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忙，就從早晨一直忙到了中午一點，理發店裏才暫時沒了客人。

小蔡伸了個懶腰，一臉不高興地說：“餓死我了！我去吃飯了！”

說完，就去敲樊崮房間的門，可是無人應聲，她敲了一會兒見樊崮不理她，只能撅了撅嘴自己獨自出門了。

尤柔掃幹凈地上的碎頭發，看向坐在沙發上閉著眼休息的商瞬，輕聲問：“怎麽樣，還能支撐下來嗎？”

商瞬閉著眼輕蔑笑道：“當然可以了，洗頭而已，我怎麽可能連這種工作都做不了？”

可事實上，一早上連續給幾十個人洗頭發，他的手臂現在酸疼極了，連擡都不想擡一下。

尤柔沒有拆穿他，說：“我出去吃飯了，要我幫你帶午飯嗎？”

商瞬的肚子很餓，自從昨晚吃了她煮的半碗泡面後，到現在為止他還什麽都沒吃過，因為他口袋裏只剩一點錢了。但他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表露脆弱，便搖頭說：“不用了，我一會兒自己去。”

“恩，那你看著店。”尤柔說完，就撐著傘走進飄著小雪的街道中。

她前腳剛走，後腳樊崮就打開門出來了，他環顧四周，發現尤柔竟然也不給自己打個招呼就去吃飯，頓時又火大了，走進裏間開始做飯，鍋鏟把鐵鍋擊打得嗡嗡作響。

商瞬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以此來緩解日益膨脹的饑餓感。他默不作聲地盤算口袋裏剩下的五十多塊錢該怎麽花，這城市裏最差的旅館一晚上也要二十塊，如果他每天只吃一頓晚飯，並且只吃幾個饅頭，那麽他還能撐過兩天。

可是兩天之後該怎麽辦呢？到時他就一分錢沒有了。商瞬盯著手裏那個空空如也的昂貴錢包，露出自嘲的微笑。以前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沒錢的一天，那時錦衣玉食的他根本搞不清錢包裏到底有多少錢，反正沒了就讓助理幫他去取，或者直接刷卡。

可現在，他連張能刷的卡都沒了。

回憶起這短短兩月裏在他身上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商瞬至今都有種深陷噩夢中的不真實感。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很深很深的恨意。想到奪走他一切的那個家夥，他心中就湧起十分強烈的不甘和仇恨，他一定會想辦法把被奪走的東西都讓那個人加倍償還！

不過現在，看著空空如也的錢包，商瞬知道自己還是得向現實低頭。

於是他走過去敲了敲樊老板的房門，見他炒菜的動作停下了，便用討好而奉承的語氣道：“樊老板，我最近經濟上有點困難，能不能麻煩你先預付我一點工資？不用很多，一百就夠了。”

樊崮冷冷掃了他一眼，把鍋裏的菜倒進盤子裏，坐在餐桌上開始吃飯，並不應他。

商瞬把姿態放得更低了些，小聲道：“五十也行。”

樊崮盯著面前的菜看了一會兒，忽然扯出一抹詭異的笑，擡頭看向他說：“不用擔心沒錢，只要她看中你了，你很快就會富有起來的。”

她？商瞬在心底猜測，莫非樊崮指的是尤柔？可是那個女人怎麽可能讓自己富有起來？他還在琢磨老板的話，樊崮忽然從錢包裏抽出五張一百塊扔到桌上，道：“拿著吧，以後可別跟她說我對你很小氣。”

商瞬覺得他不大可能跑去跟尤柔嚼舌根，但還是接過了錢說：“謝謝老板，我會努力工作的。”

樊崮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有了錢，商瞬正打算去吃個午餐，就在這時尤柔撐著傘回來了。

“還沒去吃飯吧？”尤柔收起傘，將手裏提著的盒飯遞了一份給他，“土豆燜雞飯，給你的。”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我請你。”

商瞬望著她平靜不帶一絲嘲諷的溫柔表情，動了動嘴唇，幹啞地說：“謝謝。”

尤柔微笑了一下，坐在收銀臺後面開始吃飯，樊崮從裏間出來，端了一盤剛炒好的菜放到她桌上，然後又回屋子裏去了。

尤柔轉頭朝屋子裏看了看，沒說什麽，繼續快速吃飯。

商瞬坐在轉椅裏，捧著那盒熱乎乎的土豆燜雞飯，裏面的料給的很足，切得大塊的雞肉被燜成好看的醬油色，配著一塊塊燒得橙黃色軟綿糯爛的土豆，竟然讓吃慣了山珍海味的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低頭大口大口吃著，努力把心底的酸澀感壓下去。盡管這個女人並不討喜，可是她卻是在自己被所有人拋棄後，唯一一個主動照顧他的人。

飯還沒吃完的時候，店裏已經來了客人，尤柔趕緊放下吃了一半的飯菜過去問：“好久不見，想做什麽發型呢？”

年輕女客人說：“我想染個顏色，小尤，你給我挑個好看的顏色吧？不要太顯眼的那種。”

尤柔拿過色板給她看，很快幫她挑中一款棕紅色，端著小碗在一旁開始配染發膏。她剛剛給這位女客人上完染發膏，轉身去吃了幾口飯，又有新的客人來了。

店裏人越來越多，商瞬註意到尤柔再沒機會吃完剩下的飯，幾乎忙得腳不沾地，而小蔡卻一直沒回來。

她一邊給客人吹頭發，一邊大聲喊：“樊崮！你給小蔡打電話，讓她趕緊回來，我忙不過來了！”

樊崮立刻拿起手機打電話，很不耐煩地吼道：“你吃飯吃多久了？有沒有眼色？快點回來！”

沒過多久小蔡就回來了，一進屋就狠狠瞪了尤柔一眼，氣呼呼地給客人脖子綁上圍布，嘴裏也一直陰陽怪氣地說著什麽。

尤柔轉頭淡淡看她一眼，說：“你少說兩句，不要影響到客人的心情。”

小蔡還想發作，被樊崮冰冷目光註視，只能悻悻地閉了嘴。

一下午的時光就在各種理發工具發出的嘈雜聲中飛逝而過。

等終於閑下來時，商瞬都快要感覺不到自己的手了，他看了眼一旁的尤柔，發現她狀態也不太好，臉色微有些慘白地坐在沙發上吃東西。

樊崮緊張地低聲問她：“怎麽了？不舒服？菜都涼了你別吃了！”

“沒事。”尤柔淡淡地說，“太累了，歇一下就好。”

這話卻惹來了樊崮的怒氣，他轉頭瞪著一旁漫不經心玩手機的小蔡，呵斥道：“你怎麽回事？我一個月給你那麽多錢是讓你偷懶的嗎？店裏就兩個人，你拖拖拉拉不回來是想讓她忙死？你要是不想幹就給我滾！”

小蔡沒想到樊崮竟然會這麽兇自己，委屈而不可置信地盯著他，說：“你怎麽這麽絕情，我們明明——”

樊崮也不知是不是心虛，提高了聲調道：“明明怎麽了？你倒是說說我們怎麽了？”

小蔡有些沒底氣地低下了頭。

“好了，你別說她了，她要真走了，我怎麽忙得過來？”尤柔勸道，“你要真的過意不去，就趕緊把新店裝修好，把員工都聘來，我就不用來幫你忙了。”

樊崮看著她，心疼地說：“對不起，要不是店裏實在人手不夠，我不會麻煩你的。我催過裝修師傅了，他說最晚周末就能完工，但是好的理發師不好找……”

尤柔笑道：“是不好找，還是你給的工資太低了，人家不肯來？”

樊崮溫柔道：“那省下的錢，我還不是給你存著的。”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尤柔平靜道，“我該拿的那一份我已經拿到了，你現在不欠我什麽，以後理發店賺的收入都是你的。”

樊崮似乎被這話堵得很難受，坐在一旁不吭聲。

一旁的小蔡沈默了一陣，忽然小聲說：“尤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以後我中午會快點吃飯的。”

尤柔不介意地笑了笑說：“恩，我知道了。”

空閑時間很快過去，店裏客人又多起來。商瞬一直留意著尤柔的動靜，發現臨走前她會跟顧客推薦說：“很快樊老板的新店就開業了，就在街對面，以後有需要記得來。”

新店？他想起來這裏的路上，的確看見一家正在裝修的理發店，看上去寬敞明亮，裝潢也很上檔次，原來那家店也是樊崮開的？

或者說，是他和尤柔一起開的？聽了他們之前的對話，尤柔似乎並不是這裏的理發師，只是來幫樊崮忙的。商瞬有些搞不清他們到底是什麽合作模式。

他想自己以後應該有找出答案的機會。

夜晚，一天的忙碌結束後，小蔡和樊崮一起走了，就在商瞬也要離開時，尤柔忽然叫住了他：“等一下，商瞬。”

他站在門口，看她拉下店裏的卷簾門，然後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商瞬想起她中午送他的盒飯，摸了摸口袋裏的錢，說：“可以，我請你吧。”

尤柔笑了笑，沒有推拒。

天很冷，兩人坐在路邊吃熱滾滾的麻辣燙，尤柔一邊吃，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你不是本地人吧？現在住哪裏？”

商瞬回答：“恩。小旅館，二十塊錢一天。”

“所以……你其實沒有地方住？”

商瞬點點頭，低頭吃著魚丸，他還是不太習慣被別人看到自己這麽落魄的樣子。

“雖然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可以幫你。”尤柔道，“我有空的屋子，家電齊全，你可以搬來住，租金我收你便宜一點，一個月你給我兩百就行了。”

商瞬忽然擡起頭，穿過麻辣燙濃重的白霧，用銳利的目光刺向她：“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難道她知道自己是誰？

尤柔微笑著回答道：“你放心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比較喜歡幫助別人，這樣等我有需要的時候，你可以反過來幫我，互助互利不是很好嗎？”

商瞬嗤笑一聲，“我這個鬼樣子，恐怕沒什麽能幫上你的。”

尤柔垂下眼眸，掩蓋住眼底的光芒，淡淡地說：“那你可以純粹這麽認為，我幫你只是因為你長得很帥，我很喜歡你好了。”

商瞬被辣油嗆住了，咳個不停。

尤柔遞給他一杯水，輕笑著說：“我逗你玩的。沒關系，你不願意也沒什麽，只是我的屋子正好空著，你又是我同事我才想租給你，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可商瞬不能當她沒說過，他現在的確需要一個能安穩住著的地方，一天二十的小旅館一個月就要六百，還是太貴了。

於是他說：“我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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