了一下，搖頭沒有說話。即使人已經死了，他還是做不到把箭射在這些死人的屍體上。

付春明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抿了抿唇掩掉了自己眼眸中的神色，“聽先生的，不然……我們沒好果子吃。”

秦昭擡頭看他，付春明已經撇過頭去，越發地用力把箭射出去。面前的人還是個孩子，臉盤稚嫩，明明雙手顫抖得厲害，卻無法反抗。

魏三早就瞧見了秦昭和付春明的小動作，他擡了擡手，在旁邊負責提供箭枝的仆人就連忙走了過去。

魏三在他耳邊悄聲地說了幾句話，對方臉上訝異了一下，就點點頭轉身匆匆走進了長廊盡頭。在他離開後，魏三就吹了個口哨，十一號等死徒全部都停下了手。

秦昭望著笑得溫溫柔柔的魏三，心裏就升起了一股子的不舒服。

十一號等人也非常困惑，不明白為什麽魏三要叫停他們。不等他們困惑多久，只見長廊盡頭的仆役門擒著七個人就走了出來。這七個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最小的看起來大概和秦昭同齡，最年老的大概六十多歲，是個老太太。

秦昭心裏浮起一個不好的念頭，很快這個念頭就被證實。仆役先把靶子上綁著的死屍全部解了下來，然後就把這七個活人一一綁在了靶子上——這是要做活人靶！

秦昭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個同齡的小男孩，心裏沈了沈。付春明六人的臉色也不太好，他們雖然進了敗雪山莊一月有餘，也出過了第一場淘汰任務，但是那時候敵人就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根本來不及思考太多。而現在則不一樣，這些活人看起來就像是平民百姓，往他們心□□箭，無異於親手殺了他們。

還是用最殘忍的方法。

“射了那麽久，我們不如來點更加有趣的游戲吧。”魏三悠悠地走在死徒們的身後，“也不用你們射中他們的心臟，只要誰先把人殺了，你們就可以回去休息。”

魏三在秦昭身後頓住，“怎麽樣，這個游戲很容易吧？”

此時，被綁在靶子上的活人已經被仆役卸掉了嘴裏的布團，他們紛紛地哀求起來。

“大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我不想死，我的孩子還在等我回去呢，大人，不要！”

“嗚嗚嗚……我好怕，哥哥別殺我好不好……”

“大人，求求你！”

“大人，我們不想死！”

“大人……”

此起彼伏的哀訴聲，秦昭忽然聞到了一股子的尿騷味，是他前面綁在靶子上的男孩發出來的。他淺色的褲子上已經濕了一大片，黑乎乎的，地上隱約還能看到一灘的水跡。

魏三似乎並沒有聽到這些活人的求救聲，而是目光銳利地掃到十一號等人身上，他冷冷一笑，“嗯？是不敢動手嗎？”

十一號等人抿緊嘴唇不知如何應話。

魏三也不惱，他收起骨扇隨意地往前面靶子指去，“我也不會逼你們，誰要是不願意只要提出來，那他的活人靶就能卸下來。”

十一號等人互相望了望彼此，他們心裏都覺得魏三不應該這麽好說話，這更像個陷阱。秦昭憑著今兒與魏三的相處，也大致了解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當然也知道他不會這麽地好心。

“哥哥，我不想死，嗚嗚嗚……”

“哥哥，求求你放了我……”

但是對面不斷傳來的小孩的哀求聲，秦昭根本做不到視若無睹。十一號咬咬牙，舉起弓箭就往活人靶上射了一箭，直接就射在了對方的腹部，很快，那箭枝就被湧出來的鮮血染紅。十二號等人看到十一號的動作，猶豫了一下也跟著擡起了弓箭，紛紛雜雜的箭枝如雨絲般射向了活人靶。

訓練場霎時哀嚎遍野，被濃稠的血腥味覆蓋。

秦昭聞著越來越濃郁的血腥味，胃就翻騰得厲害。付春明顫抖著手，在秦昭錯愕的目光下拉起了弓箭，那箭枝嗖的一聲，用力地紮在了活人靶的身上。秦昭迅速偏頭看去，活人靶的左眼紮著付春明的箭枝，那人哀痛連連，鮮血瞬間把他的臉都染成了紅色。

“怎麽？可憐他？”

魏三不知何時來到了秦昭的身邊，身體微微彎著，白皙細膩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只要秦昭偏一偏頭，兩人的臉就能碰到一塊去。

秦昭沈默，魏三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站直了身體，扇子打開遮住了自己下半邊臉，秦昭只聽到他涼薄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我剛才說的話並不是笑話，只要你想放了他，我就放了他。”魏三輕輕一笑，“如何？你要放嗎？”

秦昭擡眸看著又嚇得拉了尿的男孩，拳頭握起又松開。

“放。”

十一號等人嗤笑出聲，付春明張了張嘴，卻什麽也不說，只是一臉擔憂地看著秦昭。

“行。”

魏三微笑地擡起了骨扇，對著一邊的仆役揮了揮。仆役面無表情地走到了秦昭對面的靶子前，把捆在上面的男孩解了開來，並押到了秦昭和魏三面前。

魏三走到男孩的面前，用骨扇挑起了對方的下巴，戲謔地打量了一方，“倒是長得還不賴。”

說完，魏三就從男孩的身邊緩緩走過，他的嘴巴微微的動了動，那個男孩神色很快地變了一下。

待魏三離開後，男孩怯懦地走到了秦昭面前，抹了把眼淚道，“謝謝哥哥，我，我還以為要像其他人一樣……”

秦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僵硬的笑，“已經沒事了。”

“嗯！”男孩擡起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倏地，一到亮光閃過秦昭的眼睛，原本對著自己怯怯的笑著的男孩不知何時已經拿起了旁邊的箭枝，一臉發狠地朝著秦昭這邊直刺過去。

秦昭滿臉錯愕，堪堪側身躲了過去，不過臉頰沒能幸免於難，直接就被箭矢從眼角處往下刮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疤。秦昭的嘴裏嘗到了鹹腥的味道，微鹹的，還有點苦。不等秦昭回神，男孩攢著箭枝又往秦昭撲了過來，直接就把秦昭撲倒在了地上。

他面容猙獰，眼裏是滿滿的怨恨，他雙腿壓著秦昭，雙手抓著箭枝高高地擡起，“去死吧，你們這些人通通給我去死！”

秦昭瞪大著雙眼，就這麽地看著對方的箭枝朝著自己面前而來。

魏三站在一邊，搖晃著骨扇，並不打算上前，似乎秦昭被對方殺死就如同踩到螞蟻一樣稀松平常。十一號等人也放下了弓箭，滿臉不屑地看著秦昭那邊。

心地善良？這些東西早在被送入敗雪山莊時就得通通扔掉。十一號收回了視線，重新拿起了弓箭，越發兇狠地把箭枝射到活人靶中。

“十七號……”

秦昭好像聽到了付春明的聲音，倏地，他眼前直往下刺的箭枝突然變得十分的緩慢，他偏了偏頭，付春明那些人的聲音和動作就像是突然卡頓了一樣，在他眼中變得徐緩起來。十一號等人射箭的聲音變得拖長，他竟然能夠清晰地看到箭枝射出去的軌跡。

秦昭回過頭來，雙眼定在了壓在自己身上的男孩臉上。眼睛凸起，眼球上滿是血絲，嘴巴咧得大大的，笑得瘋狂，臉頰因為誇張的神態而繃緊，明明只是十多歲人的臉上，卻滿是褶皺，猙獰得嚇人。

這就是他要放過的人嗎？

秦昭覺得臉一痛，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眼睛看到的畫面霎時變得通紅，他看著手心溫熱的血跡，臉上有點悲戚。秦昭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送到這個世界裏來，是讓他舍棄這懦弱卻又想當然的善良嗎？

箭枝已經來到了面前，秦昭眼神漸漸變得冷漠，他雙手顫抖地擡起來，在就要碰到箭枝的時候頓了頓，顫抖全部散去，變得無比的堅定。雙手穩穩地抓著對方的手，眼神一厲，翻身就把男孩壓倒在了自己的身下。

在魏三和十一號等人眼裏，男孩握著箭枝就要刺入秦昭心臟時，千鈞一發之際，秦昭忽然忽然翻身就制服了對方，那動作幹凈利落而又迅猛。

在死徒們還未反應過來，只見秦昭抓著對方的箭枝一把就刺入了對方的心臟。那個男孩瞪大著不可置信的眼睛，雙腿一蹬，握著箭枝的手就那麽的緩緩地垂落到了沙地上。

“嗯？”

這動作……魏三若有所思，很快又揚起了如常的笑。

秦昭雙手漸漸被汩汩湧出來的鮮血染紅，他的頭一直低著，讓人無法看清神色。

“……十七號。”

付春明擔憂地看向他，而秦昭卻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

在眾人以為他是不是昏了過去之際，秦昭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不過他依然垂著頭，因為剛才和人打鬥的原因，一直綁在頭上的藍色發帶已經被扒在了地上，此時黑色的長發四處飄散著，配著他臟兮兮的衣服，怎麽看都有些狼狽。

但是十一號等人不知怎地，看到這樣的秦昭，手臂上竟然起了雞皮疙瘩，心裏有些忌憚。

秦昭就這麽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魏三面前，在眾人以為他是要責怪魏三的時候，秦昭卻只是啞著聲說了一句話。

“只要殺掉他們，就能回去休息，對嗎？”

魏三莞爾一笑，“當然。”

十一號等人不禁回想起之前魏三說的話，“也不用你們射中他們的心臟，只要誰先把人殺了，你們就可以回去休息”，這裏的射中並未說到就該用弓箭，而秦昭也的確是用箭枝把人刺死的，雖然取巧了，但他還是成功通關了這個游戲不是嗎？

付春明抓著弓箭的手緊了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十一號等人臉色有些青，大概是沒想到一直被自己尊稱一句廢物的人這次會排在自己的前頭，比自己更快地完成了訓練。

秦昭無心搭理任何人，聽到魏三發話他只是沈默地點了點頭，就搖晃著身體朝著來時的路回去。

一個仆役匆匆從轉角走出來，沒註意到秦昭，兩人直接就撞到了一塊。仆役啊啊啊的道歉，秦昭只是微微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就繼續朝著死徒室而去。

那個仆役怔楞在原地，腦海裏還不斷回想著剛才秦昭的那一眼，從黑發中露出來的眼睛狠辣冰冷，令人從心底為之一顫。

秦昭走到分岔路口時，突然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一段輕輕的琴聲。這琴聲就像是冬日裏忽然撒下來的一道暖陽，清越，悠揚。秦昭原本躁動的心驀地就平靜了下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知不覺循聲而去。

茂林修竹間，一名分辨不出性別，穿著寬大連帽白色鬥篷的人正愜意地倚靠在竹子之上，支著腿輕輕撥弄著一把古樸的七弦琴，斑駁的日光和樹影打在他身上，影影綽綽。

“嗯？”

琴音漸落，對方微微頷首，白色的帽檐下露出高挺的鼻子和淺淡的唇，秦昭未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面容，就被他的聲音震醒，掉頭匆匆離去。

“死徒？”

林間幽處輕漫下，一道淡薄縹緲的聲音慢慢地消散在簌簌的風聲裏。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架空，不要在意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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