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他粗暴的態度，尤柔似乎一點都不驚訝，她將餐盤放在床頭櫃上，轉身看著他認真地說：“如果說的專業一點，我們曾經是合作夥伴的關系。兩年前我大學畢業回到這座城市，想要自己創業，那個時候正好遇見樊崮。他是之前那家舊理發店的老板，但是生意一直很差，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想把店關了。我勸他不要關，出了一部分錢和他一起經營，後來生意好了，我退股開了自己的便利店，然後他也開了新理發店，就是這樣了。”

說得倒是有條有理，聽上去毫無破綻的樣子。商瞬卻不怎麽信，惡劣地勾著嘴角打量她：“你當時大學剛畢業，連工作經驗都沒有，他樊崮憑什麽就那麽信任你，和你合作？你是不是漏說了什麽？”

“漏說什麽？”

商瞬哼了一聲，把手機抓回來扔到她手裏，說：“你自己看。”

尤柔劃開屏幕，看到了樊崮一條比一條深情的短信，解釋道：“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但這是他單方面的表示，我勸過他但他聽不進去，我也沒辦法。我之所以不和他繼續合作了，也是因為不想他繼續深陷的緣故。”

她頓了頓，忽然好奇地問：“不過我不明白，商瞬，這些事情和你有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要因為樊崮那麽生氣？”

商瞬被尤柔天真的語氣給噎了個半死。他忽然發現這女人手段很高啊，明明對自己那麽溫柔體貼，卻從未向自己明確表達過愛意，那他這麽在乎不就是自己朝陷阱裏跳嗎？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媽的，差點又栽進去了。

“你說得對，這事兒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我剛剛不該跟你發那麽大的火，我跟你道歉。”商瞬挑釁地看著她，“我現在覺得身體好多了，不需要你照顧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你臉有點紅，是不是還在發低燒……”尤柔擔憂地要去摸他的額頭，卻被商瞬不耐煩地撥開了。

他忍著心中越發膨脹的怒氣說：“我說了我沒事了，你能不能不要煩我！”

尤柔收回了手，表情有點受傷，她輕聲道：“好，那我先走了。做好的零食我都放在冰箱裏，你記得按時吃藥……”

商瞬二話不說走過去打開臥室大門，下巴一揚說：“出去。”

尤柔沒再說話，快步而安靜地走到客廳穿好大衣，便走進門外的冷風中去。

商瞬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門。

尤柔腳步沈重地走了幾步，拐彎到了樓梯口，卻忽然輕快起來，一路帶著笑容跑下樓。

她給樊崮打了電話，對方果然還在他們以前常去的那家店裏等自己。

尤柔不緊不慢地趕去，看到樊崮一臉仿徨地坐在窗邊，不禁輕輕嘆了口氣，走過去說：“對不起，有點事耽誤了。”

樊崮剛剛在短信裏抒發了那麽多感情，現今已經平靜多了。他眼眶有點發紅，說：“小柔，我知道我不夠好，沒達到你要的標準。可是為了你我可以改的，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

尤柔遺憾而同情地看著他說：“你改不了，人都是有本性的，樊崮。你對員工太小氣，對顧客不認真，卻總覺得自己一點兒錯都沒有，這就是你最大的失敗。本來我是不想跟你說得這麽直白的，但或許要不了多久，我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這就當做我給你最後的忠告吧：做生意眼界要放寬，不要糾纏於蠅頭小利。”

樊崮抹了抹臉，問：“是和那個商瞬一起離開嗎？”

尤柔笑了下沒有回答，而是說：“我知道這不容易，但你必須放棄我了樊崮。”

樊崮哽咽著捏了下鼻子，說：“早知道你要走，當初我寧願沒認識你。”

“怎麽能這樣說呢？”尤柔感慨地看著他，“起碼我教會了你怎麽正確地做生意啊，只要你願意按我的方法做，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過這樣的日子！”樊崮激動地看著她，“我已經很努力了，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喜歡我呢？哪怕一點點也行！”

“因為我有別的事要做。”尤柔的聲音有點清冷，“喜歡這種東西耗時耗力又沒有收益，我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樊崮在這一刻終於看清，尤柔那溫柔美麗的外表下掩蓋著的，是一顆多麽冷酷無情的心。

不，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沈醉於她的溫柔中不願意面對現實。

“我走了，你努力把理發店做好，還有，不要對小蔡大呼小叫的，她也不欠你什麽，而且我看得出她是真喜歡你。”說完這些，尤柔便轉身離開了。

樊崮渾身無力，根本動彈不得，在餐廳裏坐了一會兒，服務員忽然給他送上幾盤菜，全都是他平日最愛吃的，對方說：“這是剛剛離開那位女士給您點的，已經付過賬了。”

樊崮看著那些菜，想起過去他和尤柔一起經營理發店的種種辛酸不易，想起她對自己的體貼和教導，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終於忍不住捂住臉哽咽哭出了聲。

·

轉瞬間年關就到了。理發店的客人也因此越來越多，商瞬每天幾乎是從早忙到晚，可是每當夜晚他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理發店時，外面再沒有那個靈巧的身影等著他。

樊崮對商瞬的態度也越來越差，即使商瞬把工作完成得很好，他依舊能從中挑出錯來，商瞬又不傻，自然能感覺出來這家夥想讓自己受不了辭職。

商瞬打算等拿到這個月工資，過了年就辭職去找別的工作。樊崮天天訓他，工資又只給那麽一點，他寧願去尋找別的機會。

但除此之外，他感覺到生活很空虛。即使每天工作忙碌，可是商瞬內心卻空蕩蕩的，大概是因為無事可做吧。以前在c市的時候，他身邊有一大群狐朋狗友，下了班就出去玩，瘋的時候能一直連玩幾天幾夜。可在這座無聊的城市，他能做的只有在下班後，一邊抽煙一邊朝家走。

今天晚上依舊如此，街上比以前冷清了很多，很多店都已經關門過年了，只有三兩家小店還開著門。

商瞬抽完了口袋裏最後一根煙，搓了搓手，尋找到一家還亮著燈的便利店走進去，還未開口，就聽到了尤柔的聲音：“馬上關門啦，明天再……”

尤柔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商瞬也很稀奇，尤柔的便利店明明不在自己回家的路上，他怎麽鬼使神差走到這兒來了？

尤柔很快回過神，對他小心翼翼又溫柔地笑了下，說：“你要買什麽？”

一個多禮拜沒見她，商瞬發現自己竟然有點緊張，他指了指貨架上一包煙說：“那個，一包。”

尤柔轉頭看了看，從旁邊拿了一包店裏最貴的遞給他說：“還是抽這個吧。不過煙總歸對身體不好，你少抽點吧。”

商瞬低頭從口袋裏掏錢，尤柔連忙說：“不用了，過年了，就當提前給你的紅包。”

商瞬輕哂一聲，說：“你這紅包是不是給的有點小氣？”

尤柔見他笑了，似乎一瞬間放松下來，也露出明艷動人的笑容說：“那你下次來我給你封個大的。”

商瞬拿過煙，漫無目的地朝店裏看了看，沈默片刻，問：“最近怎麽沒見你到理發店來？”

尤柔說：“我和樊崮鬧得不太愉快，不太方便過去。而且……”

“而且什麽？”商瞬在手裏玩著那包煙。

尤柔歉意地看著他說：“我怕你還在生我的氣。”

商瞬看著門外的路燈說：“上次是我脾氣不好，跟你亂發火，生氣也應該是你對我生氣才對。”

尤柔放松地笑笑，說：“我要打烊了，你也快回家吧。”

商瞬應了一聲，走到門外忽然鬼使神差地說：“這麽晚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尤柔似乎很開心，瀲灩的眼眸亮晶晶地看著他，“我家在那邊。”

商瞬隨著她在一條比較陌生的街道上前行，尤柔像往常一樣跟他天花亂墜地說著街邊的一切，商瞬依舊很少說話，可是內心深處的空虛卻不知為何被填補了很多。

“我到了。”尤柔在一幢高層前停下腳步，“謝謝你送我回來。”

商瞬擡頭去看這幢樓，感慨道：“這房子看上去不錯啊，你買的？”

“恩。”尤柔點點頭，“地段很好，旁邊就是重點中學，現在賣出去能翻一倍呢。”

商瞬笑了笑說：“挺有生意頭腦的，那我走了。”

“恩……”尤柔頓了頓，忽然輕輕拉住他的手，“大後天就是年三十了，你打算怎麽過？要回家看父母嗎？”

商瞬搖搖頭道：“我現在沒臉回去，就在這兒隨便過了。”

“我也是一個人，那年三十晚上你來我家好嗎？我給你做很多好吃的。”尤柔用軟軟的口吻輕輕說道。

商瞬不禁咽了下口水道：“好。”

尤柔燦爛地笑了，說：“那就這麽說定啦，再見。”

“再見。”商瞬目送她走進大門，才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他將剛剛被她抓過的那只手塞進口袋，上面似乎還隱隱殘留著她肌膚柔軟溫熱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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