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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前世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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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璃恍覺幻聽,心頭震驚還未平息,另一聲“瑾兒”又從身後不遠處響起。

姜璃倏的回頭,撞入眼中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帶著前世自己身死前所熟悉的神情和眼神。

是韓忱,也不是韓忱。

那張臉,哪怕此時形容憔悴神色異常,也仍是韓忱那張讓姜璃厭惡惡心透了的臉。

只是這個韓忱,並不似今世姜璃一直見到的那張溫和冷峻還看不出太多情緒的臉,他此刻面容麻木中帶著絕望痛苦,眼神寂寥中又都是狂熱瘋癲。像極了前世在戈壁灘中,他找到她時,看到她和項墨在一起時的那個樣子。

姜璃被這個熟悉的叫喚聲和恐怖的眼神驚得後退一步,差一點就掉到了池塘裏。

這驚疑間,韓忱已經上前距離姜璃只有兩三步遠,他喚著“瑾兒”,卻也不敢再上前,因為他也看到姜璃已經就在池塘邊緣,稍退一點就要掉入池塘。

他喚著姜璃,想讓她上前,姜璃的手卻立即按在了項墨送她的暗器手鐲上,準備他若上前就按出毒針。

姜璃聽不得他這樣喚自己,只覺得毛骨悚然,寒毛直豎,斥道:“住口,本郡主的封號可是你胡亂喊的。韓教習是不是得失心瘋了。”

韓忱見她眼神厭惡,避自己如蛇蠍,情緒激動之下正待趁其不備奪步上前先擄了她再說。

卻就在他意念剛動,腳步剛擡之時,一片衣影閃過,姜璃已被一女子拉起往一邊撤去,韓忱欲追,另一道劍光閃過,直刺韓忱面門,卻正是一直隱在暗處的初蘭和十華。

姜璃被初蘭拉著到安全距離站定時,十華和韓忱已經過了數招。十華的功夫不弱,但韓忱的也不差,姜璃此時倒是看不出誰強誰弱。

姜璃站定,努力鎮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緒,想著韓忱的異樣,還有那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瑾兒”,她只想此刻快了了這件事,讓她有時間搞清楚狀況,她不願讓任何人看出端倪,潛意識也不想讓項墨看見這種狀況。

便沖著韓忱道:“韓教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郡主回安王府的時候,借你妹妹的掩護,刺殺本郡主,借以脅迫西夏王府世孫和我父王,看來你是嫌你全家死得不夠絕。十華,你盡快拿下他,此次我定要他滿門抄斬。”

韓忱聽了姜璃的話,腳步氣息都亂了亂,被十華斜刺了一劍入臂,腦子卻瞬間清醒了許多,他退出數步,看了姜璃一眼,那一眼有不可置信有絕望有痛苦等各種情緒融雜,那眼神直壓得姜璃喘不過氣來,他這才收回了目光,急速跳出院墻離去。

十華欲追,姜璃喝住她道,“不用追了,先收拾院子,不要讓人看出痕跡,看看剛才這附近是否有人,若有帶過來見我。”

初蘭見姜璃面色蒼白,雖然努力鎮定,但小手微顫,顯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便道:“少夫人,奴婢扶你去房中休息?”

姜璃深深看她一眼,隨即撇開了眼去,點頭低聲道:“你叫溪沙或雨新去將你們公子請過來吧。”

此時項墨應該是在外院和安王姜晞他們在一起,溪沙雨新比較熟悉安王府,讓她們去叫更合適一些。

事發之前溪沙去了院子安排事情,而雨新則守在了她的臥房的外間並不知道她從後門溜進了院子。微草和輕沙則留在了郡主府並未跟她一起回安王府。

姜璃知道此事初蘭和十華必會跟項墨稟報,況且她也不想瞞他,韓忱那樣子極不正常,若是,若是……

她想到那個可能性,就是一抖。

想到韓忱有可能有了前世的記憶,她的心裏就沒法平靜。她心裏還有個更深的恐懼,若韓忱有了前世的記憶,是否還知曉那個鎖魂的法子?想到這,她就怕得發抖,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下來。

韓忱出了姜璃的院子,知道並沒有人追上來,迅速止了血,掩飾了一番,再看似從容實則快速的從無人的偏僻小道穿過園子,去了另一端韓煙霓的院子。

韓煙霓的院子在安王府內園園子裏的另一個角落,從她的院子有一個角門可以直接從王府的內園通向外園,離項翊外園的所住的院子不遠。這個院子是項老王妃特意安排了給韓煙霓住的,為著方便這對明面上是表兄妹,實際是親兄妹來往。

韓煙霓此時不在院子裏,韓忱坐在院子裏一個偏僻的房間裏,包紮著傷口,紗布勒著傷口,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他腦子裏姜璃面對他時驚恐的臉和夢中那張巧笑嫣然的臉不停錯換,心裏煎熬的厲害。

自從姜璃在蜀中救他,他心心念念姜璃多年,好不容易在京都找到姜璃並知道了她的身份,想著各種方法去接近她,想要得到她,卻還沒來得及細細規劃,姜璃竟然就被賜婚給了自己的仇家項墨。

那日他躲在暗處看姜璃出嫁,看項墨抱了姜璃上了花轎,只覺得心如刀絞,仿佛自己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那個時候他甚至有股沖動,不管身上背負的家仇責任,只上前擄了姜璃,從此和她天涯海角。

可他的腳上如同註了鉛石,父親的死,兄長的死,那些看著他長大,如同叔伯般的父親的將領同僚的死,還有所有被屠的邊城的居民,讓他的腳沒辦法移動。

自六年前家破人亡,他就再沒有了自我,現在,連深埋在心底的最後一片陽光也失去了。

待花轎遠去,連鑼鼓鞭炮聲都漸遠,空氣中只彌漫著一片硝煙的味道,韓忱渾渾噩噩的離開,他坐在了遠郊的寒山邊不吃不喝整整兩天兩夜,終於發燒病倒,他躺在山邊的小木屋,仿佛夢到了六年前他躺在蜀山,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大仇再不得報,然後就見到了她,她的施舍救了他,支撐著他活了下去。

然後恍惚中,他看到一個個和現實不同的片段。

他在京都又再次見到了她,然後他欣喜若狂,花盡心思接近她。

然後在皇家書院,在他的精心布局下,她第一次見到他,對他好奇的笑,他心裏高興得發瘋,可是卻裝作冷凝,克制的投其所好。

一次,兩次,三次,她終於喜歡上了自己,她是個被嬌慣大從來不理世俗的孩子,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喜歡,縱使安王安王妃反對,她仍然偷偷摸摸來見他。

這些片段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一直定格到她穿了大紅嫁衣嫁給自己,他看著她笑得美麗而甜蜜,他其實心裏也是難以壓抑的高興。

在夢裏,那個自己的確是自己,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是又不是自己,因為他仿佛又感覺到另一個自己在旁冷冷的旁觀著。

他看到自己因為娶了他而興奮激動,可是因著母親冷厲的眼睛,項翊的沈默懷疑,煙霓的眼淚,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高興,一遍一遍跟他們說,他娶她只是權宜之計,只是為了得到安王府的支持,為了得到皇帝的支持,說得多了連他自己慢慢都信了,又或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些情感是真,哪些情感是假。

因為得到了,所以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有什麽重要,她在那裏,成了他的妻子,至於自己是為了什麽要得到她,娶她,又有什麽重要?

他順著母親和煙霓她們的期望,對她表面溫和噓寒問暖,實則冷漠,這樣的態度對待久了,竟然也形成了習慣。他甚至在對她冷漠的時候,看到她因此而傷心,竟然會有隱隱的快感,因為那證明她愛著他,戀著他,心裏在乎著他。

只是,他只夢到了她嫁給他的那個片段,畫面就切換成了她嫁給項墨的那一幕,他感覺到心尖銳的鈍痛,腦子也猶如要炸開一般,終於醒了過來。

醒過來時,身邊是一個支離破碎的香囊。

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有頭痛的毛病,這個香囊是上次見到千菖道人時,他送給他的,道是可以安神定魂,平日就可帶在身上,頭痛的時候拿來嗅一嗅就會止痛安神。

他和千菖道人有舊,也並不擔心他會算計自己,而且用了幾次後的確頭痛的毛病也好了些,所以一直帶在了身上。

想必昨日頭痛的厲害的時候,他拿了出來,只是太痛時,不知不覺中就撕扯爛了這個香囊。

他想到夢裏的情景,只覺頭痛欲裂,便出了木屋,到溪邊清洗了臉。原以為昨晚只是自己思念成疾發的癔癥,誰知道洗了臉後,冷風吹過,那些片段竟然更加清晰的仿徨在腦中,而且奇怪的是,那夢中自己所有的情緒情感都栩栩如生,深刻入骨,仿若親生經歷過。

姜璃的每一顰一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真真切切的在腦中,那絕不是做夢的感覺。

他便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

於是回到家中梳洗一番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去了安王府。

自從煙霓住進了安王府,他也算是安王府的常客,再後來表弟項翊又去了安王府,安王妃又忙於姜璃的婚事,無暇顧及一些府中的小事,在項老王妃的默許下,他更是在安王府老王妃那邊來去自如。

他知道今日是姜璃和項墨的回門之日。姜璃的院子因著她的嫁出管守的人便很少,他便一早就守在了姜璃的院子裏等著。

他知道她今日一定會回自己的院子看看。

果然他等到了她,只是他等到的不是夢裏那個對他笑顏如花,情深意重的瑾兒,而是現實裏不知為何對他成見極深,避如蛇蠍的瑾惠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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