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地的飛羽真人，身體不時扭動，面色更是猙獰扭曲，驚慌震驚絕望痛苦到極點。

一道肉眼可見的紅芒，從他的胸口開始蔓延，迅速覆蓋全身。並且朝著其頭部進發，勢頭不如占領身體時快速，卻絕不停止。

周圍的空間裏，霍然現出道道幾乎不可見的銀絲，以極其詭異的方式，仿佛不斷折疊著滾動著的無形氣浪，將他的身體死死包裹起來。而隨著這種氣浪的湧動，加上飛羽真人死命相抗，紅芒的侵占速度有所減緩。然而並沒有完全停下，依舊如春蠶食桑一般，逐步前行著。

洞府外的天空，沒有任何征兆地，忽然出現片片鱗雲，層層疊疊鋪出數百裏之遙，且仍在擴展之中。聲聲悶雷漸次響起，隨著雲層逐漸匯集聚攏，天空仿佛被墨汁塗染，漆黑沈郁不可仰望。巍然的壓力入山般降臨，仿佛整個天空在下沈。千裏之內的一切生靈，通通匍匐在地面水底山下，渾身顫抖著，連嗚咽都不敢發出半聲。

一團團紅光在雲層中顯現，一道道閃電霹刺而下，轟擊在洞府上方。與那層層禁制相遇後，發出陣陣霹靂般的爆響。

周圍或近或遠，一些身影紛紛浮現。然而他們尚未真正升空，就面帶著驚慌恐怖的惶急神色，掉頭遠去。即便有人彼此相遇，也不敢發出半句問詢，只顧將速度催到最大，失措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而逃。

密室之中，飛羽真人的面上，寫滿了倉惶無助。紅芒出現之初，他尚且兩手揮舞著朝身體打出靈決，意圖阻止其蔓延。然而很快地，隨著紅芒漸漸漫過全身，他依次失去了對四肢的掌控。只餘下那顆猙獰恐慌的頭顱，猶自在做最後的抵抗。

天空的雷雲更甚，密室中的絲浪更甚，整個空間仿佛都變得扭曲。目光看去，飛羽真人的身體，仿佛被折斷成幾截，錯落擺放在不同的斷層，透著詭異的慘烈。

“啊……你到底是誰！”

飛羽真人的抵抗越來越無力，最終爆發出一聲狂吼，不得不放棄了爭奪。

一道人形虛影從他的頭頂飛出，面目正是飛羽真人的摸樣。虛影的仿佛由霧氣組成，雖是虛幻，卻也漸漸走向凝實。在他的頭顱一側，赫然有一只更純粹的虛影，仿佛由一些無形的波紋組成。看其形狀，赫然就是那只青鸞的鳥首。

虛影一經閃現，毫不猶豫地探手抓出，將那只依然浮在空中的青鸞身影撈起。狂吼一聲，就待要破空而走。

“哼！螻蟻之輩，這時候還想走。本君之名，豈是你所能知曉。”

虛影浮現之後，紅芒少了一大阻礙，幾乎是瞬間就將頭顱占滿。隨著一聲冷哼，“飛羽真人”站起身形，兩手一橫一豎，斜向揮動。

一只仿若實質的金色巨掌，仿佛推著千鈞重物，朝周圍那曲折的空間拍去，空間發出不堪負荷的呻吟，仿佛要被生生撕裂。就連那純粹由天地之力構成的絲浪也無法抵擋巨掌，被硬生生逼退數丈。與此同時，另一道掌影浮現，直接抓向面帶驚慌的虛影。

虛影眼見掌影臨近，面色陷入瘋狂，將手中仿佛迷茫的青鸞一拋，淒厲地嘶吼道：“真靈之血，爆！”

青鸞虛影的眼裏露出掙紮，仿佛在猶豫，又仿佛在恐懼，莫可名狀。

“孽障！還不歸來！”飛羽真人冷聲呵斥道。

他的聲音甚為奇特，聽上去，竟然分不清是男是女。就連他的動作神情，也忽而大刀闊斧，忽而又帶著一絲陰柔，令人迷惑。

隨著飛羽真人的厲喝，青鸞仿佛清醒了不少。眼中浮現出最後一絲掙紮，很快就在虛影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如倦鳥歸林一般，直直投入到飛羽真人的身體之中。隨著青鸞的融入，飛羽真人的氣色也隨之大變。原本的冷漠平淡漸漸消失，一股冷厲傲然的氣質油然而生。

帶著厭憎的目光，飛羽真人看著那猶自不信的虛影，用那種難辨男女的聲音，輕蔑地說道：“螻蟻之輩，竟然也想煉化真靈！無知到如此不自量的程度，活該以爾之元神，略洗本君之辱！”

說罷，飛羽真人大口一張，被巨掌握住的虛影，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直直的被他吞入腹中。

“你到底是誰！”淒厲不甘的聲音，猶自在空中回蕩。然而那虛影卻已經無影無蹤，就此隕落。

飛羽真人並沒有因為虛影的怨氣有所動。對他來說，這種層次的修士死亡，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般，沒有報憾的資格。擡頭仰望了天空，他的目光如劍，仿佛能夠穿破重重禁制，直面那越發顯得憤怒的雷雲。

“界律之力……已經接近到法則的程度！此地……果然不凡！”

喃喃幾聲後，飛羽真人臉上的狂傲散去，露出一絲凝重。“也罷，玉門子老兒如此籌謀，定然所圖非常。拼得分魂潰散，本君也定要弄明白此間因果。況且，能夠體驗一番法則之力，對我也不無助益。”

“只不過，先要在這所謂的靈使身上，看看他到底做了些什麽！癡愚老怪與恨天魔君，想必就是被那老兒算計，才會消失無蹤。究竟是何原因，能讓那老兒如此不顧一切，除非是……”

這般想著，他竟然微合雙目，不理會那蒼天的震怒，靜心沈思起來。而起臉上的神色，似乎在查閱著什麽，時而為之震驚，時而疑惑，時而不屑，不一而足。

空中的雷雲越發密集，仿佛在這裏，發現了不該出現之物，觸犯了天威一般。

迷魂沼澤，依舊是往日的摸樣。薄霧彌漫，煙氣氤氳，地面上水草泥窪遍布，毒蟲小獸時有所見，仿若一處遺棄之地。

時隔一年，沼澤中的各類生靈，似乎已經遺忘了人類的騷擾。重新恢覆到純粹的弱肉強食，卻反倒漸漸煥發出生機，混亂而又自然。

位於出口處的圓臺上，五根高矮不一的石柱忽然閃亮起來。尚不能辨明因由，五道色澤不一，形狀各異的光柱就已經沖天而起。

片刻之間，五道光柱在空中匯合，一如前次唐青離開時那樣，光柱交匯成一道光幕，仿佛一道幔簾，直鋪而落。只是此次的光幕成型後，並非靜止不動，反倒如一只巨大的燈籠般旋轉不停。

恍惚之間，一條五色通道徐徐而現，仿佛一條長長的毯子。在那通道的盡頭，有一個人形之物，極為安靜的躺著，不知生死。

突兀而來，突兀而去。當那人形之物出現在平臺之上時，一切都忽然消散而去。平臺之上輕霧依然，寧靜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在那平臺中央，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自然就是唐青。

安靜的躺在平臺上，唐青的面孔並不安寧。眉眼時而扭曲掙動，顯出痛苦難耐的摸樣。他仿佛身陷噩夢之中，又似乎在苦思什麽難解的謎題，深深陷入那團迷幻世界，不得解脫。

確實是噩夢，只不過，這個噩夢不是由畫面組成。腦海之中，無數覆雜艱澀的光影線條和符文，淩亂交織又不停變幻，共同構成一個仿若迷宮般的世界。

這些線條和符文，似乎在尋找著一種規則，有似乎它們本擁有某種規則。如今卻被某種力量強行分離，變成無比潰散的殘亂線條與分塊，無法重新聚攏，匯合成完整的形狀。

這些線條和符文，在不斷變幻中掙紮，在不斷變幻中重組，意圖找到最穩定、最合理的結構和形態。一次又一次，一輪又一輪，周而覆始，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於是乎，唐青陷入噩夢之中。

他的思維，已經近乎停滯，全部精神都用來對抗那種紛亂的割裂感。在他的精神世界裏，已經容不下哪怕一絲其餘的想法，腦海之中傳來的劇痛，讓他沒有力量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哪怕是擡一擡手指，也無餘力。

心中無比渴望這種狀態趕緊結束，無論這些線條符文想組成什麽，無論其中隱藏著怎樣的隱秘，唐青都沒有任何興趣知曉。他唯一知曉的是，如果這樣持續下去，恐怕自己的識海會崩潰，精神世界最終會如同一只被汽車碾壓的死魚，爆裂碎散成一灘爛泥。

“麻辣隔壁的，這到底是什麽？這回又是哪個雜種，想朝唐爺腦子裏塞東西！有完沒完啊！”

劇痛中，唐青心裏不斷哀嘆，不斷咒罵，不斷哀憐自身的不幸，卻不能對狀況造成任何改善。他明白這是中了算計，卻不明白算計的是什麽，更不知道是誰在算計。憋屈、無奈而又憤怒。

探險差點迷失在水底，開個門也開成這樣。如果日子總這麽過的話，唐爺以後是不是吃飯喝水大便都要小心！那還能活嗎？那還怎麽活下去？

符文線條沒有情緒，自然不理會他的憤怒，更不會有任何憐憫。無數符文碎點依舊不斷組合，又不斷分離，往覆循環著。

慢慢地，唐青不得不承認，自己抗拒不了這種紛亂的延續，也無法忍受任由它們這麽不死不活的無休止重組。無奈之下，他開始嘗試著，將精神融入到符文線條之中，嘗試著去幫助它們，尋找一條合理的重組之路。

極難！既痛苦！極漫長！

無法言表的痛苦煎熬中，他的執拗性子起了作用。從一開始的抗拒到配合，從焦躁不安到平靜安寧，從賭氣式的勉強到漸漸投入，最後到吸引……到迷失而無法自拔。

時間在流逝……

直到五天之後，唐青仿佛彈簧般從地上躍起。臉上帶著猙獰與兇狠，還有一絲疑惑，一絲驚喜。惡狠狠地咒罵道：“麻辣隔壁的，唐爺真是天才！什麽破空之眼混沌之眼，這就是一種神通嘛！”

沈吟了一下，唐青點了點頭，故作深沈地補充道：“很牛逼的神通……殘缺的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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