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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敗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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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翊很有危機意識。

如果他手上的錢以後註定不屬於他, 那就在他還能用的時候, 花個夠本。

從學校裏消失的這段時間裏, 許翊去做了許多事。

賽車、越野、只身闖入無人之地……

但做的愈多,見識的愈多,他反而愈感空虛。

心臟的某處角落仿佛一直是空落落的, 無論他做些什麽,見了些什麽人, 都始終無法將那處空白填補滿。

許翊沒法描述心裏的感覺, 只能將一切不安歸咎於這些事太容易了。

對, 還是太容易了。

輕而易舉就能超越旁人,毫無激情可言。

最後, 許翊迷上了追風。

呼嘯而過的風暴,殘忍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汽車、房子,乃至生命。

世人引以為傲的東西, 可能皆在一次風暴中消失殆盡。

待風暴退去,除了滿地的青草香,萬物盡歸於無。

這是大自然的力量,可敬可畏, 又充滿了誘惑。

更重要的是, 他從未追到過,一次都沒有。

在一次追逐龍卷風的過程中, 他的車子被氣流逼得急轉彎,撞上了旁邊的車輛。

破碎的玻璃在他額角上劃了一個大口子, 他被迫離隊,去附近的醫院將皮膚裏的玻璃渣取出來。

“幸虧來得及時。”

處理過程中,醫生跟他開起玩笑:“這麽帥氣的小夥子,萬一毀了容,女朋友豈不是要天天以淚洗面?”

許翊斂著長睫,突然想到了那只小兔子。

她會哭嗎?

為他。

可不過片刻,他便將這個念頭趕出了腦海之中。

“我沒有女朋友。”他對醫生說道。

醫生怔了下,嘆道:“可惜。”

過後,他又了然地點點頭:“也是,沒有牽掛的人,才能有勇氣去做各種瘋狂的事。像我們這種有家有口的,好好活著,才是心裏最大的祈願。”

許翊抿唇,沈默了良久。

片刻後,他輕笑,搖了搖頭:“好好活著,才是最需要勇氣的事情。”

半個月後,許翊回到了學校。

頭頂上的傷口還未拆線,看上去有些可怖。許翊將額前的劉海撥到一邊,勉強遮住了傷口痕跡。

四月的太陽懶洋洋的。

許翊趴在窗邊的桌子上,很快泛起了困意。

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人坐到了他身旁,輕手輕腳地撥開他額前的劉海,慢慢、慢慢地湊近。

許翊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小兔子驚慌失措的大眼睛。

她倏地收回手,緊咬下唇,手舞足蹈的,似乎是想要解釋。

可最終,紅通通的眸子裏漸漸浮上了一層水花。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地問:“疼嗎?”

“疼。”他回。

是真的疼。

縫針的時候他都能忍著一聲不吭。

可看見她的眼淚,不僅傷口疼,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疼得厲害。

小兔子的眼睛更紅了。

“傷在我身上,你哭什麽?”他笑她。

小兔子可憐巴巴地癟起嘴,搖了搖頭。

“許翊,”她哭過後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腔,“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說到一半,突然挫敗地埋在胳膊裏大哭起來。

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嗚嗚咽咽的哭聲令許翊很不好受。

“你哭什麽?”他想問清楚緣由。

小兔子只是哭,不肯解釋理由。

許翊抿起唇,片刻後,無奈嘆道:“你別哭了,我不再去就是了。”

聽到這話,小兔子終於肯將腦袋從胳膊縫裏擡起來。

“真的嗎?”她邊啜泣邊確認。

許翊靜靜看向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從未有一刻能比現在更明確自己心裏的答案。

他想為了她,變得更加惜命一點。

他更想為了她,好好活著。

小兔子紅腫的眼睛終於彎了起來。

她擦幹凈臉頰上的眼淚,笑道:“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幹嘛要這麽關心我?”

他自己還沒有意識,肚子裏的話就立刻脫口而出。

許翊回過神,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又在瞎扯什麽!

可小兔子斂起眸,只輕輕彎了彎唇,似沒把他的撩撥放在心上。

“我覺得,我們是朋友。”

她的臉上揚起一抹坦蕩的笑容:“作為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朋友?

還真是個意外的詞兒。

行吧。

你說是朋友,那就是朋友。

還能怎樣?

兩人真就開始以朋友的身份相處。

小兔子也堅定遵守著朋友的界限,絕不逾越半分。

不僅如此,他還聽說……

她又有喜歡的人了。

原來不僅男人變心快,女人變心也一樣快。

徐南湊到他面前,一臉看戲的表情:“我又打聽過了,這次是陸珹。”

見他沒反應,徐南又說:“還是她那個室友透露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許翊頓了一瞬。

徐南見此立刻添油加醋:“據說是上次比賽中陸珹幫了她不少,兩人眉來眼去,水到渠成。許翊啊許翊,以前你不珍惜,過後你半點機會都沒啦。”

“挺好的。”他淡淡地回。

無論從哪點看,陸珹那樣可靠穩妥的男生,才真正適合她。

“裝,你就裝。”

徐南“切”了聲。過後他又納悶地說:“不過我怎麽好像聽說過,陸珹在家裏有個門當戶對的小青梅啊。”

許翊微怔。

有沒有……試一試,答案不就出來了嗎。

他將陸珹灌醉了。

手機開著錄音功能往桌上一擱,身子往後一靠,就面無表情,開始套陸珹的話。

陸珹起初還能保持清醒,最後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他。他抱著手機坐上窗臺,神色溫柔又繾綣地喊著一個女生的名字。

不是小兔子。

許翊偏過頭,涼涼的晚風拍打在臉上,胸口處再次出現那種沈悶的鈍痛。

這只傻傻的小兔子啊,她似乎又喜歡上了一個……

不可能的人。

周六的早晨,當其他人尚未從宿醉中清醒過來,許翊早早來到活動教室。

小兔子此時背對著他,拉開窗戶前深灰色的窗簾。

窗明幾凈,暖洋洋的光線落在她的臉頰上,讓她本就白皙嬌嫩的肌膚更加透徹。她的上半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明媚的笑容耀眼又奪目,仿佛要和清晨的陽光融為一體。

許翊握緊手機的指尖僵住。

小兔子發現了他。

她回頭笑了笑,沖他招了招手:“許翊,早呀!”

許翊抿唇,並未回應。

而是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的倒影完全擋住她,奪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陽光。

小兔子詫異著,蹙眉問:“許翊,你怎麽了?”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喜歡他?”他張了張口,艱難地問。

小兔子似受到驚嚇,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問:“你說、你說什麽?”

許翊瞇了瞇眼睛,緩緩靠近,發自內心地懇請道:“不要喜歡那個人了,好不好?”

小兔子的眼圈泛起了隱隱的紅。

她咬著下唇,委屈地仰頭看向他,小聲問:“我連偷偷地喜歡、不告訴他,都不行嗎?”

許翊的心口處有些酸澀。

他開口,說:“他有喜歡的人,你不會有結果的。”

小兔子微怔。

“我知道啊,”她彎了彎霧蒙蒙的眸子,笑著說,“我早就知道了啊。”

知道?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去自討苦吃。

許翊擰起眉,抓住她的手腕,忍不住動了氣:“我要是不許呢?”

“你管不著我。”

小兔子也擡起下巴,輕輕哼了聲:“許翊,就算是你,也不能管我!”

呦呵,又犟上了。

許翊心裏煩躁。

偏偏小兔子仍舊不停在他耳旁振振有辭:“我就是喜歡,我願意喜歡,我想喜歡多久便可以喜歡多久……”

許翊瞇起眼,舌尖抵著後槽牙,清晰地嘗到一絲酸酸的味道。

他倏地擒住小兔子的爪子,將她抵在身後的墻上,惡狠狠地在她耳邊威脅:“你敢再說一遍。”

“我就喜……”

許翊微微俯身,在她右臉上狠咬了一口。

小兔子縮了縮腦袋,渾身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許翊也僵在了她的頸側。

四下寂靜,風吹紗起。

許翊屏住呼吸。

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

方才的觸感仍舊停留在牙尖上。

軟軟的、香噴噴的,還有些冰涼涼的,讓許翊瞬間想起了果凍。

可似乎,她的口感,要比果凍更好一點。

“你……”許翊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下一秒,他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

許翊震驚地偏過頭。

就見到小兔子的臉頰早已掛上了兩行眼淚。

溫熱的淚水淌過他的牙印,掉落在他的胸口,灼燒著他的心臟。

“你……為什麽要哭?”他聽到自己問道。

小兔子抿起唇,葡萄似的大眼睛又在淚水裏滾了兩圈。

半晌,她才道:“許翊,你喜歡我嗎?”

許翊怔住。

她又問了一遍,眼神執著又堅定:“許翊,你喜歡我嗎?”

許翊瞬間失了聲。

小兔子沒有等到他的答案,失望地斂下眸子,眼淚流得更洶湧了。

“許翊,”她哽咽著問,“你怎麽、怎麽能親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呢?”

說罷她推開他,捂著臉跑出門。

許翊來不及拉住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對。

他是喜歡的。

他明明就是,喜歡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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