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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廣開言路,文明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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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火之夜後,劉大夏和顧佐這兩個名字就成了禁忌,外間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身在何處,又是怎樣的一個處境,就算提起,也只能私下裏說。

但這兩個人確實關乎重大,從他們的供述和下場中,可以看出皇帝的態度,也很可能決定著大明朝局的走向。因此,針對這兩人的明查暗訪一直沒有停歇,只是沒有具體的結果罷了。

單以謀逆之事來說,其實朝中大部分人都是可以撇開幹系的,宮裏的禁軍以及錦衣衛都是王岳和牟斌調動的,即使他們二人攀附,最多也只能攀附到劉、謝兩位閣臣身上。依照慣例,最糟糕的結果也就是兩位閣臣請求致仕,就可以將事情了結了。

可私下調兵圍攻軍器司這個皇家重地,卻是無論如何也推脫不掉的,尤其是兩個當事人還被人當場拿下了,人證物證俱在,相想抵賴都難。大夥兒也只能是相信劉大夏和顧佐的氣節,期望兩人不要胡亂攀咬了。

正常情況下,也沒人會太過擔憂,這兩人都是老而彌堅之輩,自然知道胡亂攀咬的後果是什麽,硬挺著把罪責擔下來才是最佳的選擇。

可聽了正德的話,顯然劉大夏二人是在錦衣衛手上,而且似乎還動了刑!那事情就不好說了,三木之下能有不招供的人嗎?何況還是廠衛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罰?

“陛下,禮記有言:刑不上大夫,何況優待士人乃是我大明立國之本,是太祖皇帝開國的時候就定下來的國策,安可毀於一旦?”張升也不顧不得許多了,立時又是施展絕技,伏地大哭。

“張部堂所言極是,國家自有律法在,刑訊九卿這等事,乃是關乎國家氣運的大事,簡直駭人聽聞,又豈能以傳聞一言而絕?而劉部堂或有行事孟浪之處,卻也應當交與刑部與大理寺公審,以示天下,教天下人安心,又豈能單以廠衛的刑訊為準?”

閔圭緊隨其後,義正言辭的長篇大論了一番,他長須抖動,神情激烈,望之很有凜然之色,大大的激起了朝臣們的士氣與義憤。

被正德晾了三天兼罰站,朝臣們的士氣其實是有些低落的。就象謝宏不喜歡頭上懸著把利劍一樣,眾臣也不喜歡心懷忐忑,何況還要一邊擔憂國事,一邊做罰站這種體力活兒?

可現在正是關乎眾人前途的大事,再不群情激憤更待何時?要是不能據理力爭,日後怕是就沒這個機會了。

“何況嚴刑逼供得出的公訴多有不實之處,乃是屈打成招之所為,又怎以此決斷?還請陛下明察!”低調的燕忠也站了出來,從專業的角度,為先前的兩人拾遺補漏。

張敷華還沒被帶走,可劉大夏和顧佐卻已經失蹤多日,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說出來點什麽?

“據朕所知,大明的言官是有風聞奏事之權吧?”盡管太和殿中群情激憤,正德卻是無動於衷,像是壓根沒看見一般,而且繼續著他言辭飄忽的作風,一下把話題給扯開了老遠。

其實正德的跳躍性思維,才是對眾臣士氣影響最大的,盡管朝會已經進行了好半天了,正德甚至已經亮出了刀鋒,可眾人還是沒把握到正德的思路,因此也沒辦法做出恰當的應對。

不過,正德突然提起風聞奏事,如李東陽這樣的重臣卻都是皺起了眉頭,張敷華這個當事人兼被告更是心中一凜,很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陛下所言甚是……”

盡管察覺了正德可能會有的陰謀,可張敷華還是硬著頭皮應了聲。不以言治罪,風聞奏事乃是大明朝堂上的特色之一,喊了一百多年,現在才想著抵賴,那是肯定來不及的。

“朝廷官員若是遭了彈劾該當如何?”正德這一次總算沒跳躍,而是緊接著前言問道。

“當上表自辯,居家自省……”能成為朝爭的第一利器,言官的彈劾可不光是聲勢大,最重要的是有特殊效果。若是有朝臣受了彈劾,在皇帝沒表態,或者朝中沒有公議之前,這位大人就得在家呆幾天。

如果這人不顧及名聲,硬要上朝上衙也不是不行,可他一定得做好被罵成篩子和日後升遷無望的準備,無視言官的彈劾,效果就是這麽嚴重。

當然,遇到象謝宏那樣的近臣又或是八虎那些個太監,言官的殺傷力就差得多了,他們只能靠言潮的聲勢震懾敵人,可附加的效果對方卻是免疫的。謝宏等人本來就沒有名聲,當的也不是什麽正經官職,當然沒用了。

“這就是了,”正德拍手笑道:“眾位愛卿,朕問你們,是朕大,還是禦史大?”

“天子乃是九五之尊……”眾臣都是欲哭無淚,有皇上您這麽問話的嗎?您是天子,天底下哪有屬你最大,可你也用不著在金鑾殿顯擺優越感吧?

“所以啊!既然是朕地位比較高,權力比較大,那麽禦史有的權力,朕當然也有。”正德理所當然的說道:“要是朕沒有這個權力,那言官為什麽會有呢?難道言官的權力比朕還大?那幹脆讓言官來當皇帝好了。”

“……”眾臣默然。

他們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以指出,正德說的全是歪理,屬於胡說八道,可沒一個理由能駁斥倒正德的。因為正德的論據是他的權力比禦史大,因此他要求施行自己的權力,這個論據太過強大,讓眾人駁斥不能。

大夥兒都看出來了,皇上今天就是打算找茬,不光是在言辭中找茬,他連風聞奏事的典故都搬出來了,顯然是已經紅眼了,誰敢跳出來說:皇上您說的不對?往日裏這叫風骨,可現在出手就是往刀口上撞,傻子才上呢。

只要敢於跳出來,一個大不敬之罪又或欺君之罪就沒得跑了,也不知皇上是覺得大學士不好對付還是怎地,他清算的順序是打亂了來的,完全找不到規律,而且拿出來的罪名也比較怪異。

張敷華那罪名能算個事兒嗎?不就是碾壓死了一個平民百姓嗎?張大人可是九卿之一,他的兒子還能沒這點特權?從前要是有人敢於在朝會上提這種事,就等著大夥兒的白眼和冷笑吧,除了假清高還能怎麽說?

可既然是皇上提了,那就沒辦法了,這事兒終究是不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的。

唐太宗都說民為水,君為舟,誰要是當眾說百官可以無視百姓,可以碾壓百姓,那就等著成為士林笑柄,等著留下千秋罵名吧。當官的有特權,可以碾壓百姓,這事兒也是屬於潛規則的,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聽到正德的歪理之後,他們很快就想清楚了道理,而且在這場朝會之中,他們也是第一次摸到了正德的思路,甚至可以推斷出來正德接下來要說什麽,可這件事並無法讓任何人感到欣慰。

“何況,言官們風聞的東西傳到朕這裏,真實性本身就有些問題了,要知道,傳話這種東西,經過的人越多,那麽就越失真。”正德頓了頓,傲然環視太和殿,朗聲道:

“因此,朕打算效法先賢,廣開言路,不光是從言官那裏聽聞,還要從民間、從各地、全天下的傳聞朕都要聽,並且以此施政,這樣才能政治清明,天下大同,眾位愛卿,你們說朕說的對不對呢?”

“……”眾臣依舊默然以對。

如今,皇上雖然東拉西扯的很是扯淡,可他手裏卻攥著一項大殺器,雖然沒亮出來,可那東西不亮出來反而更可怕。因此,這事兒肯定是要阻止的,不過現在顧忌太多,想要和原來那樣直接硬頂是不成的,得講理!

可廣開言路這事兒在春秋時代就有了,甚至不以言治罪這項國策制訂的時候,就是以先賢事跡作為理論依據的,因此,皇上說效法先賢也沒錯。

皇上一會兒先賢,一會兒祖制的,用的跟大家以前用的套路差不多,一時間想要純粹用道理駁倒皇上,還真是很有些難度。

就算是李東陽這等素以智謀著稱之人,這時也是仿徨無計,無論政治鬥爭還是軍事鬥爭,實力才是最根本的東西,沒有實力,一切都是枉然。

正德要是立刻展開屠殺,那其實還是比較容易應對的,眾人只要鼓足了氣勢,留下點名傳千古的名言名句就好了。

只要天下激憤,正德和謝宏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來,日後只要士人們重掌大權,總是會給大夥兒著傳留名,子孫也會得到蔭庇的。

這也是士林中的潛規則,只要翻了案,日後自家子孫出門報號的時候就可以說:自己乃是正德朝某義士名臣之後,科舉都能在考官面前加分,其他的還用說嗎?

當然,沒人願意走到那一步,比起依靠旁人自覺,還是自己活著光大門楣比較好,誰又不愛惜生命呢?關鍵還是皇上到底要清算到什麽樣的地步,是到此為止呢?還是說另有玄虛?

眾人都是緊皺著眉頭思考著。

“既然你們默認了,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以後但凡是朕聽到的事情,都直接交給錦衣衛審訊……”沈默是一種對抗,可若是對方不在意,那就沒用了,用後世的一個流行詞匯來說,那就是沈默意味著‘被’代表。

於是,在正德的自說自話中,朝臣們也被代表了。

“陛下明鑒,即便是風聞審案,總也沒有直接刑訊的道理,總得容人上表自辯,並且委任有司稽查,最後在朝中公議,這樣才能作準。”李東陽當然不肯輕易就範。

他想的通透,錦衣衛本來就有偵緝百官的職責,如今正德說的這些也不過是變相的恢覆錦衣衛的職責罷了。如今皇權勢大,難以硬擋,不若暫且從了皇帝,日後再行限制,現在最重要的是維護士人的權利,刑不上大夫總是要保證的。

“李大人所言極是,臣等附議。”大學士出馬定下了基調,眾人當然也都是讚同。

“刑訊?眾位愛卿,你們聽錯了吧?朕說的可是審訊,要知道,在朕的英明領導下,錦衣衛辦案是很文明的,嗯,這叫文明執法……怎麽?你們這表情是怎麽回事?不相信朕?那好吧,朕先讓你們看兩個人,看完你們就知道了。錢寧,帶案犯劉大夏、顧佐……”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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