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山突然停下，並示意42號不要出聲。

通道中傳來微弱的槍聲，那是安娜正在和憲兵交火。隨後又是手榴彈爆炸的聲音。

“糟了！”42號扔下手中的工具，舉起豎在墻邊的步槍。

一個人飛快地跑了過來，是安娜。

安娜跑到42號身邊，三個人迅速找好位置準備進行防禦，王三山順手熄滅了火把。

“出了什麽事？有多少敵人？”42號低聲詢問安娜。

安娜的呼吸還有些急促，但她有條不紊地說道：“內山帶人追上來了，山田被抓住了。我數了一下，內山一共帶來10個憲兵，除了他和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其他人都拿長槍，有手榴彈。我開槍打中了兩個憲兵。”

“幹得好！”

“不過除了內山，其他人都帶著防毒面具，可能會使用毒氣。”

42號伸出手感覺了一下：“氣流是向內部流動的，用毒氣不太可能。”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即使不用毒氣，我們離開這裏的機會也……”他沒有說下去。既然內山已經發現他們的行蹤，他們從51工廠逃亡的計劃實際上已經失敗了。現在他們隨時會落入兩面受敵的狀況中，逃亡之路已到盡頭。

黑暗中，42號看不到安娜和王三山的表情，但他能感到，那兩人也意識到這一點。

“幸虧帕克曼堅持沒有和我們一起走。”42號只能如此寬慰自己和安娜。

突然，安娜將左手搭在42號的肩膀上，右手則搭在王三山的肩上。“當我第一次踏入這個人間地獄的時候，我就已經死過一次了。”安娜輕聲說道，“碰到你們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幸運，能和你們死在一起是一種幸福……只可惜我們無法阻止V42……”

“沒關系，帕克曼也許還能成功。”42號低聲說道：“我們多拖延一分鐘，他成功的機會就增加一點。”42號的語氣逐漸堅定起來，“你說內山已經親自下來了，那我們就有機會幹掉他，就算V42會落入別人手中，至少全面擴散的機會就少一分。”42號伸手拍了拍安娜的肩膀，就如同之前安娜拍他的肩膀那樣，這是同生共死的覺悟，“就算殺不了內山，我們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你把鑰匙藏好了吧？”安娜問道，“我估計內山是到處找不到鑰匙，才會放下架子親自下來對付我們。”

“放心，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落進敵人手中，我寧死也不會吐露鑰匙的下落。放心……”42號不知道的是，鑰匙已經被“上田次郎”取走，而V42的容器現在已經不翼而飛了。他對安娜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內山從我這裏得到關於鑰匙的任何線索。”

“我相信你。”

42號打開步槍的紅外光燈和瞄準鏡，王三山也拉動槍栓，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

敵人先頭部隊已經拿著手電筒摸到拐角處，隨後停了下來，手電筒的燈光熄滅了。42號知道敵人準備摸黑進攻了，而這正是他所希望的。

瞄準鏡中出現了灰白色的人影，42號清晰地看到三個憲兵持長槍匍匐而出，另一個人貓腰跟在後面，右手拿著手槍，左手舉著什麽東西。42號推測那是憲兵專用的強光手電筒。顯然敵人是準備先布置好陣型，然後趁42號等人不備，突然開燈，一方面可以為己方的射手提供照明；另一方面，一直處在黑暗中的防禦者突然被強光直接照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在短時間內只能被動挨打。42號露出鄙夷的冷笑——內山確實有些伎倆，但量他怎麽也猜不到，42號竟然已經獲得了當今世界上最先進的夜戰設備。

負責照明的敵人已經就位，不等他打開手電筒，42號就低聲命令道：“向前射擊！”

安娜和王三山也不管前面有什麽，胡亂開槍。42號趁亂一槍撂倒了負責照明的憲兵。

因為帕克曼說過，這支槍在連續射擊時有槍管過熱的危險，因此42號令王三山和安娜開槍。憑借他們之前在地下三層入口處遭遇近衛兵伏擊的經驗來看，雖然漫無目的的射擊難以擊中敵人，但黑暗中猛烈的槍聲和呼嘯而過的子彈卻可以起到極好的壓制作用。果然，趴在通道內的敵人緊緊貼在地上不敢動彈，接連成為42號的活靶子。

確認敵人已被消滅，42號突然站了起來——這是他剛才聽說內山親自帶隊追趕過來後，突然想到的計劃，他將利用這短暫的混亂機會，在黑暗中殺入敵陣，直取內山——如果能殺死內山，他意欲傳播V42的陰謀自然就不能得逞，而地下憲兵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也會讓安娜和王三山逃脫的幾率更大一些。至於自己的安危，42號並沒有過多考慮。

就在42號準備沖鋒的時候，通道拐角後面卻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一個東西在墻壁上彈了一下，筆直地向42號等人所在的位置快速飛來。42號下意識地喊道：“臥倒！”

不明物體又撞上通道內的一根支撐柱，墜落下來，隨即爆炸。這顯然是一顆手榴彈，42號沒有想到，竟然能有人在這樣狹窄的地方從拐角後將手榴彈拋得如此之遠，速度又如此之快。

但42號已經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內山的設計。剛才擺出進攻陣勢的敵人不過是內山的“棄子”，他所要做的，就是利用這些人誘騙42號等人開槍，用槍聲暴露自己的位置。

內山將第二顆九一式手榴彈塞進八九式手榴彈發射器的發射管內，隨後狠狠拉動擊發裝置。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內山自信對武器的使用經驗不輸於任何老兵。內山也知道，V42的容器有特殊加固，普通的手榴彈不可能對其造成損傷。隨著又一聲悶響，第二顆手榴彈在對面的墻壁上彈了一下，改變方向後飛向通道內42號等人的藏身之處，在距離他們不足10米處爆炸。

42號保護著安娜躲在通道一側的一個狹窄的凹槽內，王三山則勉強躲在對面的另一處凹槽內，第二顆手榴彈也沒有炸傷他們，但沖擊波和巨響卻令所有人眩暈不止，不要說抵抗，連站起來觀察情況都成了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爆炸形成的氣浪席卷而來，將42號和安娜狠狠拋在墻壁上，42號的後腦撞在墻上，幾乎失去知覺。而安娜則軟綿綿地伏倒在地上，她已經在劇烈的震蕩中失去知覺了。

42號發現自己的武器已經脫手，他使出全部力量想要爬到通道內撿回武器。通道內現在已經不是一片漆黑，不知何處來的微光照亮了42號眼前的地面——

第三顆手榴彈正在他的面前打轉，一旦爆炸，三人將非死即傷。

42號想撿起手榴彈，但隨即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麻木了，他下意識地笨拙地轉身想保護安娜。就在此時，王三山突然從他藏身的凹槽內站起身來。

42號覺得王三山似乎在向他微笑，但一切稍縱即逝，王三山巨大的身軀已經撲到手榴彈上面。就在這一瞬間，手榴彈在他身體下面爆炸了。

王三山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沖擊波和幾乎所有彈片，但還是有幾枚彈片飛出，劃過了42號的額頭和面頰，還有一枚彈片擊中了他的左臂。但42號所能做的，只是盡力護住已經在爆震中失去知覺的安娜，等待著下一顆手榴彈的爆炸。

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生，42號知道敵人已經迫近了，如果被內山活捉，自己肯定會遭受無法形容的酷刑，而內山會對安娜做些什麽？他無法再想下去。無論如何，42號都不願意讓安娜再次落入內山的手中。

“死一次就夠了……”這話既是對安娜說的，也是對42號自己說的。

42號吃力地用右手從腰帶上抽出手槍，手槍仿佛有一噸重，他能聽到自己的胳膊在重壓下吱吱作響。42號使出全身的力量舉起手槍，顫抖著對準安娜的後腦——

這好像是九鬼看著被細菌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奴工時經常說的：Coup de grace.

42號閉上眼睛，緩緩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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