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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與君共無涯 - 第219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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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入夜,亥時過半。

弄無憫馭氣屏息,攜無憂直往墉善堂。夜色沈翳,二人速疾,眨眉功夫,飛空躡壁而至。

無憂見四下幽晦,闔目細辨,耳內無甚異動,這便啟瞼,輕捉了弄無憫肘腕,兩掌一上一下,稍一施力,輕道:“看來,墉善堂不過待客議事,並無夜宿之用。”

弄無憫唇角緩擡,顧睞片刻,頷首應道:“或此處乃是忘歸主人居所,連那袁不鹿,亦莫敢生覦心。“

無憂聞言竊咲,柔聲揶揄:“夫君登島之際,莫不是已然乘露折花,小試功法了?”

“吾之功法,尚堪一用,足證此處並非那不死之地;”弄無憫輕咳一聲,反捉了無憂一掌,放腳直入,邊行邊道:“然,忘歸雖非不死,小君又豈可認定,此地同角蟾毫無勾連?”

無憂默然,蹙眉思忖接道:“若此地乃屬角蟾,那兇物食人,又怎會舍近求遠,縱島民安然風月,品竹調弦,度得百歲閑日?“

弄無憫冷哼一聲,尚不及應,已聞無憂稍一擡聲,自行接道:“若是真如夫君所料,恐忘歸島民,無一善類。”話音方落,眼風疾掃,撇嘴自道:“以善為墉,絕洪而斷聰。“一頓,喟然而嘆。

二人行不過半刻,再至白日所處正堂;弄無憫同無憂相視一笑,話不多言,手上動作倒是不停,四下翻找查探,以求端緒。

先堂後室,由外而內。

二人毫厘不縱,寸旬莫敢空耗,然一炷香後,所得皆尋常物事,出奇者唯不過古籍書畫二三、名琴一尾、弈具一套;二人相顧,俱是長嘆。

“徒耗辰光,全不過糠秕。”

無憂聞弄無憫之言,不由嫣然,掩口笑道:“夫君帝孫,色奮赤輪,氣奪煙霞,自是不將區區俗物看在眼內。“話音未落,踮足傾身,柔柔徐徐,將那瑤琴自頭而尾細細摩挲。

“此琴當有曠世之名,”稍頓,無憂側目,再觀那弈具,目華如火,“棋盤棋子,俱是古玉;佐以金字《嘔血譜》,且不言其連城之價,若為音癡棋癡所見,恐是拼盡性命,意欲收歸囊下!“

弄無憫唇角微擡,搖首笑應:“困於此地,富貴無用。”

無憂解意,緩將那七弦桐與那弈具重置原處,娉婷踱向堂外,柔道:“豢於濁世,......”一語未盡,弄無憫得聞前語,翕然同聲:“知音難期。”二人晏晏,把臂共出。

待至正門游廊,無憂同弄無憫俱是一頓,感身前蓮池寒涼迫人,更深彌重。

“夫君曾言,此處多滴血蓮花,鼻噴百裏香氣;此味,尤為天龍所鐘,嗅之則天地皆忘,甘為驅遣,是也不是?”

弄無憫聞言頷首,輕聲緩道:“龍乃鱗蟲之長,小君同屬,可有所感?”

無憂知其調笑,勾唇不應;抱臂仰面,恰風來月至,紗蒙漣漪,無憂口唇微開,正自失神,耳內陡得輕音,愈重愈緊,無憂心下一驚,側目結眉,見弄無憫面上掛笑,正身負手而待。

“夫君可聞......”

弄無憫做個噤聲手勢,耳郭一顫,卻感那怪音乍止,來處莫辨。

弄無憫長納口氣,思忖半刻,方道:“小君畏寒,莫多近前;為夫且往池下,探一探那怪音來歷。”

無憂聞聲,側退數步,見弄無憫一臂負後,一臂微擡,單掌豎立,於胸前掐個白鶴訣,迅指飛身,若仙鶴下翔,俯沖入水。

無憂兩掌上下逡摩,聳肩縮頸,仍感那寒氣浸骨貫脊,若游針循面入目,生生刺出涕淚;無憂鼻翼微縮,似是抽泣數回,又再吞唾,徐徐後退數步,輕倚廊柱,仰面靜候。

目瞼沈如鐵,漏夜長似愁。

半個時辰後,無憂身子陡地一顫,目眥一緊,方查已是不知不覺盹著了。

“無憫?”無憂啟唇,四顧輕喚。

“夫君?”

......

無憂惴惴,憂心如搗,疾步上前,待近那蓮池,這便探身,見池水墨色,嗅蓮香撲鼻,池下悄無聲息,毫無異樣。

無憂見狀,心下更緊,沈聲自道:“無憫只身入池,怎得半晌不歸?”話音方落,撓眉嘬腮,不知所以。又待半刻,無憂終是不耐,長納口氣,闔目暗操馭水訣,齒唇開闔之際,耳內卻聞窸窸窣窣之聲,無憂吞唾,凝眉見月華似雪,直映得池水泛白,再觀那滴血蓮花,蓮瓣片片落,著水轉赤,宛若泣血;不消半柱香功夫,蓮香無處,鼻下滿是腥氣。

無憂驚心,百脈之內,寒血凝立,不得周轉;提氣貫喉,啞聲疾喚:“無憫?無憫何在?”恰在此時,蓮池池水翻滾沸溢,汩汩之聲不絕,無憂緩退半步,結眉裂眥,幾已忘息。

在其身前不足一丈,陡現一龍,周身火熾,引身直上——其長豈止百丈,其嘯裂月碎星;在其尾後,得一人影,灰袍金冠,未見半點水跡,此人,若非弄無憫,便無旁人。

無憂擡臂掩口,感那天龍華光耀目,幾要將其目珠灼噬,然見弄無憫在後,無憂眨眉亦是不敢,仰面之際,卻見那天龍彎身,龍頭朝下,反往弄無憫所在而去。

“無憫!莫要大意......“無憂一言未盡,已見那天龍龍角若利刃前突,龍身急縮,迅指不過五六尺模樣,透穿弄無憫胸膺,當心而過!

無憂尚不及反應,卻見弄無憫動亦不動,拊膺嘔血;那天龍再近無憂,鼓吻奮爪,口內竟是絲絲之聲,腥臊之氣直撲無憂面頰。

“無......無憫......”無憂呆立,一時不知進退;緊瞼清眶,急淚奪目。無憂稍一搖眉,又再細觀,竟見那天龍額前,匍一怪物:大小不足手掌,形如小蟾,周身膿腫,頂上一角。

“角......角蟾?”無憂納氣亦是不能,見那角蟾鼓腮挺肚,聲若擂鼓;天龍聞聲,立時得令,龍尾橫擺,如振如怒。

無憂見狀,即刻閃身,踮足飛退,險避一擊;擡眉卻見那二獸志不在此——龍身直豎,重化原形,呼嘯間波湧雲亂,直沖天際;然那角蟾,卻是一躍,自龍額而下,伏於無憂足側,呼氣起伏,尤顯怡然。

無憂手掌微顫,單臂一擡,便要馭氣飛身,一探弄無憫傷情,孰料須臾之間,天龍返身,無憂耳內轟轟,身子已是不穩,卻見那角蟾立增千倍萬倍,巨口一開,便將那天龍吞下,少待半刻,聞吱吱咕嘟聲相接,無憂呼氣不疊,心下腦內喃喃不止:兇獸殃毒!兇獸殃毒!

角蟾似有所感,鳴聲若運雷;無憂見狀,恤然不動,控指而不能,心下彌虛彌怳,既憂自身,又慮弄無憫,寒毛悚栗,眼見那角蟾巨口一張,目前昏黑,恐是須臾入其腹,萬事俱休。孰料那角蟾詐奸,虛晃一招,卻又陡以前爪撐地,借力反彈,近了弄無憫,這方呼呼吐氣,倒似嗤笑。

無憂單掌一支,縱身而起,傾身不及動作,已見那角蟾巨齒上下,咯吱咯吱將弄無憫生生咀碎,軀幹四肢散布,冠落垂髾,灰袍盡為濃血所染。無憂瞠目,耳內聞一輕音,倒似杯碟落地之聲,心下癡囈:無憫......此定是無憫之計,定是......思忖之時,定睛卻見角蟾近前,口齒一闔,立時再開,口內早失弄無憫蹤影;那角蟾怪叫數聲,尤顯得意。

無憂驚見弄無憫屍身為那角蟾一啜即散,心下再不多惶,反是沈氣,腦內無思,體內無覺,唯感開天之山自基而裂,寸寸碎,眨眉之間,峻傾而天覆——聰明眩曜,心無所依。

那角蟾似查無憂心下情狀,兩目開闔,片刻騰躍而起,巨口再開,真真有吞日銜月之勢;無憂中心勞傷,全不相抗,闔目冥冥,面上反見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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