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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終起心,危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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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吟了良久,臉色忽青忽紅的朱祁鈺最終松開了那緊握的拳頭,頗有些洩氣地靠在了椅背上。如今,自己的皇位都尚未穩固,又焉敢如那宋太宗一般為了剪除後患,不惜對至親大開殺戒。

那王誠所說的前宋開國事,朱祁鈺自然是知道的,也就是宋太祖與宋太宗之間所發生的位置皇帝的繼承問題的那些齷鹺事。

朱祁鈺很清楚王誠的意思,希望自己能像趙匡義一般心狠手黑,但是,王誠終究只是一個宦官,他哪裏知道這裏邊的彎彎繞繞。趙匡義之所以能奪位成功,絕非只是施了詭計這麽簡單。

根據記載,開寶九年十月十九日夜,趙匡胤病重,宋皇後派親信王繼恩召第四子趙德芳進宮,以便安排後事。宋太祖二弟趙匡義早已窺伺帝位,收買王繼恩為心腹。當他得知太祖病重,即與親信程德玄在晉王府通宵等待消息。

王繼恩奉詔後並未去召太祖的次子趙德芳,而是直接去通知趙光義。光義立即進宮,入宮後不等通報徑自進入太祖的寢殿。王繼恩回宮,宋皇後既問:“德芳來耶?”王繼恩卻說:“晉王至矣。”宋皇後見趙光義已到,大吃一驚!知道事有變故,而且已經無法挽回,只得以對皇帝稱呼之一的“官家”稱呼趙匡義,乞求道:“吾母子之命,皆托於官家。”

趙匡義答道:“共保富貴,勿憂也!”史載,趙光義進入宋太祖寢殿後,但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以及“柱斧戳地”之聲,趙匡胤隨後去世。二十一日晨,趙匡義就在靈柩前即位,改元太平興國。這個事件由於沒有第三人在場,因此一直以來都有趙匡義弒兄登基的傳說,但是無法證實,成了千古疑案。

但是,請不要忘記了,趙匤義之所以能奪帝位成功,那是因為他久隨太祖,在文武大臣之中,有著不小的威望,亦培養了不少的心腹,才能使得他得以奪位成功。

太宗早在繼位前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進行布局了。太宗任開封府尹長達十五年之久,正是韜光養晦之時,他在此期間組織了一股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據統計,光晉王的幕府成員便有六十人之多。與此同時,趙光義還有意結交不少文官武將。即便是太祖的舊部,諸如楚昭輔和盧多遜等掌握實權的朝中要員,太宗都著意加以結納。這兩人都與太宗關系密切,在太宗繼位後都升了官。

可即使這樣,他登基之後,還是編造了無數亂七八糟的理由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甚至還整出了一個杜太後臨終遺命的《金匱之盟》來講述了趙匡義得帝位的合法性。

宋太祖趙匡胤四子:長滕王德秀,次燕懿王德昭,次舒王德林,次秦康惠王德芳。德秀、德林皆早亡。也就是說,對於剛剛登基為帝的趙匡義光義帝位最大的潛在對手是年長的德昭、年幼的德芳。

再說自己的兄弟,唯一的競爭對手就是弟弟——秦王趙廷美。照《金匱之盟》來說,兄終弟及,那你趙匡義翹辮子了,是不是就該趙廷美當天子了?

趙匡義親自導演了一幕大宋版相煎何太急,將親弟弟趙廷美、親侄子趙德昭、趙德芳一一逼上絕路。趙廷美被貶房州,三十八歲抑郁而終;趙德昭被逼自殺,年滿三十歲;趙德芳像他老爹趙匡胤一樣,不明不白得暴病而死,年僅二十三歲。而不是像那評書話本裏似的活到七老八十照樣在皇帝跟前得瑟。

而自己跟趙匤義比起來,實在是差了太多太多,首先,兄長朱祁鎮在位十五載,雖然幹的破事不少,但終究執掌大明權柄十五年,威望甚隆。

受俘於瓦剌之手後,更能痛定思痛,連連暴發人品,宣府城下臨危不懼,京師城下以死激百萬眾軍民文武士氣,後拘於草原,卻能使瓦剌文武皆恭敬以待,再後來,更是獲得美人芳心,借美人臂助,得脫歸國,各種近乎傳奇的事跡為天下所聞,反倒讓他的威望不有稍減,反而更隆。

而自己呢?其他的不說,自己的帝位,乃是朱祁鎮下詔所傳,而非是群臣擁戴而上位的,第二,自己常年為閑散王爺,本就沒有爭奪帝位的野心,哪裏會提前十來年想到自己會當上天子而提前布置?

其三,朱祁鎮沒有死,回到了大明,以太上皇之姿督宣府邊鎮文武治事,頗有所為,光是宰掉幾個宦官這麽點小事,就渲染得天下皆知,甚至讓群臣都對其大加褒揚。

自己這個皇帝卻只能跟個受氣的小媳婦似的,欲展拳腳,內有群臣執肘,外有太上皇虎視,這樣的壓力實在不是一般地大。

而今,王誠之言,讓朱祁鈺的的確確心動了,但是,非是他不想這麽做,而是他不敢這麽做。

朱祁鎮仍舊活蹦亂跳,群臣之中,自己的心腹少之又少,朝中沒有一股能夠為自己所左右的力量,宮禁之內,孫太後仍舊冷眼以觀,而朱祁鎮的那些舅舅們表面上老老實實,啥壞事也不幹,讓自己難以挑錯處貶其職務。可他們久掌錦衣衛之類的兵權,雖然力量不大,卻仍舊不可小睽,畢竟錦衣衛是幹啥的,大明沒有一個人不可能不知曉。

這讓朱祁鈺有了強烈的憂患意識,畢竟,皇太子朱見深是自己兄長,也就是還活著的朱祁鎮的兒子,也就是說,自己百年之後,登基為帝的,不是自己這位大明天子的嫡親孩兒朱見濟,而是自己的侄兒。讓朱祁鈺不禁一臉的悲憤,自己根本就是一塊夾心餅幹級別的大明天子。

自己能心甘情願地將帝位交給侄子朱見深嗎?朱祁鈺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得到了一個肯定地答案:不可能。當你成為了皇帝之後,對於皇權有了足夠的了解,你就會完全地沈浸其中,陶醉在裏邊,怎麽可能舍得拿交給他人?就算是要交,那也只想交給自己的兒子朱見濟。

可問題是朱祁鈺你不交,並不代表別人就不想要,更何況朱祁鎮尚在,而那朱見深若是年紀再大一些,說不定到時候,怕也會重現歷史,那子侄逼宮的事情將會在大明朝發生。

朱祁鈺好歹也是讀過史書的,自然知道,早在安史之亂中,太子李亨遙拜唐玄宗為太上皇而自立為帝這樣強奪天子帝位的破事。而尤其是五代以來,子侄逼宮之事更是史不絕書。

王誠就那麽看著一直沈吟不語,臉色變幻不定的朱祁鈺,而杭貴妃雖然擁著那朱見濟,看似在輕撫著愛子,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不離朱祁鈺的臉頰,心頭的緊張與期盼,讓她的心跳比平時快了足足一倍。

朱祁鈺擡起了頭來,那正抱著那已然熟睡的朱見濟的杭貴妃似乎有些膽怯地縮了縮,抱著孩子的手也緊了幾分,感覺到了身邊佳人的異樣。看著那在愛妃的懷裏甜甜酣睡的兒子,朱祁鈺的心弦被觸動了。

這才是自己的兒子,憑什麽自己的皇位在自己百年之後要還給兄長一系?無論如何,哪怕是前路有著再大的艱難地困苦,自己也必須要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著想,讓他們繼續著自己的路走下去,讓大明朝,成為自己血脈的一部分。

心裏邊最終下定了決心的朱祁鈺朝著那杭貴妃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拍了拍杭貴妃的纖手,溫柔而不失堅定地道:“見濟乃是朕的皇兒,你放心吧,朕,終究是要給他一個交待的。”

聽到了朱祁鈺的口中說出來的話,杭貴妃原本懸到了喉嚨的心不由得一松,落回了原位,柔順地將臉頰貼在了朱祁鈺那略顯得單薄的胸口,聲音裏透著幾絲欣喜,還有幾分哽咽。“臣妾知道了,就是害怕陛下……”

“愛妃不必如此,父業子承,乃是我大明帝位傳承之祖制。朕終究是大明的天子,名正言順的大明之主,我的兒子,一定會成為太子。”朱祁鈺在這一刻,心意無比地堅定。

王誠的頭俯得更低了。“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雖嘶啞尖細,卻又透著一份難以言喻的興奮與狂喜。

一個多時辰之後,一名宮女從那杭貴妃的殿內走了出來,奉了杭貴妃之命,著禦膳房呈上膳食,不過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位正在用粘桿粘蟬的小宦官,這位宮女笑吟吟地跟他打了聲招呼,詢問了幾句之後,便繼續朝著那禦膳房而去,誰也沒有註意到,那名小宦官小心地移動了一下腳步,然後悄然地將那名宮女無意間掉落在地上的一枚小蠟丸撿了起來,塞進了靴中。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做著他的事情。

當天夜裏,已然準備要就寢的孫太後臉色鐵青地坐在椅上,手裏邊拿著的,正是那從已經被捏碎的蠟丸裏取出來的一張寫著娟秀而潦草的字跡的小紙條。

仁壽宮主殿內的燈火一直到了天色擦亮,才漸漸地熄滅,第二日一早,一名容貌秀美端莊大方的仁壽宮宮女,被召到了那孫太後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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