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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睡我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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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哥要走了,你一個人待在家裏不打緊吧?要不養兩條狗吧!幫你看家,要是……呃,他們來了,就叫它們咬他們。」他實在不放心呀!妹妹才剛滿十四歲。

趙鐵牛吞吞吐吐沒說出口的是叔父嬸母,這些個名義上的長輩對他們兄妹倆毫無關愛之情,反而看到他們賺了一點銀子就假借各種名堂上門,想看他們偷藏了多少私房。

年前還提出每一房要奉養長輩的銀兩,大房「只要」出十兩銀子一個月就好,其餘由其他四房均攤。

是要吃鮑魚、魚翅嗎?還一個月十兩,未免獅子大張口,一房五百文,五房就二兩五了,夠老人家吃得滿嘴油光。

於是趙鐵花鬧到裏正那裏,要趙家本家拿出當年分家的憑證,錢她不是不能給,但五房的土地要平分,大房該得多少就分多少,一寸土地也不能少,分得公正了再來談奉養金。

這些日子來,裏正收了趙鐵花不少禮和銀子,所以辦起事來也偏袒她較多,裏正讓趙家本家拿出分家文書,可那四房人哪有臉面拿出來,識字的人一看就曉得叔嬸的心有多黑,把大房的侄子侄女欺壓得多慘烈。

後來以一兩決定為老人家的奉養金,每個月月初給,本家的人不得再上大房鬧事,或是索要銀錢。

這件事解決後不久便是趙鐵花的生辰,她吃了一碗長壽面加顆鹵蛋,她哥哥送了她一根銀簪做為生辰禮。

接著是兩畝地的播種,以及二十五畝水田的過戶和租佃,當把這一些瑣事全都做好後,趙鐵牛便得到學堂上學,他得住在校舍裏,十日才休沐一次,一次三日,方便遠道的學子往返。

「哥,我有小金,他比狗還厲害。」哥哥反而才令人擔心,性子太直的人容易被欺負,他又老實地不會還手。

身量長大一寸的金絲靈猴咧開牙板拍拍胸脯,「吱吱吱」地表示有它在萬事太平,它的猴拳功舉世無敵。

「小金是很厲害,可是它太小了,人一多它也應付不來,要不我不去讀書了,在家陪你……」也不知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妹妹這半年來越長越好看,眉眼都長開了。

吃了什麽?當然是靈山裏的靈花靈果,使她的肌膚變得細白水嫩,她又泡兌了冷泉的溫泉水,讓已經細嫩的皮膚更加光滑柔軟,脫胎換骨似的宛若剝了殼的水煮雞蛋。

「哥,你說什麽傻話,我們大房就靠你光耀門楣了,你不能讓爹娘死後羞見先人,自愧沒教好我們。」她哥需要一個秀才之名撐門面,否則本家那些人會欺上門。

「可是……」瞧著妹妹亮而有神的雙眸,趙鐵牛的心老是吊著,總覺得有負爹娘的托付。

「不用可是了,我們這裏這麽偏僻,有誰會來?何況我也會躲呀!真要應付不了就躲到靈山去,你不是說那裏有神仙嗎?神仙會保佑我的。」她搬出神仙說來說服他。

他苦笑道:「要不我拜托王家多看顧你,王大叔跟我提起你和他家老三……你自己的意思呢?」

他隱晦的暗示有提親之意,今年先定下來,明後兩年再決定婚期,十六歲嫁人也不算太晚。

「哥,你認為我和他相配嗎?」她反問道。

一怔,趙鐵牛不解其意。「王老三不好嗎?我看他對你很好,老是笑咪咪地看你,王大嬸和王大叔又是厚道人家,你嫁到他們家不會受委屈。」

「你忘了元宵那天他把我一個人扔下,自顧自的往前走,發現我不見了也不回頭找我,還跟賣頭花的小寡婦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著,美其名是說要買頭花給我,若我被拍花的帶走呢?他買頭花給誰戴。」

他是喜歡她,但沒喜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當一個男人不把你放在第一位時,真有事情發生,他會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走,大難來時各自飛的同林鳥是不值得托付終身,還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

「你為什麽沒跟上來?」這是她在「失蹤」了兩個時辰後,主動找上他時,王三哥譴責的話,他認為她故意不跟緊,好讓他挨王大叔、王大嬸的罵,她一點也不貼心,太自私了。

趙鐵牛沈默了好一會兒,看著妹妹的眼神有些心疼。「我明了了,王大叔提的那件事你就當不知情,我們小花生得這麽好,不愁找不到人家,哪天就嫁到城裏去。」

相較於大城鎮,她更中意有山有水的小村落,村子小,村民少,民風純樸,沒有欺男霸女的骯臟事,最多是三姑六婆的蜚短流長而已。「哥,快走吧!要不趕不上開課了。」

「嗯!」一再回頭,一再不舍,為了將來有更好的條件給妹妹找門好親事,眼中有淚的趙鐵牛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後形成一小黑點。

人在的時候不覺得寂寞,哥哥前腳剛一走,趙鐵花忽然感覺屋子變大了,空蕩蕩的沒有一絲回聲,連掛在籬笆上的黃花都有些萎了,提不起勁,慵懶地垂頭喪氣。

唉!真無聊,要做什麽才好呢?

溫泉水早就停了,屋後種菜的菜園子全種上玉米,只留下一小塊種家常菜蔬,需要用時隨時摘取。

趙鐵花從前院走到屋後,蹲下來查看手臂長的玉米幼苗,溫泉水留下的硫磺味使田裏不遭蟲,她不用捉蟲,施肥的時候也還沒到,舉目望去,她想幹點流流汗的活都不成。

以前是連拿把鏟子的力氣都沒有,一幹活就喘得如七旬老嫗,如今她力氣有了,人也康健了,山上、山下來回一圈沒問題,卻沒料到她竟閑到玩泥巴,捏了一只四不像的猴子,臉歪嘴斜沒眼睛,頭頂三根猴毛。

「小金,山中無歲月是什麽感覺?」沒事做真的會把人逼瘋,日子長得漫無邊際。

「吱吱吱……吱吱……」歲月是什麽,能吃嗎?我知道有一種靈果很好吃,可是長得太高了,有一條靈蛇在看守。

猴子不怕蛇,可那條蛇粗如樹幹,它一甩蛇尾就能把它甩得老遠,所以它一直吃不到。

小金圓亮亮的雙眼一直看著它的飼主,毛茸茸的猴指指著靈山的方向,然後比出一個果子的形狀,再做出咬了一口飄飄若仙的猴樣,猴頭猴腦的表情十分詼諧逗趣。

正覺無趣的趙鐵花被它逗笑了,撫著肚皮興起對靈山的向往,她這幾個月得靈山的幫助甚多,該去會會靈山真面目——不是山下溫泉那裏,而是天遙宮所在。不然她都要無聊到全身長草了。

「小金,我們去靈山逛逛如何?」那裏又叫天遙山,肯定和天遙飛雪有關,她要去尋幽探秘。

「吱、吱吱……」你真的要去?很危險的。

小金撫著頭,表示千辛萬苦。

「你都去得了,我為什麽不能去?我比你高大好幾十倍。」它只有豆丁大,揉碎了就一堆猴毛。

「吱吱……」好吧!好吧!是你自己不想活,不要怪猴子沒道義。小金一臉苦惱的樣子,好像主人太任性它也沒辦法。

「少啰唆,帶路。」她是雄赳赳,氣昂昂的遠征隊。

其實趙鐵花也沒打算太深入靈山,她預估一天來回,因此身上只帶了幾樣急用物品,例如小刀、打火石、繩子、裝滿水的水袋,以及早上吃剩的大餅。

她認為一切準備就緒,敲敲猴腦要出發了。

從她住的地方到靈山山腳下的路她非常熟悉,熟到閉著眼就能走,很快地就到砍倒一排竹子的竹林。

熟悉的濃霧又來了,金絲靈猴爬到趙鐵花的頭上指路,它拉拉她左邊的頭發就往左走,再扯扯右邊的發絲便往右走,如果吱吱吱的一直在她頭頂跳,那就直直往前走沒錯。

只是人走的路畢竟和猴道不同,小金是蹦著、攀著、跳著,橫七斜八的攀巖走壁,扯著樹枝在林閭穿梭,它的體型就那麽小一個,碗大的洞也鉆得過,再險阻的路也難不倒它。

可趙鐵花的身量和它差距太大了,它能走的路她不一定過得了,因此一路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撞樹,一下子絆到石頭,一下子跌落小水潭,搞得她非常狼狽,全身是傷。

最可恨的是明明有路走它卻要她攀巖,等到了最上頭才發現一旁有條蜿蜒小道,而它還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嫌她走得太慢。

「臭小金,我不是猴子,你不能挑條人走的路嗎?」冷不防又跌了一跤的趙鐵花吃了一嘴泥,氣憤地以手槌地。

事實上小金帶她走的路都是避開陣法、機關,屬於安全的路線,若是刻意做出的人為小徑,一大半設有陷阱,人一踏入便會迷失其中,有的直至死亡都走不出來。

所以靈猴之所以為靈猴是因為它能預知危險,避開兇險,人目所見不到的異相它瞧得一清二楚。

「吱吱吱……吱吱……」你不能少點抱怨嗎?走得這麽慢又無用,你到底來幹什麽,不要拖累我。

「你吱什麽吱,我聽不懂,四周一片霧茫茫的,哪分得出東西南北,我累了,先休息一下,喝口水,太逞強的人死得快。」她懂得適可而止,有多少體力做多少事,別想著我再撐一下就到了,那一下足以讓人魂歸離恨天。

這朵她隱而不宣的千年靈芝肉質很厚,她用到現在也還用不到一半,身體是越來越好了,連皮膚都散發淡淡的粉紅色健康漂亮光澤,一靠近她也有一股清雅的幽香,似近似遠,若有似無,聞之沁香,再嗅則無,若不經意一拂過,清香又至。

「吱吱……」我也要吃。

趙鐵花把卷著肉片的大餅撕成兩半,小的那個給小金,大片的自然自己吃,雖然貪心的猴子小小的抗議了一下,但它也明白自己吃不了那麽多,牙一咧就認命的吃起來。

一會兒一猴一人吃飽了,霧色依然濃得只看見自己十根手指頭,不過他們倒是默契十足的往同一個方向走。

因為趙鐵花聽見水聲。

不過聲音聽似很近,她卻走了一個時辰也到不了,日正當中卻有下雨的跡象,一片烏雲遮住頭頂上方的光線。

「小金,你是不是帶錯路了?」怎麽越走越古怪,別說靈花靈果了,她連根靈草也沒瞧見。

「吱吱……吱吱……」就在前邊、就在前邊,快到了。

小金搖著主人的手,金色的卷毛尾勾住她細腕,興奮又急迫的指著前方,然後又畫出一個大果子的形狀。

「你是說前面有靈果?」

「吱。」對。

趙鐵花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某人的眼中,打從她踏入靈山的第一步,身後就有人跟著。

好幾次她差點誤觸機關,也是有人不著痕跡的出手,悄悄的化解機關,她多次的摔倒、絆腳,不小心碰到石壁,亦是幫她避開災難,以免走入更大的陣法而迷失其中。

靈山上大大小小的陣法約有五百多個,機關上千種,即使從小在靈山長大的徒眾也常常中招,啟用隨身攜帶的求救信號向同門求援,可見靈山之險險在千變萬化。

「哇!這……這是什麽,好高好大的樹……」天哪!光是展開的傘葉就有三、四丈長,而高有十丈,樹上結有哈蜜瓜大小的金色果子,外貌看起來神似婆羅果,也就是蘋果。

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五、六斤重的金色蘋果,且結實累累,繽紛燦爛,隱於枝椏忽隱忽現,恍如金樹生葉。

「別拉、別拉!我知道好吃,可是這麽高要怎麽爬上去?這樹幹比橫躺的我還寬,連個踏腳的地方也沒有。」

趙鐵花想了想,忽地低頭看看小金,捉起它後頸的皮毛就往上扔。

猴子爬樹,天經地義。

誰知金絲靈猴驚慌失措在半空中猴手胡抓,非常害怕地用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猴腰,把接近樹枝的身軀橫身一轉,快速落地,它一副閃到腰的樣子扭著腿走到她面前,眼眶含淚。

「吱吱吱……吱吱……」樹上有蛇,很大條的靈蛇,我是很想吃果子,但你也不能害死我。

「嘖!看不出來你的身手真好,還能扭腰一轉身,佩服佩服,不過爬樹不是猴子的專長嗎?你怎麽畏樹如虎,樹上有你愛吃的果子,你還不去摘,身為猴子要有榮譽感……」呃,等等,那塊樹皮怎麽會動?

素手搭放在眉間,春水生媚的丹鳳眼一瞇,趙鐵花仔細的盯著緩緩移動的「樹皮」,好一會兒她才發現那是一條花紋和樹身極其相似的巨蟒,蟒身比她的腰還粗,身長一丈多。

驀地她頭皮發麻,全身感覺一陣悚然,寒意由腳底竄起,那寒毛呀一根根地豎立起來。

「難怪你怕得吱吱叫,我也怕,它大嘴一張能把我吞了。」她看過的蟒蛇電影中,沒一個能逃得過蛇口,它滑行的速度太快了,一眨眼間就將人整個吞入蛇腹。

「吱吱……」果子、果子。小金指著樹上偌大的金色果實叫道。

「你沒看到那條蛇嗎?要果子還是要命。」她即便上輩子是田徑選手,也沒把握能跑贏一條蛇。

巨大的樹冠四周沒有一絲濃霧,天氣晴朗的仿佛荷葉新長的初夏,微風吹動樹葉,帶來一股誘人的果香。

寵物似主,一人一猴同時咽了口唾液,對著金澄澄的果子露出垂涎的神情,很想咬上一口。

看到一主一寵神似的表情,不遠處的白衣身影勾唇一笑,暗暗發出只有蛇類才聽得見的哨音。

「唉!還是很想吃,這條蛇看起來呆呆的,我們入了寶山豈能空手而回,起碼也要摘上一顆。」好香的果子味道,香傳千裏,叫人口舌生津,當賊也甘願。

摘上一顆的話剛說完,樹上的巨蟒忽然擡起花紋斑斕的蛇頭,似有靈性的眼露出鄙夷,好像說有本事來摘摘看呀!本大爺等著你。

被一條蛇挑釁,稍有血性的人都受不了,盯著蛇眼感受不到它惡意的趙鐵花決定和蛇溝通溝通。

「我不上樹,但我摘到的果子屬於我,你不能追我,或是一口吞了我。」這麽大條的蛇肯定成精,說不定真的能聽懂她的話。

神奇的事發生了,巨大的蟒蛇似乎聽懂她的話,昂起蛇首朝她一點,讓她錯愕的一瞠目。

果然是靈蛇呀!靈山上什麽都有。

「那就成交了,我們各憑本事,你守在樹上,我雙手不碰樹取果,取到多少都是我的。」達成協議。

巨蟒眼神極其輕蔑地吐吐鮮紅色蛇信,似在嘲笑她異想天開,它守著巨靈木近百年,還沒人或獸能從它銳利的蛇眼下取走一顆果實。

「別人不行,不代表我也一樣,巨蛇閣下,我有長腦。」她對比她巨大的生物都存有三分敬意。

趙鐵花邊說邊解開腰上的繩子,她將繩子的一端綁上她帶來的小刀刀柄,繞了幾圈緊緊纏緊,再比著果子離地的距離把繩子拉開,目測大約所需的長度。

接著她拉起綁著小刀的繩子在半空中不斷繞圈,越繞越快,繩子也越放越長,在達到一定的速度後驟地放手。

未中。

她將繩子收回來,如此重覆了七、八回,有好幾回差點碰到金黃色果實,巨蟒蛇目一圓。

又射出。

這回中了!

小刀順著繩子的拋旋纏勾住果子上方的蒂頭,趙鐵花在下面用力扯著繩子,刀子劃開蒂頭,果子便落地。

不過果子還沒落到地面,一只靈活的猴子忽地躍起,猴手環抱住果子往地上一滾,喜孜孜的蹦得老高。

「吱吱、吱吱……」摘到了,你還神氣什麽,不過是一條長得癡肥的臭蛇而已,你太胖了,該減點肉。

被猴子嘲笑的巨蟒舉高上身,憤怒的吐出蛇信。

「你一顆,我一顆,再一顆給哥哥……好像不太夠,我們多摘幾顆,也讓大哥哥嘗嘗味道……」

甩得很順的趙鐵花再接再厲,她幾乎是在玩甩繩,由一開始十次能中兩次,到後來十次中有七次順利纏上果子,她有點得意忘形了,繩子甩不停,腳邊已一堆小山似的果子,小金根本懶得去接,捧著果子坐在地上吃起來。

「啊——說好了不生氣的,你怎麽出爾反爾,你不能仗著你身軀大就欺負人,我能摘下果子是我本事,我一步也沒靠近你的地盤,蛇也要講信用……」

果子都快被你摘完了,我守著一棵巨靈木幹什麽?你把果子放回樹上去,不準你再來。

地上一堆金黃色果實,堆得比人還高,一不小心摘過頭的趙鐵花慌不擇路的和她的靈猴在深山野林中奔跑,身後跟著一條發怒中的巨蟒,它雖不如想象中滑行得很快,但也不算慢了,快追上前頭的一人一猴。

「欸!做蛇也要有做蛇的風度好不好,不要輸不起嘛!大不了我把果子分你一半,你別再窮追不舍了,萬一你沒在那守著,說不定被其他的靈獸叼走了……」

想到有這可能,巨癖的速度變慢,蛇腦想著該繼續追還著回去守著巨靈木果實,它自個兒都沒吃幾顆。

十年開一次花,花開十年,等結成果要十年,再轉成金澄色要十年,從開花到可食要歷經四十年。

「有話好好說,咱們講講道理,那麽多的果子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還不如……啊——懸崖……」

我完了——這是趙鐵花墜落時浮過腦海中的一句話。

她看巨蟒的行動慢下來了,心想可以和它商量一下,她跑它追,大家都累了,有什麽事不能坐下講開來呢?

心情略一放松,沒發現正踩在懸崖邊緣,她一個後退想坐下,整個人卻倒著往下掉。

風,很冷,咻咻咻地吹著。

她往下掉了很久還沒掉到谷底,底下的風往上吹似正托著她,她還能翻個身面朝上,看看藍天白雲,雙手枕在腦後,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她覺得摔下去碰到地面的時候一定很痛。

誰知一道狂風突然席卷而來,她的身體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面朝下的清楚看見離她越來越近的尖巖巨石。

啊!她死定了!

不敢看腦漿爆裂的自己,趙鐵花雙眼一閉,她想這一死也許能穿越回去,希望她的屍身尚未火化,還能回魂……

咦,怎麽還沒到,明明不到一百公尺的距離?

又等了許久,仍是沒等到落地的砰聲巨響,她驚懼又心慌地拉開一條小小的眼縫,只見自己的身體還飄浮著,離地半個身高。

「難道我死了,魂魄離體……」死得太快感覺不到痛嗎?

只是這樣吊著好不習慣,沒有牛頭馬面來引路嗎?

「沒有我的允許,你死不了。」

一雙男人的鞋先出現眼底,而後是潔白無垢的水雲錦衣袍,趙鐵花肩頸僵硬的往上擡,看見螭形羊脂白玉玉扣,她當下眼眶就紅了,淚如噴泉般湧出。

「大哥哥……」

「哼!還知道是我。」命大的小村姑。

「我的腰好酸……」以這種姿態說話真的好嗎?

她話還沒說完,雙臂伸直呈大鳥淩空狀的身子砰地往下一掉,正好掉在一塊巨大石頭的平切面,她的下巴先著地,撞得牙床都痛了,但其他部位卻毫發無傷,平安降落。

「來天遙山偷摘我的靈果,嗯——誰給你的膽子?」她還越玩越上癮,小刀都割鈍了還不收手。

揉了揉後腰,再扶扶撞傷的下巴,趙鐵花動作遲緩的像個老太婆,緩緩地起身。「我沒偷你的靈果,巨蟒同意我取的,可是蛇沒人性呀!說話不算話,瞧我比它聰明就惱羞成怒,追著我想討回面子。」

「你摘太多了。」她把靈蛇往後三十年的口糧都打下來了。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我沒註意到,看見果子長在樹上就想摘,它們一顆顆垂掛的樣子好吸引人……」

小村姑的習性改不了,看到豐收就想收成。

「算了,沒得吃的靈蛇會進行長達三十年的冬眠。」它在冰冷的巖洞裏蜷著身,宛如死去般靜止。

「什麽,三十年?!那它不會餓死嗎?」

「當然不會,所以它才叫靈蛇。」天遙飛雪好笑道,天下事本就無奇不有,瞧她驚訝的。

是呀!靈蛇就是特別,與一般蛇類不同。「大哥哥,你怎麽在這裏,專程來救我的嗎?」

真感動呀!承蒙美男垂青。

他朝她額頭一彈,「別做太多不切實際的夢。」

嘩!感動碎成雪花片片,好傷心,蕩漾的少女心都萎了。「果然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太骨感的夢永遠不會實現,不過能從那麽高的地方跌下來還不死,我也是多福的人。」

兩次的死裏逃生,一次是土石崩落,趙鐵花的娘拚命地將她身子托高,裏子雖換了但命還在,而這次是被巨蟒追,蛇口逃生,墜崖後又蒙神仙似的帥哥搭救,她上輩子的福氣肯定積得比山高。

「你的福氣是我給的。」瞧她差點摔得屍骨無存還沾沾自喜,不知死活。

趙鐵花眼一瞇,笑得很感恩。「所以大哥哥是我的福星,幫我砍竹子又幫我挖溝道,讓我賺進好多銀子,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還送我這個——你別否認,一定是你送的。」

因為平常人送不起。

她舉高細細的腕,一抹油綠綠的水色透了出來,全無雜質的翠綠鐲子閃著玉石的光澤,似在炫耀它無匹的光華。

天遙飛雪雖未承認也未搖頭,算是默認了,一雙如黑玉般的眸子漾著明媚春光。「你千裏迢迢來見我,我也不好趕人,就到我天遙宮來作客吧!這可是你這小村姑莫大的榮幸。」

天遙宮從不主動迎客,天遙飛雪更沒什麽朋友,他只有屬下和門下弟子,所謂的骨肉至親不在他歡迎的行列內。

「大哥哥……」嬌嫩嫩的嗓音很委屈。

天遙飛雪腳步一停回頭瞧,「怎麽了?」

「嚇到腳軟。」她苦著一張臉老實道。

「還能走嗎?」他面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笑意。

「走不動。」揉著腳,她又槌又捏,雙腳還是軟得像面條,動也不動,跟廢了沒兩樣。

「真沒用。」嘴巴是這樣說,但語氣裏可沒半點責備。

趙鐵花假裝灑脫的一揮手。「沒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大哥哥有事你先走,一會兒我再去找你。」

「你知道天遙宮在哪裏?」他臉色有點黑。

不識擡舉的小村姑,人在她面前了還不懂得說兩句軟話求他幫她。

「我有小金。」她得意的揚眉。

說到金絲靈猴,小猴子忽然從上頭一躍而下,跳進她懷裏,神色驚恐的吱吱吱亂叫,加上猴手猴腳比劃,好像在問她有沒有事,大蛇差點吃了猴子,它好害怕又驚慌。

看見老到天遙宮作賊的金絲靈猴,天遙飛雪的表情不太好看,他一個大活人比不上一只臭賊猴?

「上來。」

「我背你。」小身板只有三兩肉吧!一點也不重。

此話一出,他隱身暗處的屬下差點由藏身處跌了出去,個個下巴拉長,嘴巴大張,不敢相信風采依舊、貌麗面美的男子會是天遙宮主人,他們懷疑是雙生子頂替。

他們美若仙人的宮主怎會卑微至此,他的冷漠呢?他的高傲呢?還有他不許人近身的小潔癖呢?

假的,一定是假的,被掉包了,他們要不要出手阻止,把真的宮主找出來,不再錯置?

可是連宮主那麽厲害的身手,世上根本無幾人能接下他三掌,他都被「擄走了」,那麽他們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蝦小魚能敵得過武功勝過宮主的「冒牌貨」?還不三兩下被收拾幹凈。

思前想後,那些屬下們再三考慮,他們決定靜觀其變,先看看情況再說,自亂陣腳乃兵家大忌。

天之將亂,必出妖孽。

天遙飛雪不就是活生生的妖孽,如此貌美天下少有,他這一生只出宮三次,每一次都招惹一堆爛桃花回來,被女人纏怕的他索性再也不出宮,省得被一些自認為美貌卻醜到不行的醜女纏上。

「大哥哥,你真是個好人。」趙鐵花喜孜孜的攀上美男彎下身的背,他連背影都好看,美得叫人嘆息。

「好好地嘆什麽氣?還有,再說我是好人我就把你丟到山裏餵靈獸。」好什麽好,有兩手血腥的好人嗎?

天遙飛雪從不認為他骨子裏有一絲善良,打他一出生就被宮中大老們認定是練武奇才,筋骨柔軟又堅韌,各種武學都適合他,不論刀、槍、劍、棍、拳法或長鞭。

所以他沒有小時候,六個月大時就泡在叫人全身筋骨欲裂的藥浴中,他哭到聲音都啞了也沒人理會,痛著痛

因為他知道不會有人抱起他,給他呵護。

他學習能力很強,五歲便能打倒教他入門功夫的師父,親手用匕首割開他們的咽喉,任由噴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身。

到了六歲他才開口說話,因為沒有人教他,他也沒有學習的必要,大老們要的是無人能及的強者,只要能讓他變強,不論多殘酷的手段都會用在一個孩子身上,使其成長。

因此他把所有曾經對他施壓的人全給殺了,包括前任宮主,他的師父,他娘的丈夫,當上新宮主時的他年方十四。

天遙飛雪娘親的相公不是他親生父親,在她成為宮主夫人前已經成過親了,但因貌美而被擄了來,被逼著再嫁,那時她肚子裏已有三個月身孕,夫家一族人一夜被屠盡。

誰說大景朝的女人一向堅貞,不到一年光景,他母親便愛上殺夫仇人,愛得如癡如狂,著魔似的不能自已。

當前任宮主死於一劍穿心時,親眼目睹的宮主夫人就瘋了,她居然想殺死自己的兒子,在他背上劃下長長的一刀,深及見骨,差點把他劈成兩半。

沒二話的,她被送走了,在一處叫「雲水庵」的庵堂休養,至此沒出過庵門一步,只有她的親妹妹蕭夫人偶爾會去看看她,給她送些四季衣物和吃食,聊上兩句。

母子情淺,就此恩斷義絕,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趙鐵花是唯一能靠在他背上的人,但她毫不知情,一徑樂呵,偷偷感受美男溫暖的寬背,小臉趴在他肩頭,幸福地流著口水,一股似蘭似麝的淡香從他身上飄到鼻間。

一人一獸越來越相似了,指的是他們的行為舉止,常常出人意表的如出一轍,像到令人莞爾。

「那就愛上吧!」他低聲輕語。

「咦,大哥哥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很想睡的趙鐵花昏昏沈沈地,神智不太能專註。

他面一冷,朝她屁股拍了一下。「我說你再把口水滴在我衣服上,我讓你洗所有人的衣物。」

聞言,她笑得尷尬,嘴角用力一吸。「美色當前我控制不住,誰叫你比秀色可餐更引人食指大動。」

想吃了他的欲望越漲越高,她快變成花癡女了。

天遙飛雪臉一黑。「我不是食物。」

「美人可加餐你不曉得嗎?看到美麗的事物多賞心悅目,你光是站著不動就是一道人間仙境,沒人不看傻眼。」美麗的風景令人駐足,流連忘返,不舍離開,只願收藏。

「我怎麽沒見過你看傻眼。」就見她敢指著他鼻頭,指使他幹活,不驚不懼,無有惶恐。

「美人……呵呵……」不能流口水,要收斂。

「還叫我美人,真該把你的腰扭斷。」說做就做的個性雷厲風行,但白玉一般的大手觸及纖細的腰身,天遙飛雪柳條似的黑眉輕擰了一下,太瘦了,她沒吃飯嗎?

等了許久沒人回應,肩後傳來細微的鼾聲,天下無雙的美顏頓時生出殺意,隨即又是氣惱,而後有些無奈,最終則是露出一絲絲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憐惜和寵溺。

他不懂這些覆雜的情緒,從沒人教過他,但人的本能是存在的,即便野獸也不食子,天生知道它們脆弱得需要保護,老虎為了護崽會常常叼著它們挪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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