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偽裝的很好，卻不曾想到早已被他識穿，伸手粗魯的擦著他的嘴角：“我是人，不是獸，也不是什麽瑞獸，你查的古籍資料都不作數的？”

他哀哀地笑了，伸手緩緩抓住我的手，曾經有力的手，現在變得無力了，“做人很寂寞，你也很寂寞，我想陪著你，雷劫過去了得道成仙，過不去就魂飛魄散了！”

“真的，看見那雷打下來，我害怕魂飛魄散沒有人陪你了，所以我不想得到修道成仙，我只想做人，不喝孟婆湯，死了之後重新輪回，再重新找到你，我陪著你！”

初白把鏈子給我的時候，說，妖是寂寞的，與天同壽，所求不過是一個說話的人。

我當時不知道她什麽意思，現在我知道了……

現在我知道了，知道妖擁有與天同壽的生命，卻享受著無邊的寂寞。

他靠在我的肩膀上，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流在我的身上無比的炙熱。

眼角劃過一滴眼淚，他伸手直接劃過我的臉頰，慢慢落下，有氣無力的問我，“白澤，會讓我找到你，對嗎？會讓我陪著你，對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卑微，我張了張嘴，允諾不了他任何承諾……

他的手垂下，緩緩的合上雙眼。

瞬間，我的心有了一個大窟窿，任何人也填不滿的大窟窿。

我把他埋在溪水邊，用腳踩平了他的墳頭，人類有酒，喝了醉生夢死，喝醉了忘掉一切皆可忘掉的煩惱。

這麽一個人，其實無論他怎麽修道，只要我動動手指，他都是不堪一擊……

我一直想不明白，清重對初白的感情是什麽？

我便來到人間，人間一切我不懂，便碰到了他，他把我帶回了他的山，我和他生活在一道。

泰山底的陰曹地府，已經有規模和天上的神叫板，地上的人，多於妖，妖變得奇形怪狀，變得地位岌岌可危。

妖族之地，被清重封印住了，被他封印的還有初白的身體。

他看見爛醉如泥的我，用腳踢了我，居高臨下的說道：“你所在乎的人，靈魂已經轉世，他說他不喝孟婆湯，他不想忘記你。”

“你知道我的規矩，孟婆湯是鬼草熬制而成，可以讓人忘憂，可以讓人忘記種種，這樣重新投胎轉世才不會引起混亂，畢竟天地之間的法則，正在重新估量，人族迅速崛起，天上的神都到了九重天！”

“從洪荒時期遺留下來的神，已經沒幾個了，敢和跟我叫板的洪荒時期的妖，在人族的傳說中他們只不過是兇獸！”

我抱著他的腿，笑呵呵的說道：“你已經找到了初白了嗎？三魂七魄你找到了幾個？她是不是還像原來的那樣？冷若冰霜，好看的一塌糊塗！”

清重看見我這個樣子，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蹲下來，一手拎起我的衣襟，不過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要不是看著你在洪荒時期沒動我和她。我早把你給封印起來了。世人皆說白澤神獸，能明辨是非，你自己現在呢？像一灘爛泥！”

“呵呵！”我哈哈大笑：“爛泥怎麽了，我招誰惹誰了啊，盤古大帝開天辟地以來，我是最乖的妖，我從來不主動惹是生非，你看我這無盡的生命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說話的人，現在又沒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說話的人，我可以坐在山頭，他每日都喚我回去，現在什麽都沒了，沒了。

清重重重的把我甩趴在地：“你再重新找他不就行了嗎？白澤，你比我幸運，至少他的三魂七魄是全的，喝下孟婆湯之後，他頂多忘記你。我呢，近萬年了，她的三魂七魄我才聚集了一丁點，支撐我活下去，只是有朝一日再見到她！”

我當然知道他所說的是何意，可是……我竟然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我固執己見的以為喝下孟婆湯，他就不是他了，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我不喜歡他眼中的陌生，我更不喜歡明知道是這個人要從頭開始相處。

我害怕新鮮的事物，我喜歡守著一成不變。

清重長籲一嘆：“隨便你吧，我會時時刻刻讓鬼差看到他在哪裏，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就過來找我！”

我以為自己不會有想通的那一天，我一直沈睡著他的墳墓旁，睡了不知多久，被吵鬧聲吵醒，我才知道我這一睡近千年。

世界已經變得物是人非，世界已經變得我不認識，我擁有一頭白色的長發。

我是白澤，通體發白的白澤，所以我的頭發也是白色的，醒來的世界，看到我這個樣子，對我伸手指指點點。

我瞬間消失在他們的眼簾下，差點引起恐慌，來到了泰山底，要說我對這世界上，還有唯一認識的舊識，恐怕只有清重了。

地獄十八層，陰司十殿，酆都城，最近是鬼節被他治理的繁華如舊，這不願意投胎的人，十惡不赦的人，都被他的制度管教得服服帖帖。

他自己住在陰司七殿，而後許久我才知道在人間裏，他這個泰山王，變成了華夏天朝最古老的神邸，也在傳說之中，變成了鬼王之一，其實他明明是陰司之主。

他自己的制度，苛刻得不近人情讓我想起了天地法則，天地法則也苛刻得不近人情，凡事不是同類，便舉而殺之。

陰司七殿，礁石之火上，有一個眉目如畫的男子，在與他舉杯喝茶，我一直站在門口看了他們許久，看著他們把茶水喝完。

那個男子徑自我面前而去，我望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清重清冷的負手而立：“要不要去人間走一趟？你睡了近千年，滄海桑田世代變化，早已不是我們原來的樣子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好半響才回頭，看著清重：“剛才那個人是誰？為何他的頭發如此短？為何我醒來的時候，看見現在的人著裝都如此怪異？”

一覺醒來，發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在陶西那個年代裏，每個人從頭到下裹得緊緊的，在這個年代裏，每一個人躺胸露懷，肌膚裸露，披頭散發，要麽就是肌膚裸露，穿的褲子只蓋住臀部。

清重勾起嘴角淡漠的一笑，對我伸出手，手中有一杯茶水，茶水有些泛紅：“天下早就不是那個天下，你可以去看一看，你可以以陰司官方的身份去陽間！”

“時代變遷，人得越來越聰明，他們的思維，也越來越接近理智，他們對於這天地間的獸妖神，有了新的認識！”

我緩緩的接過他手中的茶杯，我輕輕地嗅了一口氣，白煙渺渺有一股鬼草的味道，“你想讓我暫時忘記記憶？想讓我沒有記憶的去陽間！”

鬼草可以讓人忘憂，可以讓人短暫失去記憶，也可以讓人永遠失去記憶。

清重微微額首：“你睡了千年，你只是忘不了他，這裏的東西只是讓你忘得了，他重新開始，只是忘了他一個人，其他的你並沒有變，怎麽？你害怕了嗎？”

“是剛剛離開的那個人嗎？”我手指了指外面，剛剛那個徑自而去的那個眉目如畫的男人，如果是他，他和以前長得真是不一樣！

清重點了點頭：“他現在是陽間一流捉鬼天師，手中有本事，我也隨便指點了一二。現在的人，他們會大徹大悟，也會想不開，社會太淩亂，有時不公平，會讓很多人陷入死胡同裏出不來，所以便有了使者！他現在的身份就是陰陽兩界的使者，如果我願意的話，他可以自由來去陰陽兩間！”

“初白找到了嗎？”茶水在我手上持續泛紅，搖晃之間，變得仿佛像人類的鮮血一樣鮮紅。

清重終於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找到了，魂魄全了，我這麽多年沒有白費，她每一個靈魂，在養著她靈魂的時候，為了不錯過和她相處，為了不讓她愛上任何人，我參與了她每個靈魂在人世間的停留！”

“現在的陽間，東方叫大天朝，她現在就在大天朝，我扭轉了時空，洗去了她的記憶，把她最全的魂魄，把她這個人變成了一個小孩子，放在大天朝了！”

聽到他的話，我摩擦著茶杯，慢慢的思量了很久，才說道：“我去大天朝，可以碰見初白，也可以碰見他？”

清重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一拍：“是的，她在這裏，從未有過的歡樂，而我……在大天朝也有新的身份，我會一直陪著她從新長大，就像她曾經陪著我長大一樣。”

把茶杯舉起來，放在自己的唇邊，昂頭一飲而盡，把杯子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我去大天朝，你給我一個官方的身份，我去看看初白變成什麽樣子了，我也去看一看，沒了他的記憶，我是不是還是想重新讓他陪我！”

清重露出意味深長的笑，走到我的身後，一掌打在我的背上，“一定會的，你的身份是大天朝道家茅山正宗傳人，茅小南，他叫陶小西，初白我會安排你們見面！”

我一個趔趄，陷入無邊的黑暗，只記得他叫陶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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