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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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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嘉元帝謀朝篡位坐上皇帝後,一腦門心思都在制衡之術上,他不關心天下民生,只關心朝中有沒有人威脅到他的地位,他費盡心機地在短短十一年間把大梁搞得民不聊生,百姓們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掌門心懷天下,自然想要為天下百姓盡一份力。”說話的聲音由遠及近,幾人側頭看去,見到鐘靈堂主蕭誠譽從竹林外踱步而來。

沈慕白為蕭誠譽倒上一杯新茶,餘光在蕭誠譽的臉上輕輕掃過,又不動聲色地站到周以圍身後,暗暗觀察其餘人。

沈慕白身為蜀山大弟子,又是大梁寧遠侯的獨子,比蜀山其他弟子都要涉世更深,大梁民間是個什麽情況他清清楚楚,嘉元帝每日都在玩弄些什麽東西他也知曉,蕭誠譽說得一點沒錯,大梁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雖然先帝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嘉元帝的過錯最大。

朝中多少個忠臣良將被殺,反對嘉元帝的和不斷地上折子提建議提異議的,死了一波又一波,如今的大梁朝廷已經沒幾個人敢說真話了。

欺民的氣焰一日比一日囂張,多少年前發誓要當好官為國為民的如今守在自己的位置上過得渾渾噩噩,來了事只想左推右阻,能躲則躲。

與生活在大梁的百姓相比,蜀山的弟子們簡直稱得上是腳踏一片凈土的。

然而,蜀山真的就是纖塵不染嗎?

亂世之中,哪有什麽真正的凈土,蜀山不靠大楚,不靠大梁,真的就能完全獨善其身嗎?就算能,也是以前,自周以圍派他下山從朝廷大員手裏取東西的那一刻起,便再也不能平靜。

不,應該說從十一年前大梁內亂時起,蜀山就終究會走上風口浪尖。

“我不過是山中一老翁,何談心懷天下,”周以圍淡笑,“不過是因為有昔日老友上門求救,若非萬不得已,他絕不會求到我這裏來,是以我不得不幫罷了。”

言語間竟有說不出的無可奈何。

蕭誠譽陰陽怪氣道:“沒想到掌門竟然還和林國子監有交情,掌門藏得可真深。”

周以圍從來寬宏大量,很能理解對方的難處,他牽涉到大梁朝廷的事本就有違江湖門派的規矩,因此格外理解蕭誠譽的陰陽怪氣,他道:“這裏面的牽扯到的事情太多,我不便一一解釋,待將來時機成熟,我自然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沈慕白目光微沈。

周以圍此般好言好語地解釋,蕭誠譽一腔憤懣好似打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他憤怒地一甩衣袖站起來,大步朝竹林外走去,而那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竟是半口未喝。

十三娘就皺起眉頭:“鐘靈堂主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周以圍道:“他素來是這個脾氣,不必見怪。”

蕭誠譽剛出竹林,迎面遇上永輝堂主卓勝峰,蕭誠譽滿心憤怒,見誰都覺得礙眼,他一臉不悅地瞪了卓勝峰一眼,招呼都懶得打就像繞過卓勝峰快步離開,卻被卓勝峰一個旋步攔住,卓勝峰含笑道:“蕭堂主哪來那麽大火氣?”

蕭誠譽冷冷地瞥了瞥嘴角:“還不是因為掌門,我們蜀山乃是江湖門派,他偏要插手朝廷中事,現在倒好,大梁皇帝的七條走狗追著我們蜀山劍派的弟子殺,指不定哪天他們從大楚的手裏緩過一口氣,就調轉頭來派大軍圍剿我們蜀山呢!”

卓勝峰:“……”

雖然早就見識過蕭誠譽的口無遮攔,但是對方總是時不時地能刷新他對蕭誠譽心直口快的新認知,整個蜀山,就屬他最是能直言不諱。

“掌門或許有他自己的苦衷,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卓勝峰勸道,“你突然對掌門這麽大意見,小心落人口實,讓旁的人以為你有心掌門之位。”

蕭誠譽聞言,從鼻子裏哼出一個單音,故意扯高嗓門道:“別人怎麽想是別人的事,我可管不著,有本事就來堵住我的嘴巴,否則就給我滾!”

最後那個“滾”字說得氣勢洶洶,震得他背後的幾根竹子都忍不住顫了顫。

卓勝峰覺得這脾氣火爆的玩意兒大約是沒救了,他看著蕭誠譽頂著一腦門的便秘表情離開,那雙眼角布滿皺紋的眼睛忽有陰雲卷過。

這蕭誠譽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蜀山若是沒了周以圍,早八百年被滅了。

言久奔波了一天一夜,幾乎沒合眼,此時見到同門中人,高高吊起的心終於得到了片刻的舒緩,困意很快襲來,她想回客房休息片刻再重新出發。

穆若依道:“謝兄既已送阿久到此,若是無事,便隨我們去蜀山住上幾日如何?”

此話落,對面的鐘誠就不由地擰了下眉。

蜀山近日因為內鬼之事上下弟子皆有些人心惶惶,更何況他們又剛剛得罪了大梁朝廷,這個時候請一個不知根底的人進山,只怕不是什麽好事。

奈何穆若依身為言久的未婚妻,一心都撲在言久身上,只怕根本沒有想到這些問題。

言久補充道:“若是謝兄不嫌棄,倒是可以去住上一住。”

謝嶼何等精明,鐘誠能想到的問題他早就考慮到了,穆若依的確是真心邀請他,言久完全是“你愛去不去”的意思,至於其餘人,確實是不歡迎的。

而這個時候,他去蜀山,只怕只會惹人懷疑。

謝嶼客氣道:“多謝各位相邀,只是我還有些不怎麽緊要卻必須要去辦的事情,此行一路,我剛好可以和各位結伴,等到了容州,只能別過。”

鐘誠和好幾位弟子驀然間松了口氣,言久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只是想著,她欠謝嶼的情只怕只有往後有機會再還了。

沈慕白在中山苑練劍,渾身大汗淋漓,他擡手不在意地拭去,腦海中回想起湖陽城外言久使的“幽冥劍法”,當時那套劍法她還未學多久,使起來極為不熟練,險些命喪鬼訴手中。

這套劍法是周以圍的絕學,但周以圍卻只傳給了言久。

兩年前,他曾問周以圍,為何不傳他幽冥劍,周以圍說,幽冥劍法兇殘暴戾,而他雖然行事穩妥,但是心性卻頗為極端,不適合練幽冥劍法。

沒想到兩年後他卻將幽冥劍法傳給了言久。

難道言久能比他心性沈穩?

沈慕白手中長劍驀然在半空中劃開,僅憑記憶使出幽冥劍法的第一式“乘風破浪”,可惜當日言久都還沒練熟,哪能將“乘風破浪”一式的精髓使出來?他從言久那裏偷學來的,更是不倫不類。

“為師說過,你不適合練習幽冥劍法。”門口突然傳來聲音,沈慕白驀地一驚,回頭見周以圍站在中山苑的門口,擋住了門外的大半日光。

於蜀山而言,周以圍就像是一座山,這座山巍峨高聳,是整個蜀山不可或缺的主心骨,沈慕白幾乎無法想象,倘若有朝一日,這座山坍塌了,蜀山上下會如何。

他收起劍,對周以圍拱手道:“師父。”

周以圍點了點頭,擡步走進屋內坐下,沈慕白上前給他倒上茶,聽周以圍說道:“若你真想學幽冥劍,也不是不行,但還需等上幾年。”

“為何?”沈慕白追問。

周以圍擡眼看向沈慕白,忍不住啰嗦起來:“你四歲的時候,大梁的皇帝還不是嘉元帝,是建文帝,建文帝雖然優柔寡斷,但好歹還算心系天下民生,會竭力為百姓謀福祉,可惜他用人不善,心腸太軟,養虎為患,任由其弟一日日做大,才有後來嘉元帝的謀朝篡位,否則,大梁的江山也不至於走到如今的七零八落地步,大梁的士兵也不至於被大楚壓著打。”

這席話聽得沈慕白心驚肉跳,他腦袋低垂,半聲不敢吭。

“寧遠侯聰明,始終保持中立,既不支持誰也不反對誰,大梁內亂之時,他門戶緊閉,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才保全了家族,直到如今,寧遠侯行事始終都是不驕不躁的。”

沈慕白深深地吐出一口緊張的氣,神色稍有緩和。

“但是,慕白,你不同,你四歲被寧遠侯送到蜀山,拜在我門下,為師便知道,你並未繼承到寧遠侯的心性,你過於追求勝負輸贏,心中雜念過多,不是好事。你若習得幽冥劍,只會讓你越發難以沈澱心性,所以為師說,還得再等上幾年。等你什麽時候能摒除雜念,不再執念輸贏對錯的時候,才是你學習幽冥劍的好時機。”

沈慕白不明白執念是非輸贏有何不好,又有什麽錯,但他沒有多問,只受教地朝周以圍拱手:“多謝師父指點。”

周以圍卻是搖了搖頭,不知是否是對沈慕白的態度有所不滿。

門外有弟子前來稟道:“掌門,沈師兄,我們師父收到鐘師兄的飛鴿傳書,請掌門和沈師兄去鐘靈堂議事。”

鐘靈堂內,百花堂主十三娘和永輝堂主卓勝峰已經到了,分別坐在鐘靈堂大堂的兩側,最上面的位置是留給周以圍的,他徑直走過去坐下。

蕭誠譽道:“鐘誠在信中說,蘇飛鴻獨自一人帶著信物率先返回蜀山,可能與他們恰好錯過,所以他們並沒有遇到蘇飛鴻,倒是在鄴城遇到了言久,但按腳程算,蘇飛鴻此時應該已經回到了蜀山,卻至今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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