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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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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店外】

根據情報,那個包裹已轉到速遞專車,大概一個小時內就會來到西營盤。

上校在這次行動裏是總指揮,連香港的頭目也要聽命於她。

大概香港的男女比較平權,他們對要聽命於一個女人,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上校指示司機把車泊在離來記一條街以外的小巷裏,從這裏可看到店外的動靜。

來記位處的殘破唐樓,夾在兩座簇新的商業大廈之間,顯得非常突兀和礙眼。

上校點頭後,一男一女下車,以不急不緩的速度步向面店。

她看不清店面,除了距離很遠隔了一條大馬路,還因為店外有一條人龍,約有二十多人在排隊。

這種盛況,在日本,是名店才有的榮耀。

她查過來記的背景,知道來記的傳奇:地產商收購不果,少東家遭挾持後離奇撞車身亡,“黑武士”黑澤武從日本遠渡重洋來打工兼修行,香港和日本食家一致好評爭相推介。其峰回路轉,活脫脫是電視連續劇。

上校安排的男女剛排到龍尾,馬上又有另外一對男女排在他們後面。

“他們要排多久?”上校問。

“不知道,應該很快的。這種食店,客人不會久留,很自動自覺。”

【女子·來記面家】

還沒安排入座,她已不斷打量店內的環境。

她當然知道來記的來頭,黑澤武吸引了全香港所有傳媒訪問,可是店內貼的剪報並不多。

以來記的知名度,已經不需要這種免費廣告加持了。這店早已成為口耳相傳的傳奇。

店裏除了在廚房煮面的老板和黑澤武外,還另外請了兩人,一個負責樓面,一個負責收錢。

“揾躉面?”(雲吞面)

她剛坐下,轉過頭來,看見改變了來記命運的黑澤武,正用流利但不純正的廣東話招呼客人。

她旁邊的食客說:“黑澤武剛來時,整個城市幾乎為之瘋狂。有些顧客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只知道有個日本模特兒來香港打工,便像參觀動物園般來光顧。”

另一人道:“對,如今那一陣瘋狂過去了,大部分顧客都是為雲吞面而來。”

不過,她剛擡頭,便看見幾個女食客,舉起手機向黑澤武拍照。黑澤武也沒特別在意,只是專心招呼客人,捧著一碗碗雲吞面走來走去。

“只有兩臺閉路電視,應該是新裝的。”她的拍檔向她耳語。

“我也看到。一臺針對大門口,一臺對著整個大堂。”她的話也同時傳到外面的車上,“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給拍下來。”

“放心,我們易了容,要全身而退並不難。”

“我不擔心。安裝保安系統的是個大外行,他把系統主體放在門口收款機底下,你可以清楚看到。”

他轉了頭過去看,“竟有這麽笨的人。”

她沒答。黑澤武剛經過,她下單點了雲吞面後問:“有洗手間嗎?”

黑澤武把記賬單放到桌上後,指指後面,“小心地滑。”

“謝謝。”

她小心翼翼朝黑澤武指的方向走過去。推開門後,才見到洗手間,這裏也通到後巷。後巷盡頭可以看到外頭的大街。

“要是出意外的話,我們也可以從後門離開。”她對所有人說。

這次行動很簡單。

只要等速遞公司的人把貨送到,黑澤武簽收後,就把貨搶掉,走人。

速戰速決。

不,沒有“戰”。他們不用殺人,甚至不必開槍,也因此不會有collateral damage(間接傷害)。可是,他們都配備了手槍以防萬一。

黑澤武不會知道包裹裏面是什麽。就算報警,搶的不是什麽貴重物品,警方也只會視為一般輕微的搶劫案,不會花龐大的人力物力去追查。

大前提是,不能開槍。

開了一槍,即使沒人受傷,情況已大不相同。

她返回座位時,雲吞面已送到。

黑澤武捧來的。

一切風平浪靜。

不過,為時很短。

“速遞車已停在門口,黃色的。”耳機傳來的話。

她和他馬上提高警覺。

“司機下車了,他身兼速遞員。”

她和他望向店外,果然見速遞員打開速遞車的車門,鉆了進去翻了幾翻後,取出一個包裹來。他看看包裹,又看看店招牌,好像對送件到雲吞面店這事也感到難以置信。

速遞員走進店裏,黑澤武實時上前招呼。

“請排隊。”

“我冇閑情食面,我嚟搵你!”(我哪有閑情吃面,我來找你啊!)

“搵我?”(找我?)黑澤武一臉疑惑。

“你系黑澤武吖嘛!我喺電視上見過你,我有個包裹畀你,唔該簽收。”(你是黑澤武嘛!我在電視上見過你,我有個包裹給你,勞駕簽收。)

“畀我?”(給我?)

“日本寄過嚟。你鄉下呀!”(日本寄來的,你鄉下啊!)

“乜野系鄉下?呢度系香港。”(什麽是鄉下?這裏是香港。)

“你簽收先啦!”速遞員無意多言,取出平板計算機,“如果唔系重有件要派,我一定食碗雲吞面先走。”(如果不是還有件要送,我一定先吃一碗雲吞面後再才動身。)

黑澤武簽收,“得閑再嚟。”(有空再來。)

“得閑先啦!而家急景殘年,生活逼人,搵食艱難,做三份工都唔夠做呀!”(有空才算。現在急景殘年,生活逼人,為三餐溫飽,做三份工作也不夠用啊。)

黑澤武還沒聽明白這句話時,速遞員又補了一句:“得閑飲茶。”

“好呀!”黑澤武應道。這句話,他倒明白,而且很清楚背後的含意。來香港打工才幾個月,已經知道香港人口中的“得閑飲茶”是句廢到不行的廢話。

他沒留意到一對男女的目光同時盯在包裹上面。

【來記·搶奪戰】

“簽收了。”

上校聽到店裏的她說。她馬上通知遠在東京的組員。

對方聽到後,即查詢他們原本追查的那個包裹的最新狀況。

之所以要查證,是怕黑澤武真的收到來自日本的包裹,又那麽巧在同一天同樣時間抵達,最後他們搶走的,根本是無關的東西。

為免百密一疏,上校一定要確認他們搶的就是他們要的機械人模型,而不是別的,像雜志或者時尚服飾,甚至是傳聞黑澤武很喜歡看的AV。

速遞車從門口開走,上校又可看清楚店門口的狀況。

“一分鐘前剛簽收了,沒錯。”

上校聽到這句話,馬上下令:“Action!”(行動!)

黑澤武打從把包裹拿上手,便一直好奇到底是什麽。

包裹還蠻重,形狀卻不是雜志,而像個鞋盒。

到底是什麽?

可是,店裏實在太忙。他不能放下事情打開包裹。樓面只有兩人。另一人正忙得透不過氣來。

他打算放下包裹,等有空才打開時,瞄到寄件人一欄寫的是天照。

有了“天照”這兩個字,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最初只以為她不過是個尋常的模特兒,貪慕虛榮,和他見過的其他幾百個模特兒一樣,他只打算和她來場快餐的性愛。

豈料,她竟叫他來香港到一家面店打工,從而徹底改變了他。

看著老板天還沒亮就打面、包雲吞,有時還要洗碗,招呼客人,到現在可以專心留在廚房裏,卻從早忙到晚,而即使這樣大翻身,一個月下來賺到的,也許還不足自己以前一天的酬勞。

每天晚上,他都隨老板上香給他的兒子。小小的黑白照裏,那個年紀跟他相若的年輕人,笑容底下,曾經榨幹腦汁想盡辦法拯救面店,跟地產商和收購公司等周旋,最後更死得不明不白,也看不到來記今天的風光。

跟這對父子比,自己的人生是何其幸運?

如今黑澤武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那個高高在上自視甚高的頂尖模特兒,而是明白世態炎涼的男人。他明白,至今在事業上的成功,並不是靠自己的艱苦奮鬥得來的。世上多的是努力工作也拿不到回報的人。他只是運氣好,一切都是事務所的包裝。服裝、宣傳、講稿、活動等,全部都是人家安排好的。他的唯一優勝之處是聽話。只要他們不高興,可以隨時將他換掉,他就會馬上從天上掉下來變成地底泥。

是天照讓他知道自己的缺點,讓他不再迷失於盲目的吹捧聲裏。

——她會寄什麽過來?

女子和同伴聽到上校的指令後馬上行動。他們走到門口收款機前。

“單呢?”收銀員問。

他們沒回答,男的只管彎下身,用力把收款機底下的保安系統主體拔出來,也不管後面還拖著一堆電線。他很快把那堆線全部拔走,然後沖出店外。

收銀員嚇壞了。這是怎麽回事?打劫雲吞面店?他聽老板說過,安裝這系統,除了對付小偷,主要還是要對付那些來滋擾食客的黑幫。黑幫當然另外受人指使。這點只要關心來記的都知道是什麽人。

店裏的食客也嚇壞了。黑澤武的思緒已飄回日本,還來不及返回香港。

就在這時,她也發難了。她毫不客氣一拳敲到黑澤武腦後,他怪叫了一聲後,身子馬上發軟,包裹也馬上脫手。

她在包裹掉到地上前接著,沖出門口。

上校的黑色客貨車已從小巷撲出,像電影裏見到的混亂場面般,強行切過不準橫越的大街,直撲店門口。

馬路上好幾條行車在線的車同時剎停,並響起不滿的車號。

車門很快滑開,順利接走兩人。

不料,兩個警察正從前面沒命似地跑過來。

“媽的,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有個手下問。

“大概是巡邏時被我們驚動吧!”上校答。

“怎麽辦?”

上校回望車後,那裏已有好幾十架車停了下來,根本沒有退路,“向前面沖過去吧!”

司機沒有多話,踏下油門。其中一個警察見狀,即沖出馬路要阻擋他們的去路。

“媽的,這麽勇幹嗎?趕著進浩園霸位嗎?”司機罵道。

客貨車沒有收油,仍筆直向前沖,而且沒有鳴笛。

在馬路上一夫當關的警察,見這車來勢洶洶,最後還是閃開,讓這車跟自己擦身而過。

車很快開上海邊的高速公路,路況非常暢順,四通八達,但警方要展開追捕的話,只是時間問題。

司機長驅直進,經過上環、中環、金鐘、灣仔,最後在銅鑼灣轉向,離開公路,把車停在大坑某條橫街裏,眾人分頭逃走,沒有說再見。

沒有人會乘出租車離開,因為出租車司機的記性往往超乎想象的好。

上校和另一人乘巴士往他們在灣仔的秘密基地。

逃亡不一定要用很覆雜的方法,有時最平常的方法反而最安全。

【天照·消失】

天照開始思考怎樣離開。

她無法回頭看到綁緊雙手的是什麽,但從冰冷和硬實的感覺,應該是金屬之類的東西。她相信單憑一己之力,絕對無法解開。

她不是電影裏的主角,說什麽用玻璃碎片割開繩子而自救,簡直是幼稚的想法。

不管她怎樣用力,她坐的椅子也動彈不得,她的手腕只會感到隨掙紮而來的痛。

即使她的手早已麻痹到失去知覺,也會感受到痛楚。

她本來的如意算盤打不響,如果審問她的人死了,她就只可留在原地,一直餓死。

而她相信自己即使餓死,變成白骨,雙手也無法自由。

如果機械人來救她的話,她還有一線生機。

他不會忘記我,正如我不會忘記他。

機械人一定自身難保,甚至遭遇不測,所以才沒來找自己。

他終於還是死了,永遠離自己而去。

想到這裏,失去自由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不是因皮肉之苦而落淚。

【上校·上載】

秘密基地在灣仔駱克道某商住大廈裏,大廈入口夾在兩家酒吧之間,還有些妖艷的女子出入。她們看見上校,也不禁吹起口哨。

上校沒理她們,只料這種地方大概會有黑幫保護,也算是安全。

他們鉆進其中一個住宅單位裏。

那單位像住家又不像住家,像公司又不像公司,而像混合體:大廳裏放了三張寫字桌,各置一部計算機,另一邊又有沙發跟電視。

上校知道這個基地並不是組織在香港的大本營。這裏只是一個分舵。即使上校在組織裏也算是管理人員,但還不夠資格知道另一個地區的基地所在。

他們進了房間後,同黨拿了個手提的小型裝置像掃描般對著盒子來來回回掃了三遍後,把包裹一層層拆開,終於取出那個機械人,放置在桌上,用大燈照射。

“這機械人好像蠻破爛的嘛!外殼破損得相當嚴重。”

“別忘了,以它的體型來說,也算走了好遠的路。”上校道。

“哼,不管是東京還是香港,一樣無法逃出我們的掌心。”同黨把機械人拆開,取出裏面的硬盤。

那小小的硬盤在燈光下,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電子零件,不但沒有發出什麽異樣的光芒,簡直毫不起眼。

“是時候把那個人形軟件調出來了吧!”

“沒錯,完成這任務後,我就可以回去。”上校道。

專家把裏頭的人形軟件上載到另一個封閉空間裏,啟動檢測程序。

“怎樣?”上校問。

“沒有病毒也沒有其他惡意程序。”專家把導線連到那硬盤上,花了幾分鐘時間把裏面的人形軟件上載。

再曲折的故事,也會完結。

上校終於松了一口氣,功德圓滿。

上載是最簡單的工作,但之前要做的卻麻煩得不得了。

“我回去了。”上校道,同樣沒有說再見。她料自己不會再碰到這麽麻煩的事情。

0利用遙距畫面監視這一切。過往所有動作,全部都是為了這一招,是“千裏來龍,到此結穴”是也。

只要把這颶風級人形軟件和他的心血愛因斯坦結合過來,魔神教的大計成功指日可待。

【愛因斯坦·結合】

為免受不可知的外力影響,從外面引進來的東西,會直接導入愛因斯坦的實驗室裏。

愛因斯坦看到那個新來的人形軟件,經確定後沒有病毒也沒有其他古靈精怪的東西,完全幹凈。

這“應該”就是和他一樣的颶風級人形軟件。

跟自己不同。愛因斯坦自己的一切所知,來自模擬,而對方則來自和現實世界的互動,剛好能補足自己最缺乏的地方。只要能將兩個人形軟件二合為一,愛因斯坦的能力就會加倍。

“這裏是什麽地方?”對方像愛因斯坦初到貴境那樣的一臉茫然。

“抱歉,這裏是你最後要去的地方。”愛因斯坦沒有轉彎抹角。他準備用自己編寫的程序,和對方結合。這種結合,和利用村上病毒分身後再結合不同,而是覆雜得多。

“什麽?”

愛因斯坦笑了笑,他不用舉手把程序射進對方體內,因為他們身處的空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結合程序。

只見四面的墻慢慢向他們靠過來,天花板變得愈來愈矮,仿佛要把他們壓成肉碎。

那個新來的人形軟件有點驚恐,愛因斯坦沒有多話,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地獄中的地獄,0不知道愛因斯坦是怎樣做到的。愛因斯坦的構思總是令人嘆為觀止。如果拿這本領和力氣去賺錢的話,也許連巴菲特和蓋茨也瞠乎其後。

在這個雙重地獄裏,愛因斯坦存活於一個外人難以參透的空間裏,可以保障裏面的數據永不外洩。

愛因斯坦離開那個地獄中的地獄時,看來和以前沒有兩樣,但0知道他除了能力被提升以外,還具備了不同的眼光,也許是更為世俗的視野。

世上多的是超凡脫俗得脫離現實的科學家,閉門做自己的研究,只有多接近群眾,他們的想法才能對人類發揮更切實的作用。

“你覺得有什麽不一樣?有什麽感覺?”0問。

“我覺得體內有些東西在蠢蠢欲動,再也壓不住。”愛因斯坦的顏色好像又跟以前不一樣了。

“當然,那是你新的想法。”0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我的想法沒變,我仍然要把人類變成後人類。我只是想到更強力的攻擊方法,也可以把人類改變得更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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