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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開大會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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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表演每隔半小時就有一場, 每場持續時間10分鐘。斷斷續續, 直到半夜才結束。

餐廳裏有現場演奏的樂隊。

為了給用餐的人助興, 樂隊先是演奏舒緩的輕音樂。到了後來,隨著煙火表演逐漸進入高潮,樂隊演奏的曲子亦跟著發生了變化,改成了節奏輕快的爵士樂。

有人走進舞池跳舞。

安景明邀請林蔓, 林蔓表示不感興趣。於是,安景明便拉上了隔壁桌的一個時髦女郎。時髦女郎不知道安景明的身份,只當他是個家境頗豐的公子哥兒。兩人在舞池裏肆意快活了一兩個小時。等到煙火表演結束時, 他們雙雙不見了蹤影。

直到第二天一早,林蔓才又看見安景明。

安景明敲開林蔓的房門:“看見沈風儀了嗎?”

“沒有, 昨晚我一直陪著高嬸,沒怎麽看見她。怎麽了?”林蔓佯作懵懂不知的模樣。驀地, 她的視線無意中掃到安景明的頸項。安景明的頸項處有一小塊紅印, 好像新種的草莓。

安景明感覺到林蔓目光所及之處, 立刻拉了下領子, 遮住紅印。他尷尬的清了清嗓子,又問道:“那麽這幾天, 你們走在一起的時候, 有沒有覺得她有不對勁的地方?”

林蔓搖頭:“沒有,到底怎麽回事?她出事了?”

安景明沈聲道:“沈風儀逃走了,我們都在找她。”

“逃走?什麽時候的事?”林蔓愕然驚嘆。

安景明道:“應該是昨晚大家看煙火的時候。晚上你們上車回酒店時,範專員清點人數,就發現她不見了。”

林蔓再一次對沈風儀的逃港行為表示震驚。安景明見她並不知道什麽有用信息, 便不再多問,囑她可以多休息一會兒,等要出發去機場時,範專員自會來通知。

安景明走後,林蔓關上了門。她本想像安景明建議的那樣,再多睡一會兒,可未成想,她的頭剛一挨上枕頭,門又響起了。

這一次來的人是崔蘅芝和於鳳霞。兩人神神秘秘地告訴林蔓,沈風儀逃走了。她們不知道安景明剛剛來過。於是,關於沈風儀可能如何逃港的事,她們又對林蔓說了一遍。林蔓還是佯作出一副驚訝不已的樣子。

也說不上是誰那裏先漏出的口風。當林蔓拎著行李下樓,走到酒店門口時,等在外面準備回國的“考察團”裏,已經沒有人不知道沈風儀逃港的事。大家議論紛紛,對沈風儀如何逃脫,有著各種猜測……

“我看她一定是收買了餐廳的人,先幫她藏起來,然後再脫身。”

“不可能,當時他們就把餐廳了一遍,半個人影都沒有。”

“那應該是我們看煙花的時候,她偷偷溜了?”

“不大會!不是說餐廳院門始終有人看著。她要逃,除非從露臺懸崖那邊爬下去。”

從酒店往機場去的一路上,林蔓聽到了許多猜測。沈風儀的逃港事件,漸漸被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大家對此談論得津津有味,像探究一個懸疑故事一般,其中的猜測也越來越離譜,各種千奇百怪……

而讓人印象最深的猜測,要數林蔓坐上飛機後,所聽到的一個。

那時候,她剛剛坐在座椅上,正在系安全帶。崔蘅芝和於鳳霞默契地坐在了一起。安景明照舊坐在林蔓身邊。衛立國和範專員站在安景明身側。三人交頭接耳,商量沈風儀逃港的後續事宜。

“我猜到這個沈風儀是怎麽逃的了?”坐在林蔓前座的人對身邊的人道。

“怎麽回事?”

“她啊!一定是殺了一個長得像她的人,然後冒充了那個人的身份,混出了酒店。”

林蔓閉上了眼睛。她忍不住發笑。在心裏,她不止一次地暗暗感慨,八卦這些事情的人該都去寫。一個個編出來的故事,一個比一個地引人入勝。要是他們晚出生二三十年,非得是當世最傑出的編劇不可。

飛機起飛了,和來時的航程一樣,還是有人播報航程時間,有人推車子分發飲料盒飯。飛機上,除了少了逃港失敗的趙昌武和逃港成功的沈風儀之外,一個人不多,一個人不少。照著原樣,飛機又將大家運送回國,回到了XX的省城。

再沿著原來的路線,依然還是在範專員的護送下,崔蘅芝和林蔓回到了江城。

劉中華親自駕車等在火車站外。

在深沈的夜色裏,劉中華身後的吉普車,由清一色的軍/車該有的草綠,變成了一片墨色的黑。

崔蘅芝和林蔓坐上車,方知高毅生原來也來了,就坐在副駕駛座上。

崔蘅芝的心情比離開時好了些。高毅生問她玩得怎麽樣,崔蘅芝淡淡地笑了,算是回應。

“小蔓,這頓時間,要不你搬過來住!陪陪你高嬸!”高毅生轉頭對林蔓說道。

林蔓欣然答應了高毅生。她正愁沒有躲虎子媽和虎子的地方。現在對於他們,她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躲著。門衛的人應是不知道她會住在高毅生家,因此找了她家幾次無果後,也該就放棄了。至於白天上班,在化驗室嘛!那也只能見招拆招,過一天算一天,大不了尋個外派的差事。總之一個字,拖。直到拖得那兩個人沒了耐心為止。

林蔓料定虎子媽和虎子在江城可是沒工作沒收入。想來,他們應該撐不了太久。當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們自會打道回府。

劉中華駕車往江北駛去。

一路上,林蔓不時地透過車窗往外看。街邊赫然聳立的一排排白楊樹不斷一閃而過。偶爾有幾輛罐子公交車停靠路邊,又很快地開起。破天荒地,車上除了司機,空無一人。

林蔓隱約覺得江城不一樣了。在車子開進五鋼廠後,這樣的感覺更尤其得強烈。整個廠子,隨處可見黑乎乎的紙張。這些紙張大小不一,有得貼滿了墻,有得貼在大樓上,還有的貼在車間廠房的大門上。除了這些之外,每一個電線桿上都掛著巨大的橫幅。因為這天的夜格外得深沈,星月無光,即便借著車子耀亮的前燈,林蔓依然無法看清那些橫幅、那些紙張上的內容。

找了個借口,林蔓佯作不經意地問高毅生,近兩個星期廠裏有沒有事。高毅生和劉中華對視了下。高毅生沒有答林蔓的話。劉中華輕咳了一聲,回應林蔓道:“反正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一切謹慎點!”

模棱兩可、閃爍其詞的回答,更讓林蔓不安。

林蔓免不得滋生出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難道是虎子媽和虎子鬧得厲害,所以身份暴露了?不對啊,如果那樣,高毅生不會讓她住進家裏。又或者,是廠子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可是什麽樣的變故,能讓一廠之長的高毅生也變得這樣謹慎小心?

車子最終停在高毅生家門前。九姐看見外面的車光,快步走出院子,迎崔蘅芝和林蔓下車,幫著提拎行李。

大半天的飛機航程,以及長達數個小時的火車和汽車路程,早已讓林蔓疲憊不堪。

九姐一早為林蔓鋪好了床褥。房間,依舊是她曾住過的那個房間。高毅生和崔蘅芝似乎叮囑過九姐。這個房間算是林蔓專屬。每次林蔓睡進去,除了床褥被單都是她專用的以外,房間裏的其他東西,總是保持著她上次離開的樣子。

林蔓一挨上真絲面料的枕頭,立刻睡意襲來。她再顧不得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想,沈沈地進入了夢鄉。夢裏,她看不見任何東西,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黑暗。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許久,怎麽都尋不到光明的出口……

林蔓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預熱上工鈴響的音樂震耳欲聾地響起。

“東方紅,太陽升……”

林蔓騰地跳下床,忙亂地穿上衣服,胡亂地刷牙漱口,急匆匆地奔出了門。九姐見她連早飯都顧不上吃,緊趕慢趕地追上她,塞給她兩個早上新蒸的大菜包子。

林蔓大步地跑出了廠委領導住的院區,氣喘籲籲地加入了源源不斷向廠裏湧進的藏藍布大軍。她隨大流地走進廠子,驀地被呈現在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紅紙白紙寫的標語掛滿了全廠,寫著革命口號的橫幅隨處可見,墻上的紅漆字個個赫然刺目。

“把四X運動進行到底。”

“反貪汙,反投機倒把,反鋪張浪費,反分散主義,反官僚主義。”

“打到地富反X分子。”

“小蔓,小蔓,你往哪裏去?”段大姐穿過洶湧的人群,擠到林蔓身邊。

林蔓道:“上班啊!當然去化驗室了。”

段大姐道:“你這兩個星期不在廠裏,不知道,現在每天就上半天工。上午開大會,下午開工。”

林蔓不解:“開大會?”

段大姐道:“唉,反正你開過一遍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咱就是坐在下面,人家怎麽喊,我們就怎麽聽唄!”

跟著段大姐,林蔓調轉了方向,直奔用來開大會的大會場。

大會場是由一間空曠的廠房改成。平常工會開動員大會,年底頒發勞模、先進個人,都是在這裏。

林蔓和段大姐趕到大會場時,裏面已經坐滿了人。大家為了節省地方,每個人都席地而坐。林蔓和段大姐緩步挪到小張跟前。的虧了有小張占地方,否則她們連坐的地方都沒有。坐下後,林蔓同段大姐和小張閑聊了會兒,內容無非是近兩個星期發生的事。不多會兒的功夫,林蔓不經意地擡頭環視會場,驚訝地發現,會場裏的人起碼又多了一倍。不光地上,就連窗戶上,機器上,個個但凡有一點空的地方,都擠滿了人。

最後一聲上工鈴響起,預示著大會開始。在一片機械又熱烈的掌聲中,一個長方形臉,三十來歲,渾身都充滿了geming氣息的男人走上臺。他一本正經地向臺下人宣布大會開始。

“這個人是誰?”林蔓小聲地問。

段大姐壓低了聲音回道:“他就是政治組組長徐偉。”

“他可是咱廠最厲害的人,要是讓他抓到了錯處,任你是廠長,他都能把你拉下來。”小張膽顫心驚地插話道。

徐偉依照章程,按部就班地主持大會。

一開始,他先念了一大段剛剛下來的精神,要求大家深刻領會;接著,他又講了一通大話,林蔓在下面聽得昏昏入睡。接著,他又讓一早等在臺下的人陸續上臺。每個上臺的人都會或磕磕巴巴、或義正言辭地說上一兩句話。

“我舉報XXX,她昨天穿了一件新衣服,這不符合……”

“我舉報XX,他前天浪費了半個饅頭,我親眼看見他……”

“我舉報……”

臺上頓時熱鬧起來,渲染大喊不斷。

林蔓、段大姐和小張無意臺上的事。三人津津有味地湊著頭,八卦起其他事情。

“你還不知道?職工科科長被抓起來了。”小張迫不及待地將攢了兩星期的新聞全數傾倒給林蔓。

林蔓道:“因為什麽?”

段大姐道:“還能是什麽,貪汙唄!有人舉報他兜售每年職稱考的考題。”

“還有還有,”小張又繼續說道,“我們去年不是老逛松河鎮的集市嗎?”

林蔓點頭:“對啊,怎麽那裏也出事了?”

段大姐道:“出大事了!有人查出來,市裏省裏有人勾結在一起,騙鄉民買貴價的羊仔,坑了不少錢吶!”

小張接過話頭補充道:“反正因為這事,省裏抓了不少人。還有,連著買羊仔的二道河生產隊,以及附近別的好些隊裏,也有不少人被抓了。”

林蔓不解:“他們是受害者,為什麽還要抓他們?”

段大姐道:“唉,還能因為什麽,投機倒把唄!”

林蔓心心念念虎子媽和虎子的事。她小心的旁敲側擊地問:“對了,最近咱廠,還有沒有什麽別的事。”

小張眼前一亮:“對了,還有還有,聽說有一對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母子,在門衛張大爺那裏好一通鬧,非要找咱廠裏的什麽人。”

林蔓心裏咯噔一下,強抑著狂亂的心跳,故作輕松道:“哦?有這樣的事,那後來呢?”

段大姐道:“後來,好像張大爺沒法子,趕上劉秘書上收發室取報紙,碰上了,就把他們領走了。”

“領走了?那再後來呢?”林蔓急切地問。

段大姐道:“後來就不清楚了。有人說親眼見到他們被公安抓走了。”

小張插嘴道:“我知道,他們有人碰到,還問公安同志吶!這兩人犯了什麽事。公安同志說他們犯了什麽盲流,什麽罪的。反正啊,公安親口說,他們不在牢裏待個十年八年,估計是出不來了。”

林蔓暗暗推測:說是劉秘書,那八成就是劉中華了。那麽這個事情,究竟是劉中華的意思,還是高毅生的手筆。論手段,劉中華應該沒那麽厲害。同時,張大爺竟然也被封了口,沒有告訴任何人虎子媽和虎子找的人是誰。這顯然是為了顧全她的名聲……

後來的整整一天,林蔓滿腦子東想西想,幾乎是在恍恍惚惚中度過。

下班後,她回到高毅生家,看見崔蘅芝正在九姐的幫助下燒衣服。不光從香港買回來的漂亮衣服,就連以前的那些,崔蘅芝也都不要了。林蔓默默地回屋,找出自己的衣服,也加入了進去。大家蹲在火盆邊,默契地不做聲,將一件件的衣服剪碎了,燒為灰燼……

晚上的飯菜很簡單。除了糠米飯外,只有一大碗沒味兒的豆腐湯和一碟水煮青菜。九姐說這是高毅生的吩咐,今後家裏盡量以青菜豆腐為主,少吃肉。

吃過晚飯,林蔓自顧自地帶著筆記本,趕去上學習班的課。

小紅樓裏昏暗無光。

林蔓走到教室門口,見裏面空無一人,門窗緊鎖。一張告示貼於門外。告示上書:為了鼓勵學員將有限精力用來領會XX精神,現作出停課決定,望同學們自行覆習。至於年底考試時間,將另行通知。

林蔓走出小紅樓,月光黯淡。她放眼遠望,到處皆是漆黑一片,不見一絲半點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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