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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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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巴黎的又何止是房廠長。秦月上大本的時候二外就是法語。可這麽多年下來楞是沒和一個法國人交談過,當年下苦工學的東西恐怕早就還給老師了。

她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第一堂法語課。年齡在四十上下,個頭不高卻瘦削的男老師推開他們教室的門,走上了講臺,開口就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英語系在教學主樓的五樓,俄語系在四樓。一時間,他們都懷疑是哪位俄語系老師走錯了樓層。後來老師實在是不忍繼續看著他們一臉懵逼的樣子,才開始改說中文。

秦月回想起當年學法語的那段日子真的是無語問蒼天。他們這些大本一表重點高中上來的學生,英語都能差到哪兒去?英語系除了計算機,馬列主義哲學和大學語文幾門公共課之外,所有的專業課,無論是中國老師還是外教,都必須用全英上課。法語課是在大二的下學期才開。他們的英語水平如果十分是滿分的話怎麽也都到了七八分了,可法語水平卻是零。就像一個武林高手,突然間內力盡失,連一個普通人都打不過。

他們要從字母開始學,ABC都要換個讀法。那段日子大家都有點兒精神分裂外加走火入魔。看到什麽字母拼成的東西都想用法語的方式念出來。秦月還記得曾經跟兩個同學一起坐公交去書店,在路上看見窗外的中國銀行“Bank  of  China”,按照法語當然連拼讀和語法都得改。他們幾個人正試著用法語去說中國銀行這幾個字,旁邊坐著的一個小夥子,很不屑地把正確的英文讀法念了出來,又晃了晃手中拿著的英語四級習題冊。他們幾個人見了哭笑不得,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好。

可就在秦月把專業法語上冊的課文都背下來之後,法語課卻不了了之地停了下來。貌似學夠了考研的二外量就可以了。秦月當時就像是吞了只核桃似的,卡得她上不來氣。這也是她為什麽一門心思往國外考,不願意在國內讀研的原因之一。也不知道當年學的那些東西還能想起來多少,是不是到了那個環境,就能激起一些記憶呢?秦月懷著忐忑的心情沈沈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Adam就過來了。他又拉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他的。可秦月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完全沒去理會Adam的情緒。從鹿特丹到巴黎有一趟火車,有點兒像國內的高鐵,速度很快。四個半小時就到了。他們九點半上車,車裏十分幹凈整潔,乘客卻沒有完全坐滿。Adam在秦月的追問下才說,這趟快軌的車票十分昂貴,不是誰都能支付得起。更多的人寧願開車過去,八九個小時也就到了。他們這一趟,中途好像只在比利時的安特利普停了一下。

秦月問Adam他的法語怎麽樣,他驕傲地回答秦月,荷蘭人上學的時候,荷蘭語和英語是必修課,然後還得再選修一門外語,很多人因為荷蘭語和德語有百分之四十的相似度,所以選德語,也有不少的人選法語。他當初選的就是法語,因為他爸爸在他小時候常帶著他們一家老小到法國去度假。荷蘭雖然也有海灘,但因為國土面積很小的緣故,海岸線也長不到哪裏去,可供人游玩的海灘就更少了。度假期間,很多的荷蘭家庭都會去國外,夏天去法國南部戲水,冬天去意大利滑雪都是不錯的選擇。也有人夏天喜歡去意大利和西班牙,冬天去瑞士和奧地利的。

荷蘭人,甚至更廣泛地說,西歐和北歐人都算是語言專家,只要受過高等教育的,基本都掌握三門以上的語言。秦月後來自己到荷蘭居住的時候,曾去附近的櫻桃園買櫻桃。看管櫻桃園的是一個看起來快八十歲的老爺爺,走起路來顫悠悠的。秦月用英語問他櫻桃多少錢一斤?老爺子聽不懂。秦月沒辦法試著用法語問他,結果他卻聽明白了。想象一下,在荷蘭,一個荷蘭人和一個中國人用法語做成了一筆生意,有意思吧?後來秦月多少逼著自己學了點兒日用的荷蘭語,免得遇到那些不大會說英語的老年人。另一次,秦月去買櫻桃的時候碰到的是老爺子的孫子輩的一群孩子,過來招呼她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交流起來完全沒有障礙。在荷蘭居住期間,秦月一直沒有學習荷蘭語的動力就是因為大多數人英語都說得不錯,不會說荷蘭語這件事完全沒有給她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不便。

言歸正傳,秦月聽了Adam的話徹底地放了心。這下可好,連翻譯她都不用做了。因為她當年上大學的時候,無論是從英語老師那裏還是從法語老師那裏聽到的都是同樣的說法,就是法國人抵制英語。英國曾經有相當一段長的時期是由法國人統治的。當時的英國社會,上流社會的社交語言就是法語。英語被視為低等的語言上不得臺面。英語的起源是昂格魯薩克森語(Anglo-Saxon)則地位更低。如果有人看過電影《窈窕淑女》的話,就會明白當時在語言上,社會地位上的各種涇渭分明的差異和歧視。舉個例子,豬這個詞,最低級的說法是swine,有罵人的意思在裏面,中性的說法是pig,到了餐桌上就變成了pork(豬肉,法語是porc)。所以餐桌上的很多詞匯都是外來語,包括菜單啊,叉子啊,旁菜啊等等。今天的英語中間安格魯薩克森語已經不多了,更多的都是外來語。後來,英國人獨立了,又開始貶低法語。再後來,著名的英法百年戰爭打了一百多年,英法兩國結下了死仇。英語裏的不辭而別,是take  a  French  leave(用法國方式道別),反過來,法語中的不辭而別,是用英國方式道別。因此,別指望著法國人會發好心跟你說英語。現如今,Adam打下包票,說自己的法語呱呱叫,秦月覺得肩上的重擔落了下來。從踏上飛機就一直繃緊的弦一下子就松了。

下了火車,出了站,秦月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圍環境,就被Adam帶進了地下。秦月擡頭看了眼頭上的牌子,原來這家夥是打算帶著他們做地鐵啊。巴黎的地鐵非常有名。從1900年開始建設至今,已經成了一張四通八達的網。幾個人緊跟在Adam後面,拿著他分到手上的車票等著上車。車上的人不少,卻還不到人擠人的地步。秦月很幸運混了個座位。不過兩站之後,一個孕婦走了過來,秦月起身讓座,可對方卻死活不肯坐。秦月用英語誠懇地請對方坐下來,對方只是笑著跟她點頭致謝,卻就是不肯。Adam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根本就沒往她這邊看。秦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乘客,有的人根本沒註意這個角落究竟發生了什麽,有個別的看見了,也只是微笑了一下就移開了眼睛。秦月一頭霧水,只好重新坐下,打算下車以後問Adam到底這是怎麽回事。

轉了一趟車才到達目的地。秦月一行人跟著Adam在一條不寬的街道上七拐八轉地往裏走,火車上沒吃飯,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他們都已經餓得眼冒金星了,只能慶幸,因為只住一宿的緣故所以都只背了個雙肩包。酒店終於到了,又老又舊又破,比國內的快捷連鎖酒店還要差一大截。秦月進了房間之後發現屋子小得轉不過身來,一張床緊靠著窗戶,另一邊勉強能容一個人側身擠過去,只有一個床頭櫃,沒有衣櫃,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好在還有一個室內的洗手間和淋浴。也不知道Adam從哪裏找到這間酒店的。秦月洗了把臉就下了樓,出了酒店的門,往巷子的深處張望,她想看看附近有沒有飯店,再不吃東西她就要暈過去了。

幾個男人也很快下來了。Adam板著臉按照原路往回走,秦月他們緊跟在後面。幸好,走出去不遠就有幾個吃飯的地方。已經下午三點半了,飯店裏仍然滿員。大家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推開門就進。一個身材高大年紀三十上下光頭,穿著黑衣服戴著圍裙的服務生走了過來,掃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地就把他們帶到了一個桌子旁。一張長桌,兩條板凳,擠在一起,根本就坐不下去。尤其那裏還有個挺著啤酒肚的Adam。服務生剛要走,就被秦月叫住,問他怎麽坐啊?那家夥翻了個白眼,用一只手把桌子往一邊一拉,意思是,你們把桌子推到一側,讓幾個人先坐下,再把桌子拉回來讓另外的幾個人再坐不就得了嘛?秦月都快被他給氣笑了。要知道無論是歐洲還是美國,服務人員的收入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於客人的小費。秦月還沒見過這樣有個性的服務生。哪知道這還沒完呢!等他們點菜的時候,幾個餓瘋了的人,每個人點了一樣東西之外,還擔心不夠吃,還要再叫。那個服務生不屑地又翻了個白眼,撇著嘴說,“你們吃不了!”然後,一把收回了菜單,壓根就不給他們繼續點餐的機會,扭頭就走了。秦月看得目瞪口呆。她倒是沒生氣,只是覺得這家夥不像這個星球的。

可一切的情緒都在秦月嘗到第一口菜的時候都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流淚的感動。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實在是太好吃了!剛才點餐之前,秦月留了個心眼,看了鄰桌的當地人都在吃什麽,就直接要了同樣的東西。上菜的時候,那位全球最有性格的服務生直接端了個平底鍋朝她走過來,香味撲鼻。那夥計直接把鍋裏面的土豆泥像倒粥一樣地倒進了她面前的盤子裏。

細膩的土豆泥與黃油水乳交融,完全吃不出來誰是誰,只覺得食物在舌頭上跳舞,竟讓人不舍得咽下去。

就在這時候,那個傲嬌的服務生卻又過來了,秦月還沒來得及想這一屋子的客人他怎麽就那麽有空呢?就聽見他用標準的英語帶著質問的口氣說,“怎麽樣?”秦月揚起臉,帶著崇拜的心情,無比真誠地回答他,“是我有生以來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結果,那個家夥竟然突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擺自己的表情,放下了一直挑著的眉,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秦月見了大樂!原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小毛驢啊,得順著毛捋才行。不過剛才秦月的確沒有說謊,直到多年後,嘗遍世界珍饈美味的秦月依然會想起當年在巴黎吃過的那盤土豆泥。人間至味,無能出其右者。

吃完飯,Adam就直接帶他們去了塞納河。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原來Adam選酒店的主要原因是這裏離著他們要去逛的地方比較近。巴黎很大,但幸運的是,很多的景點都很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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