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起身，皇甫凜朝站在一邊的恒遠道：“賜座。”

俯身謝恩，秦五坐在椅子上，皇甫凜伸出手腕，一邊的恒遠立即在他脈腕上搭了一塊白色錦帕。

秦五搭脈，垂著的目光不經意間瞧見長榻裏側，只見幾本裝訂精制的書簡放在枕頭旁邊，再細看一眼，那不正是之前蘇澈天天捧著的春.宮冊嗎？

嘴角略抽，兩個手腕切脈之後便起身退至一邊，面色沈靜，語氣略沈：“皇上上高下深，脈象呈巖石之狀，乃是深部膿腫之因。”

恒遠呼吸都屏住了，一張老臉煞白，緊緊的盯著秦五，皇甫凜卻是勾了勾唇：“最終會如何？”

秦五垂眸：“毒根深藏，此病多發於秋之際，若過渡無法，皇上很快便會陷入昏迷，界時無法進食，不過七日便會得出一個結果。”

屋子裏陡然一靜，氣氛沈重，有殺氣從四周遞增而來，將秦五緊緊的包裹住。

這所內殿之中只有他們四個人，也不用去考慮這殺氣究竟從何而來，皇甫凜盯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朝著蘇澈笑道：“難怪你會帶著她過來，這份氣魄便是整個太醫院加起來也敵不過你的醫女一分。”

蘇澈垂首：“皇上謬讚，不過是一只初出洞府的牛犢，不識險惡，唯有身懷一技能叫我等護其一世。”

“一世..”皇甫凜笑開了顏，和顏悅色的朝秦五輕聲道：“朕疑惑了這麽久的事情，總算是豁然開朗，倒真是一件頂好的事。”

蘇澈唇角微勾，目光望向垂著腦袋的紫衣女子：“小五。”

秦五眼簾輕顫，直起身：“皇上身體裏的毒雖入侵經脈時間長久，徹底拔除已無可能，但所幸並未侵入心脈，只要註意調養再配合民女的藥方，雖不能與天同壽，再多活個幾十年也並非什麽難事。”

她頓了頓，又道：“每個時節的藥材皆不同，勞累乃是大忌，偶爾踏青便是最好。”

作為帝王，雖不用帶兵親征，但每日批閱奏折便是一項極耗費體力的事情，這是變相的在讓他這個皇帝當個甩手掌櫃。

皇甫凜輕笑：“這哪裏是初出洞府的牛犢，依朕看來，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妙人兒，元熹，連你都開始跟前朝的那群人一樣了，只會拿話哄朕開心。”

元熹大概就是蘇澈的表字，秦五忍不住在心中對著這皇帝表示欽佩，‘深部膿腫’四個字擱在現代來看就是癌的一種病變之象，於古代來說，那就是跟被下了死咒一樣的可怕，可南晉的這位新帝，看起來並未放在心上的模樣。

蘇澈忽然一笑，“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元老，臣斷然不敢與之比肩。至於小五，在臣心中，的確是個妙人。”

皇甫凜楞了一下，恒遠的腦袋都快垂到地上去了，秦五抿著唇，便聽見上首之人哈哈大笑：“好，好好。今晚夜宴，你便將你的醫女也一並帶來吧，朕有些乏了，你便帶著她去拿賞吧。”

蘇澈拱手：“謝皇上恩典。”

皇甫凜揮揮手，恒遠趕緊領著蘇澈和秦五離開，三人的身影一消失，便有一人撩開偏殿處的珍珠，緩步而出。

皇甫凜望過去，眸光剎那柔和幾分：“秀麗。”

女子一身海棠紅雲錦襖裙，衣擺和袖口繡著大片海棠花紋，金線勾邊，下身同色滾紗裙，頭上別著一支七尾鳳金釵，一縷流蘇垂在肩上，手裏捧著膳蠱，款款而來。

“皇上忘了，臣妾封號棠麗，”秀麗將膳蠱放到他的面前，“即便無下人在，也萬不該失了禮數。”

皇甫凜皺了皺眉頭：“又是太醫老送來的東西？”

秀麗唇邊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醫老也向皇上說過需靜養，不過皇上並未將此放在心上罷了。”

“是朕的錯，”皇甫凜捉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聲音低啞且溫柔：“方才你在後面可都瞧見了？”

秀麗想了一下，點點頭：“獻王殿下的人膽識皆非常人能比，上一次皇上這般笑，還是白天玉將軍進宮的時候。”

皇甫凜搖頭：“那可不一樣，元熹這次很護這個小丫頭。以朕對他的了解，他向來不做無利之事。隔的事物多了，朕倒是越來越猜不透元熹在想什麽了。”

秀麗將膳蠱吹涼了些：“皇上，不上心，又何談護？”

皇甫凜詫異挑眉，秀麗莞爾一笑，門外突然傳來通報聲：“皇上，皇後娘娘覲見。”

皇甫凜面色略沈，兩人交握的手分開，秀麗福身：“臣妾先行告退。”

殿外——

秦五只來得及聽見一道通報聲，緊接著腦袋便被蘇澈給按了下去，令她極速運轉的腦子當了機，趁著周圍的人不註意，朝他小腿上踹了一腳。

環佩珠玉相撞的叮當聲自遠而近，秦五瞧見一抹明黃鳳袍衣擺在跟前路過，而後在蘇澈面前頓了一下，緊接著便走了進去。

幾人正準備離開，月影從遠處奔了過來，臉上是藏不住的焦急，往蘇澈面前一跪：“王爺，殿下被小皇爺帶走了！”

這小皇爺又是什麽人？

秦五疑惑不過一瞬，緊接著便嘆了一口氣。

這皇家最大的不好處就是皇親國戚太多，想當初她還拿‘一個樹葉飄下來砸到的說不定就是哪個金命的人’當個笑話，如今看來，她真是太天真了。

玉衡還未開口，就瞧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掠了過來直沖秦五懷中，秦五被它撞的身子歪了歪，險些栽倒在地。

所幸蘇澈極快的攬住了她的腰，穩住人之後，伸手一個巴掌拍在她懷裏的白腦袋上：“再有下次，剝了你的皮。”

清風和煦，陽光正好，空氣卻是靜的連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包括玉衡在內的人皆死死的低著頭，保證不該看見的東西一概看不見。

那團白物正是小白鳳，腦袋被打了，它原本還憤怒不已的狐貍眼登時就盈滿了淚水，欺欺艾艾的趴在秦五的懷裏哭了進來。

將人扶穩，蘇澈不著痕跡的收回手，朝頂著一頭冷汗跪在地上的月影道：“走吧。”

直到一群人走遠了，秦五才反應過來，她有些嫌棄的想將小白鳳扯開，但這狐貍也不知道吃了什麽，竟死死的揪住她的衣服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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