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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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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

原赤禦慵懶地靠著椅背往後退,側身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伸展雙腿,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揉著兩側太陽穴。

“打發她走。”

“執行長,您很了解這位小姐的脾氣。”話機裏傳來略顯急促的聲音。

“你不會就這麽點能耐吧,亞力?”

譚亞力,一個來自愛達荷州的金發小夥子,雖然今年才二十五歲,但由於腦筋靈活、做事有主見,原赤禦便將他留在身邊當特助。

“當然不是,但她……”

“我的頭痛了。”

陣陣寒意由腳底竄上譚亞力背脊。每當這句話從門後那心高氣傲的品牌執行長口中吐出時,就代表著暴風圈距離自己愈來愈近了。

“是,我會處理的--餵!小姐,你不能硬闖啊!”

話機裏立即傳來嘟嘟嘟的聲響。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門口站著一名雙手叉腰、滿臉怒氣的美麗女人,以及踉蹌追上她的金發男子。

“執行長,十二萬分的歉意。”譚亞力低著頭,驚喘地說。

原赤禦淡漠地手一揮。“出去。把門帶上。”

“是……您們慢聊。”

等到辦公室裏只剩兩人時,露卡再也壓抑不住憤怒。

“你怎麽能夠這樣對我?!”她咬住艷紅豐潤的下唇,氣得渾身發抖。

“我說過別到公司來找我。”

“你已經整整兩個星期沒來找過我,更別說不接我的電話了!”露卡用略帶腔調的英語吼著。

原赤禦單手托顎,感到有些好笑地看著正在發怒的女人。

露卡是美貌與身材兼具的華裔混血名模,只可惜華語說得不怎麽流利。

她健康的膚色和他的白皙形成強烈對比,而她的西班牙口音,也只有在近乎歇斯底裏的情況下才會冒出來。

和她在一起的半年裏,他對她的熱情未減,這可說是破天荒頭一遭。

他原以為兩人可以就這麽平穩地再過一陣子……

“露卡,我認為那天我說得夠清楚了。”

“我只是想要有個孩子,又沒有要逼你結婚的意思。”

原赤禦一聽,立刻變得面無表情。他十指交扣擱放在桌面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問題沒有討論的必要。在我還沒有準備要結婚的情形下,絕不可能讓我的孩子成為私生子。”他冷峻地直視著她。

露卡看著原赤禦臉上的表情,心不由得驚慌起來。

上帝,她就快要失去他了……她愛他!不單單只是為了他的財富和外表。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般疼惜她、縱容她;唯有和他在一起,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個完整的女人--不管怎樣,她必須挽回劣勢。

露卡換上最美麗的笑容,再以傲人的上圍緊貼著他。

“親愛的,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需要如此認真嘛。”她嬌聲道。

“我很清楚你是不是說說而已。”原赤禦不悅地別過臉,閃躲她送上的唇。“一旦有了這種念頭,逮到機會你仍然會再次提起的。”

“我不會,真的不會了!”露卡急忙回應。

他沈默不語,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親愛的,你會原諒我……一時昏了頭的無聊要求吧?”她的嘴唇顫動著,眼眶泛起淚光。

“房子和車子你都可以繼續使用。過幾天我會正式辦理過戶,就當作是給你的補償。”

他說得如此瀟灑,仿佛一點痛楚也沒有。

露卡難堪地離開原赤禦身上,琥珀色瞳眸燃燒著火焰。

“我要你!就這樣而已。”

“露卡,你現在讓我很頭痛。非要我說出難聽的話嗎?還是你真的想要失去所有?”他嚴厲的口吻不帶一絲情感。

悲憤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最後,烏亮長發瞬間揚起,露卡淚流滿面地奔出辦公室。原赤禦冷眼目送她的背影離去後,靠回椅背仰首閉目。

有那麽一瞬,他差點心軟,但他不想日後給自己惹麻煩。

太遲了。

早在決定不再見露卡的那段日子裏,他就已收拾好內心情感;但即使是如此,也無法說完全不受影響,只是暫時不想去面對罷了。

畢竟,這不算是一次愉快的經歷。

夜已深,原赤禦煩躁地駕車返回住處。

今早發生的事,令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後悔了還是松了口氣,只知道當看見蓋勒夫婦的車駛離原家大門時--他的怒氣瞬間高張。

他和他們在轉彎處遇上。

他竭力按捺住情緒,禮貌地和他們打了招呼。蓋勒夫婦按下車窗,開心地拉著懷中小嬰兒的綿軟拳頭向他揮別。

他當然看到了,也知道大禍即將臨頭。

他的父母在他進門時突地停止交談,而他假裝沒看見,並試圖加快腳步逃離他們的視線和周遭詭異的氣氛。

“等一下。”原博安在他跨出第三步時出聲了。

他皺了一下眉頭,轉身時換上勉強的笑容。

“喔,奧斯卡恩愛獎夫妻在家啊?”

原博安擺出一臉慈父的微笑。“赤禦,我親愛的兒子……可曾有人說過你的演技非常、非常的差勁?”

原赤禦暗自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走到他倆面前。

京玲昂首望著兒子高大的身軀,開心地握著他的手,像個小女孩般睜亮雙眼。“寶貝,你剛才有沒有見到蓋勒家的小狀丁?”

原赤禦立刻抽回手。“看到了,也知道你們準備說什麽。還有,原夫人,我說了不要再那樣叫我,更別再穿那可笑的蕾絲花裙。需要我一再提醒您,您已經五十五歲這個殘酷的事實嗎?”

原博安一見到妻子受傷的表情,馬上擁她入懷。“我覺得你美極了。”

京玲緊窩在丈夫懷裏,擺出一副哀怨神情。

“唉,人家蓋勒家的大兒子好爭氣喔!結婚才沒多久,就讓長輩們享受到抱孫子的樂趣,我們家卻冷冷清清的……”她說。

原赤禦冷哼一聲。他的父母連日來一直拿這件事情來煩他。

自從蓋勒家喜獲麟兒後,那兩老就迫不及待地到處炫耀;而距離蓋勒家最近的原家自是首當其沖,且還長期受迫害!

“原赤菲不是一口氣生了對龍鳳胎讓你們開心了嗎?還說什麽今生有這兩個寶貝孫子就滿足了。”他揶揄。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這兩個孫子畢竟不姓原,我總得給天上的父母親一個交代。”在老婆還未想出反駁的話時,原博安立即搭話。

“那就請您老人家多加把勁了。”

“你還期望他啊?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心寒了。”京玲脫口而出。

原博安立刻看向她。“說不定……是你的問題。”

一旁的原赤禦設法控制住笑聲,悄悄地邁開步伐。

“給我回來!”他的父母異口同聲。

“我明天要開會,改天再談吧。”

“赤禦,你早就過了叛逆期,別再搬出那一套說辭。今天不解決這個問題,以後你也別想再進公司大門了。”

原博安撂下的狠話逼使他停下腳步。

“蓋勒家終於把大家都給逼瘋了?”他輕笑。“我早說了這裏風水不好,但你們就是不肯搬家。”

“要你結個婚,真有那麽困難嗎?”京玲無奈地問。

“你們饒了我行不行?”原赤禦的語氣裏透露著疲憊。“我才三十二歲,不急著結婚。等我……”天!他此刻竟然想不出半個理由來應對。

“等什麽?你已到了適婚年齡且事業有成,我們也讓你風流快活了這麽多年,總該收起玩心了吧?”原博安突然一臉的驕傲。“我在你這年紀時,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都兩歲大了。”

“真是大言不慚啊,以為我沒聽過原夫人抱怨在生下我之前,為您的風流史流下多少缸的眼淚嗎?我看,就算鬧幹旱我們家都能提供水源。”

原博安立刻紅了臉,瞥妻子一眼。

只見京玲若無其事地摸摸自己的頭發,順手拉整身上純手工的蕾絲衣邊。

他惱羞成怒地對兒子發火:“原赤禦,你給我聽好了!我要你立即卸下職務,好好考慮清楚原家的香火問題!”

“少拿這件事來壓我!”原赤禦激動怒吼。“等著吧,赤月國際少了我,絕對會是你的一大損失。”

京玲見兩個男人對杠了起來,只得使出拿手本領—從口袋裏抽出一條準備多時的絲綢手巾,裝出啜泣的模樣。

“真的很抱歉……我為原家生出了這麽一個忤逆自己父母的不孝子。”她哽咽地對丈夫說。

原博安一面安慰她,一邊怒目圓睜地瞪著兒子。

原赤禦濃眉深鎖。又來了,千錯萬錯又是他的錯!看來他若不想辦法敷衍一下,他父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每次,只要這對夫妻聯手出擊,他的勝算機率就會大幅下滑。

他低頭深吸一口氣。“結婚也要有適合的對象,你們總不希望我隨隨便便帶個女人回來見你們吧?”

“當然。”原博安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呃……外國媳婦我是不介意,但她最好要懂得泡茶或書法。如果她還會下象棋,那就再好不過了,無聊時也可以和咱們夫婦交流一下。”

原赤禦僵住表情,再次為父親的無理感到震驚。

“我最敬愛的父親,您別忘了這裏是美國。”

“這裏找不到,就回臺灣去找呀!”京玲打岔後,接著問:“寶貝,那裏可是你的故鄉,難道你忘了?”

臺灣?原赤禦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回去了。問題是……

他這麽一個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哪需要千裏迢迢回臺灣找老婆?

“那個……巴黎分公司的合作案可能有所變動,我下星期必須得去那兒一趟。”他試著做最後的努力。

“你放心,為父自有安排。”原博安故意給自己冠上高壓負擔的頭銜,“這麽大一間公司,不會因為執行長不在一陣子就倒閉的。”

“一陣子……你打算讓我消失多久?”他的怒火再度湧上胸口。“我肯答應考慮這件事,你們就該偷笑了!”

京玲聞言,再次放聲大哭。“老公……咱們原家祖先會不會死不瞑目而托夢來責備我?我心臟不好,真的沒辦法承受這些。”

原赤禦絕望地閉上雙眼,一心只想忽視這種哭天搶地的荒謬畫面。

“說吧,要給我多久的時間去說服自己接受你們的威脅?”

京玲用手帕拭去淚水,順勢清清自己的喉嚨,說:“我的寶貝,再過兩個月正好是赤月國際臺灣總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的慶祝酒宴。之前你從未參加過,我看這次你就待到那個時候,你覺得如何?”

聞言,原赤禦頓了一下。

他仔細回想,赤月國際從女性保養品起家,進而研發各式美妝與香水行銷全球,已成為亞洲最具代表性的品牌;然而,他除了業務方面的接洽外,確實從未參與過臺灣方面所舉辦的各項活動。

“還有,別忘了你的主要任務--給咱們物色一個理想的好媳婦兒。”原博安提醒道。“就當是放自己一個長假,何不放寬心些?”

原赤禦轉過身,背對著父母。

沒錯,最近他的心情是有些煩悶。

繼而他一笑,反正這只是為了應付眼前的難題。

“就兩個月。勸你們別太期待,我的答案不會有所改變。”

沿著熟悉的路線,邵可寧將車駛至她的專屬位置。

一身寬松的亞麻針織衫,墨綠色小短褲和交錯綁在腿上的牛皮繩涼鞋,及肩的俏麗中長發隨風輕輕擺蕩。

她推開一扇纖塵不染的玻璃門,走進一家名為?相聚一刻?的咖啡館。

一縷淡淡的咖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邵可寧走進吧臺裏,和正埋頭整理帳目的原赤菲打了招呼。

這間坪數雖不大、但裝潢典雅的咖啡館,正是她倆苦心經營一年的成果。由於沒有任何經營方面的經驗,前半年的營業額只能以一個?慘?字來形容。

她一向對數字很頭痛,因此帳目這方面全由原赤菲一手掌管,自己則負責四處探訪、學習各家咖啡館的成功訣竅,及打理店內的貨源與材料部份。

“一切都還好嗎?”邵可寧問。

原赤菲擡起臉,摘下在鼻梁上壓出兩道微紅痕跡的黑框眼鏡。

她今年三十三歲,是個標準的衣架子,雖然已生了一對雙胞胎,身材卻依舊苗條迷人。她美麗又性感,很懂得打扮,總是知道自己適合什麽。

“很不錯,愈來愈穩定了。”原赤菲道。

從一路慘賠到收支平衡,甚至已經開始有些許的進帳,她裝滿數字的腦袋終於有停止忙碌的一刻。

邵可寧綻出一抹美麗的微笑,靈活大眼說明主人活潑樂觀的天性。

她的視線移轉到桌上,發現原赤菲的手機正閃著光。她知道原赤菲在算帳時不喜歡被打擾,所以常忘了將手機調回原先的設定。

“赤菲姐,你的手機好像有來電。”

“謝了。”她連看也沒看就接聽。“我是原赤菲,您哪位?”

“我有麻煩了。”對方沒報上姓名,開口就是這麽一句。

原赤菲停頓了兩秒,把手機移到自己眼前。待弄明白對方是誰之後,她立即露出愉悅的笑容。“我親愛的弟弟,有何貴事啊?”

“我被逼婚了。”

她大笑。“哪個女人這麽有本事,居然讓你打電話來訴苦?”

“原赤菲,你不是常說自己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嗎?”

“我是這麽說過。”

“就是你頭頂上的那兩個人。”原赤禦有氣無力道。

“喔,我對你深感同情。”但她的語氣中可絲毫沒那個意思。“好吧,你希望我怎麽幫你呢?”

電話另一頭沈默了好半晌。

“餵?赤禦,你還在嗎?”一度以為斷訊的原赤菲再次確認。

“我得暫時回臺灣避開這個風暴。”

“回臺灣?這可是大新聞。我想想……你自從十三歲離開後,似乎早忘了這裏是你的出生地吧?”她不禁嘲諷。

“夠了,我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聽你說風涼話。我問你,我交給你保管的房子沒被你拿去賣吧?”

這回,換原赤菲沈默了……

原赤禦做了一個深長的吸氣。“該死的,快點推翻我的猜想!”

“那個……是沒有……但也差不多了。”

“給我說清楚!到底有沒有?!”他失去耐性地大吼。

下一刻,原赤菲偷瞄了身旁的邵可寧一眼,然後帶著尷尬的笑容起身,走進吧臺後方的休息室。

“你還記得可寧嗎?”關上門後,她小聲問。

“邵可寧?”

“對。就是小時候邵阿姨常帶來我們家玩的那個小孩。”她開心道:“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還記得她。”

並非原赤禦有著驚人的記憶力或想念,而是因為邵可寧為他的童年增添了不少難忘的痛苦回憶。如果不是原赤菲天生粗神經,她應該聽得出來他提到這個名字時的厭惡口氣。

“原赤菲,你擅自把我的房子賣給邵可寧?!”他真恨不得馬上飛回臺灣,給她一記又直又猛的飛踢。

“不是,只是暫時租給她。”她立即澄清。“沒經過你的同意,是我不對。不然,你先住飯店好了,沒有一間五星級飯店敢怠慢大少爺你。”

“用不著你提醒我,但我不想昭告天下我準備回去。”他壓抑住怒氣。“奇怪了,我才是屋主,為什麽卻有家歸不得?”

“約都簽了,這是有法律責任的。”

沒錯,有錢不賺,就不叫原赤菲了。

他這個姊姊對於金錢的執著真不知道是遺傳了誰。

“好,我委曲點行了吧,那棟房子又不是只有一間房,反正時間到了我就回紐約。”原赤禦自認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

“你們……要住在一塊兒?”

“不行?”他拉高音量。“那你就叫邵可寧立即滾出我的房子。”

原赤菲緊張地咬著手指,心裏衡量著下一步該怎麽做。

坦白說,她靠弟弟那棟房子凈賺了不少錢。除了額外的租金,連原赤禦每年轉交給她顧傭人打掃房子的清潔費也一並進了她的口袋。

她見邵可寧很喜歡、也相當愛惜屋子,因此直接簽了兩年長約,還預收了一年租金。重點是--那些錢,早已回不來了。

“這樣也太失禮了……或者,你來我家擠一擠也行。”她支吾道。

“我心情已經夠糟了,你那些小家夥會讓我好過嗎?”

“可是……你們不會覺得怪怪的嗎?”

“怪什麽啊?我只住兩個月,或許更短;況且邵可寧我又不是不認識,我都不計較了,你到底在擔心什麽?”他不耐煩地問。

原赤菲輕嘆一聲。“不能怪我,正常人都會擔心的。”

看來她親愛的弟弟已經被思想開放的西方社會給同化了。

罷了,他天生就是個叛國賊,向來只吃西餐或五色拼盤,東方的清粥小菜大概不合他胃口。但她要怎麽向邵可寧交代呢?

“我問你,邵可寧還是老樣子嗎?”他突然扯開話題。

“她……個性是差不多,但長大後更可愛、更漂亮了。”

“是嗎?”他輕蔑地一笑。“那種個性能維持這麽多年,還真教人吃驚。”

話說回來,那個小惡魔就住在他的屋子裏……沒想到獵物就這麽自動送上門來,這或許是老天爺給他的報覆機會。哼,兩個月夠他折磨邵可寧了。

“你該不會還記恨著小時候的事,想找她麻煩吧?”

“怎麽會?那都是陳年往事了。”說完,他再次冷笑兩聲。

面對這詭異的狀況,原赤菲安靜了下來。

“赤禦,你真的不打算住飯店或我那兒?”她小心翼翼地問。

“那對我有什麽好處?還是你……”

“我只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好不容易回臺灣,總是要見見久違的老朋友。”原赤禦道。

難得原赤菲會這麽低聲下氣說話,或許他應該再考慮--

不,就算山崩地裂在眼前發生,他也不會讓這個絕佳的時機給溜走。

老天,他已經開始期待了。

結束和弟弟的通話後,原赤菲苦著一張臉坐在吧臺裏。剛送完餐點回來的邵可寧立即察覺不對勁,匆匆將收回的空盤子放進洗碗槽。

“怎麽了嗎?”坐到原赤菲身旁,她問。

原赤菲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唉聲連連。

“赤菲姐,你別一直嘆氣,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你一講完電話,整個人就變得心事重重的?”

“我有件很對不起你的事情,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一怔,但仍是體貼地露出微笑。“你說出來,沒關系。”

“我記得曾跟你說過,租給你的那棟房子是我弟弟的。”原赤菲再次皺眉。“他現在有個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須回來,而且他打算住進那裏。”

邵可寧有些詫異。“那我不就……得搬走?”

她的表情令原赤菲更加內疚了。雖然她們的交情夠深,又是事業上的合作夥伴,但關於房子合約的問題,實在有些棘手。

要是原赤禦那家夥肯住飯店或她家,就什麽事都沒了;可他卻那麽堅持,而她又舍不得那些白花花的鈔票……可惡!

“那倒不用,赤禦只待兩個月左右。”原赤菲看了看她,小聲補充說:“只要你不介意……暫時和他同住,一切都不會受到影響。”

“這怎麽行!”邵可寧直搖頭。“不可能的。”

“你放心,我會退還這兩個月的租金。”

“不是這個問題。”邵可寧無奈地呻吟。“我和他孤男寡女同住一起,免不了會尷尬,就算以前認識,現在也差不多是陌生人了。”

“就是啊,我也這樣告訴他--”原赤菲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腦中靈光一閃。“只有男女同住問題困擾你嗎?”

“呃……可以這麽說吧。”邵可寧勉強道。

“那你真的沒什麽好顧忌的,因為他是個同志。”原赤菲面不改色地撒謊。

邵可寧張大眼睛。“同志?!”

“我本來是不想說這個的。”原赤菲故作無奈地搖頭,甚至轉過臉,發出小小的嘆息:“雖然這種事沒什麽對錯,但赤禦因為不想讓我爸媽失望,所以只好隱瞞自己的性向;誰知道我爸媽卻不斷要求他結婚,這次是最後通牒了。”

她這樣說鐵定會被判下地獄拔舌,但……她也是逼不得已。

要她吐回那些錢實在太痛苦了!她相信她那個面惡心善的弟弟終究會原諒她小小貪念下的謊言,大不了就是挨一頓罵,又不會少塊肉。

邵可寧沈默許久,終於擡起載滿同情的雙眸。

“就算原赤禦暫時避開了你父母給的壓力,但他總是要面對的。”她說:“赤菲姐,我認為你應該利用這次他回國的機會,勸他拿出勇氣坦承自己的性向。”

“好……我會的。”原赤菲極不自在地回答。“這麽說……你是同意嘍?”

沒想到她隨口胡謅的話馬上見效。

真是的,害她之前還為此擔心個沒完。

邵可寧咬著下唇,還是有些猶豫。“說實在的,原赤禦的處境雖然很可憐,但我沒把握能和他處得來。”

“可寧,你是那麽善解人意,”原赤菲長嘆一聲。“有你在赤禦身邊顧著,我才能放心……他不會做出傻事。”

“什麽意思?”

距離成功只剩一步了,原赤菲心想。

並非她狠心下替邵可寧著想,而是她非常相信赤禦的為人。他這輩子從沒強迫過任何女人,就算有了心儀對象,也會在有十足把握之下才主動去追求。

況且,他們的個性絕對不可能一拍即合。

只要忍耐兩個月……兩個月就好,應該下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其實赤禦以前不是這樣的,要不是半年前他那已經論及婚嫁的女友突然變心,對他打擊太大,才會造成他開始排斥女人。”她繼續說:“即使現在他表現得很正常,但我擔心他並沒有真正定出那個陰影。”

原赤菲心虛地把她前兩天看過的八點檔老梗適時用上。雖然她總是在電視機前邊看邊罵,但仍忍不住為主角們掬一把淚……但願這也能感動邵可寧。

“原來是這樣。”邵可寧的聲音裏有著讓原赤菲安下心的哽咽。

“世上總有無法避免的悲劇,不是嗎?”

“好吧,我會盡量幫助原赤禦的。”邵可寧認真地說,而後臉上突然浮上一抹困惑。“不過……他的遭遇怎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們還是別談這些煩人的事,有客人上門了。”

“赤菲姐,我來就好,你先平覆一下情緒。”邵可寧起身。

原赤菲點頭淡笑。“好,謝謝你。”

她迅速抽出面紙,假裝按住眼角的淚水,事實上是悄悄擦掉剛冒出的冷汗。

夏夜的晚風穿越整座城市,徐徐拂掠過邵可寧耳際。

只是,這陣風非但沒有帶來讓人清涼的感受,反而加劇空氣裏的悶熱。

全球氣候暖化的關系,讓這個夏季顯得漫長且燠熱。她輕輕拭去額上的汗水,很是後悔今天穿了牛仔長褲和高跟鞋到機場。

一走進入境室,冷氣強而有力地罩住她全身,教她感到一陣舒爽。

眼前盡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她拉長脖子,期望能從中看到一張曾經熟悉的臉孔。

印象裏,她依稀記得那個膚色白晰、個頭高的男孩;至於五官,她倒是怎麽樣也想不起來,畢竟他們將近有二十年沒見過面了。

她知道是自己提早到了,卻沒聽說有任何班機延誤的消息,而此刻距離該班班機抵達的時間已過了近一小時。

突然問,她身後傳來一陣喧鬧聲。

她不自覺地轉過身,立即看到一個外型耀眼的男人正被成群開心的女人包圍住。因為他的身高突出,讓她可以毫無阻礙地打量他。

他唇上始終掛著優美的弧度,臉上那副大墨鏡並沒有為他遮去太多的英俊,反而讓人更想一探--究竟在那直挺的鼻梁上方,有著什麽樣迷人的眼睛?

當男人那張臉定在邵可寧的方向時,她不確定他是否是在對自己微笑;但很肯定的是,她賞了對方一記白眼。

虛有其表。瞧他剛才還裝模作樣地拒絕和別人拍照,轉過頭來時卻又隨意給了那些女人他的聯絡方式。

邵可寧不悅地從包包裏掏出手機,撥出原赤菲的號碼。

仍是關機狀態。

今晚剛好是原赤菲的結婚紀念日,當然抽不開身,因而才委托她來接機,順便和多年沒見的原赤禦打個照面。

邵可寧自是樂意,可原赤菲並沒有給她任何足以辨認他的資料,還要她別為此困擾,因為只要原赤禦一現身,所有女人的目光都會在他身上。

真的是這樣嗎?

若赤菲姐所言不假,為什麽她此刻眼裏……只有那個色胚的存在?

但幸好原赤禦不是那樣的男人,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和他愉快相處。

時間在空氣中流逝,一轉眼已經來到了晚上十一點。

很快地,機場內只剩下零散的幾個人,邵可寧只能沮喪地離去,心想就算沒接到原赤禦,他可能已利用別的方式回到了住處。

正當她走出機場,恰巧發現那個討厭的男人也還沒離開。此刻他正被一名清潔婦人給纏上,這不禁讓她的心情舒坦了些。

邵可寧緩步走到停車的位置,發現四處“空無一車”。

她繼續往前走近一看,地上的粉筆字跡差點令她暈過去。該死的!她都忘了自己把車停在臨停區!

不得已,她只好走到路邊叫計程車,但……手揮得都酸了,卻沒有半輛計程車停下來。

今天還真是諸事不順……看來只得回機場了,那裏才可能有空車。

當她終於見到一輛計程車,就說什麽也不肯再多走一步,打開車門,即朝裏面坐了進去,但同一時間也有個人從另一邊坐進車裏。

她撇過臉,表情變得有些扭曲--居然是那個男人!

“先生,是我先進來的。”

他臉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小姐,難不成你有計時?”

“你這個人怎麽……”邵可寧轉過臉,雙手往腰上一插。“看!後面明明還有一輛空車,還不快下車!”

“你看到了你去,趕緊把空間讓給我的行李。”他一副不想移動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就要用旅行箱將她給擠出去。

“餵,你很沒禮貌!”她忍不住大聲指責。

原赤禦摘下墨鏡,不悅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當一個人給予善意的微笑時,你又有什麽禮貌的回應?”

“我……”原來他真的是在對她笑,而那雙好看的眼睛更沒讓她失望。

不過,大半夜的戴什麽墨鏡!簡直裝模作樣!

“沒話說了吧?”他扯了扯唇角。“平時的我,一定會禮讓女人。但今天算你倒黴.遇上了心情正處於惡劣狀況的我。”

他的話點燃了邵可寧胸口那把無名的火。

“你以為我的心情就比較好嗎?”她握緊了拳頭。“我被人放鴿子,車又被拖吊,現在還得跟你這個衰鬼爭一個空位!”

“衰鬼?”原赤禦鎮定地咽下口水,卻無法壓下怒氣。“那就別讓我身上的穢氣沾上你,現在快給我滾下車!”

“為什麽是我而不是你?”以為聲音大.她就會怕嗎?

“因為我還拖著一箱行李,累了。”

邵可寧輕哼一聲。“誰管你那見鬼的行李,和我又沒關系。”

黑曜石般的火焰在原赤禦瞳孔裏燃起。

這女人有張漂亮的臉,只可惜那脾氣實在教人不敢恭維。而且她實在錯得離譜,如果他是個那麽沒原則的人,早就聽原赤菲的話愉快地去住飯店了。

還想著什麽覆仇大計!

哼,好一個原赤菲,那句“有事再打給我”言猶在耳,馬上就連個鬼影子也見不著,手機更是不接,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拒絕搭便車。

“你想繼續耗下去,無妨,反正我也不趕時間。”原赤禦慢條斯理地說,深邃的眼神顯示他是認真的。“藉此機會多適應一下這裏的空氣也不錯。”

邵可寧挪動了下身子,為自己爭取到更舒適的空間;接著,她揚起高傲的微笑。“很好,我奉陪。”

正當兩人爭執不下,前方的司機開口了:“不如你們一起搭車,誰先到誰就先下車……這樣可以嗎?”

“星樓市!”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瞪大雙眼怒視對方。

“那好,這樣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司機立刻打開後車箱,接過原赤禦仍放在車外的旅行箱。“這……這個交給我就行。”

就算達成了協議,兩人之間仍是劍拔弩張。開始上路後,兩人徑自把臉往車窗那頭撇,只為不想再多看到彼此一眼。

司機上車後,偷偷將冷氣開強了些,實在是車裏的火藥味太令人害怕了啊。

他擦著汗,快速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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