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川首先找到了目鏡上的開關。42號打開開關，目鏡中顯示出灰色的影子來，但是並不清晰。42號看了看槍管下掛著的類似探照燈的東西，發現在“探照燈”後面的手柄上還有一個開關，他打開開關，但是似乎什麽也沒發生。

“難道是摔壞了？”長谷川有點沮喪，就像小孩子期待已久得到新的玩具，卻發現在打開包裝前玩具就已經壞了。

“不對，等一下……”42號突然想到，這個“探照燈”會發出光亮的話才有問題，如果發光的話，和手電筒有什麽區別？

他再次把眼睛對準目鏡，果然，“探照燈”發出的是不為人眼可見的“光線”，雖然表面上看不到任何光亮，但透過目鏡，“探照燈”照射的範圍內卻亮如白晝。

“這家夥，果然是高科技，竟然會發出看不見的光？”長谷川也看了看目鏡，然後發出驚嘆。

“這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原理嗎？”看到王三山也是一臉不解的樣子，42號問長谷川。

長谷川拿著槍向黑暗的通道比劃了一番，然後小心地關閉開關，將槍交還給42號說道：“是一種電子設備，似乎聽說過，讓我想想。”長谷川閉著眼睛做出努力思考的樣子，然後說道：“其實是在憲兵訓練營時看過軍事科幻畫刊，有一個作者構思過一種夜戰兵器，原理麽，大概是說除了人眼可以看到的可見光以外，自然界還有看不見的光線，叫做……嗯……紅外光？只能通過電子設備才能看到。作者假設了一種武器，就是基於這個原理，用專用的發射器發射人眼不可見的紅外光，‘照亮’敵人，但是敵人卻毫無察覺。我還記得當時的班長也看到這本畫報，還斥責說這是鬼鬼祟祟的不要臉行為，是被勇於為國捐軀的軍人所不齒的。但是我一直覺得這種東西其實是實用的，不管你怎麽說，戰爭的本質不就是不擇手段地獲勝麽？還說什麽光彩不光彩。一群將軍政客躲在大本營的防空洞裏，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讓大家替他們送死，這樣就光彩麽？”

42號看看王三山，自從見識了毛利和三井利用非法手段囤積的黑市商品後，長谷川已經成為一個對日本國家現狀心懷不滿的憤怒的青年人。

長谷川繼續發著議論：“對了，其實去年我聽一個軍事教官說過，德國盟友……呸……納粹德國的軍隊已經研究出了坦克和裝甲車專用的夜視裝備，說的可能就是這種東西。步兵用的也在開發了，但是電池重量和使用時間一直是難題。當時覺得德國的科技真了不起，還幻想過如果海軍的那些牛皮大王把這種裝備用在戰艦上，就可以在夜間一舉摧毀美國的航空母艦機動部隊。不過現在看來這些想法真是幼稚，美國早已經有這種科技了，而且還悄悄實現了實用化。就說這個電池吧，這是我見過的最輕的蓄電池，就憑這一點，我們的科技和生產力就不在一個水平上。德國人也造不出這麽輕的蓄電池，否則一定把夜戰設備投入步兵隊了。”長谷川靠在墻上忿忿地說道：“舉國之力，投入根本沒有勝算的賭博，當官的真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真是……”42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今年3月9日，東京的午夜轟炸，幾個小時內就有幾十萬人被燒死，我有兩個舅舅，全家在那天全部死掉了，從城裏逃出來的親戚跑到我家——我家在山裏，飛機不會來轟炸。他們說才十幾分鐘時間，幾十條街道就被從沒見過的巨大火墻包圍了，裏面的人想逃也逃不出來。後來消防局說大約十萬人被燒死了，還有兩萬多人受傷。可是親戚們說被燒毀的地方至少有上百萬人口，那麽短的時間就燒光了，不可能有人跑得出來，況且受傷的人全是住在轟炸區外面的人……東京在轟炸前也沒有進行過大規模疏散，這個數字肯定是假的，死的人肯定要多好幾倍，那些躲在安全的地下防空洞的老爺們，連死去的人都不尊敬了。”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42號輕輕揚了揚眉毛，在他殘缺的記憶中，還是有“新聞檢查”和“信件刪節”這兩個詞的。

“父親寄給我的信，不知道怎麽竟然逃過了檢查官的剪刀。當時我還覺得義憤填膺呢，軍官也拿這件事大做文章，說美英聯軍就是鬼畜。”

42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緩，輕輕說道：“你知道開戰這些年來，日本軍隊在中國和東南亞殺死了多少人嗎？”

長谷川抱著步槍蹲了下來，似乎槍變得很重。他看著42號的鞋，說道：“就是想到這些，才更覺得將軍和政客可惡。我們只不過是一群普通的農民或者工人，上過幾年學，知道山外還有世界。但是那個世界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大家各自生活，努力養家糊口，怎麽會互相殘殺呢？為什麽要互相殘殺呢？中國人，馬來亞人，菲律賓人，印度支那人，爪哇人……和日本人有什麽關系？自己的事情還沒做好，只是取得了一點成績，就叫囂要解放東亞。共存共榮，結果只是互相殘殺，歸根結底是為了搶糧食，搶橡膠，搶石油，搶黃金……搶來了也不過是填滿了那些偽善的大資本家的腰包。一把大火燒毀了東京，但是損失最慘的還是普通百姓，房子、糧食、微薄的存款，甚至連命都保不住。而那些官員和資產者早就把值錢的東西放進防火的保險櫃，或者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就像毛利他們做的……”長谷川恨恨地說道。

“希望其他日本人也會像你這樣想。”42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光靠想是沒有用的！”長谷川咬牙切齒地說道，槍托重重地砸在水泥地面上，回聲在空曠的通道內久未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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