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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陽九阸激揚 - 第180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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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寅時方過,橋玄英便疾往內室,雖是憂心驚了青丘清夢,卻也不敢將弄無憫置之不顧,只得勉強近前,愁眉低聲,緩拍門道:“門主,知日宮主至,正於外堂候著。”

青丘聞聲,初時懵昧,陡地回神,一個激靈便已起身,眨眉著衫,跣足披發,匆匆便往外堂謁見。

待至正堂,見弄無憫肅然危坐,青丘見狀,身子似是一寒,頰上反是一熱,低順眉眼,躬身施揖。

“青丘失儀,只怕弄宮主久候,反覺怠慢。”

弄無憫稍一頷首,擡掌攏了玄英呈上香茗,探鼻深嗅,搖眉輕道:“青丘府上,倒是多得好茶。此紫筍研膏,稚水溫滾,啜之忘喧,顯神仙之度。“

青丘失笑,腳底漸涼,擡眉瞧瞧弄無憫,見其啜盡一盞,眼風一掃,示意青丘取座。青丘含笑相應,立時就座,待得半刻,方由橋玄英伺候著履,束發獵纓,滿面謙恭。

“弄宮主此番前來,可有差遣?”

弄無憫聞聲,緩將那茶盞擱了,輕道:“之前吩咐愚城子弟往不姜山,可有所獲?”

青丘一怔,掌心陡地拍在額上,立時應道:“青丘險些誤了差事。”稍頓,正色接道:“自那日得宮主令,吾便命愚城弟子卅人,直往不姜山山道靜候。孰料至今未得顧放懷行跡,日前倒也想著往知日宮報稟此事,然仰日宮宮人稱,宮主忙於它務,不便見客,青丘不敢冒進,這便耽擱下來。”

弄無憫擡眉定睛,少傾,自袖中取出一物,單手一推,便至青丘目前。

青丘徐徐擡了兩掌,近前細觀,見那物竟是塊金質腰牌,上鐫四翅獨眼誇父鳥。

“此乃知日宮誇父金符,出示此物,無論何時何處,宮人自當放行。”

青丘瞠目,受寵若驚,半晌不得一語。

“愚城子弟尚在不姜山道?”

青丘啄啄然頷首數回,聞弄無憫緩道:“即日撤回。”

青丘不解,疾道:“弄宮主可是惱了?”

弄無憫搖首輕聲:“放懷為吾手足,想來,吾當親往不姜山,見山主,訴原委,方不失體統。”稍頓,卻又接道:“玄英侍候入微,實是貼心。”一言既落,眼目自青丘靴履掃至手畔茶盞。

青丘立時解意,朝身邊橋玄英一個眼風,令其往竈房再取了那金銅煎水壺來。

待玄英離了外堂,弄無憫心下暗道:即便顧放懷一事已為其漏言密告目榮華,現下萬斛樓幾已崩解,自顧不暇,豈有功夫於不姜山大做文章?思及此處,弄無憫唇角淺擡,少時,側目見青丘凝眉相望,弄無憫輕咳一聲,緩道:“不日,吾將安置弄無憂於愚城。”

青丘聞言,面上一緊,支吾道:“倒是......倒是許久未曾再會。”

弄無憫稍一揮手,笑道:“無論功法資履,青丘為上;然無憂孩童,玩心不泯,待其入城,一來尚需青丘海涵,莫同稚子計較;二來需得青丘佐理,免其莽撞。若青丘願助吾一臂,擔待愚城,於微處可解吾後顧之憂,於重處可安肩山之亂,地方安定,群黎樂居,衛鼎晉鐘,自有銘功。“

青丘聞聲,頓時飄然,立時起身,拱手明志:“青丘解弄宮主深意,自當依令而行!”

弄無憫頷首淺應,擡眉詢道:“今日得見,面上火毒已愈,想是那泣珠之功。”

青丘不由輕撫面頰,羞道:“青丘再謝弄宮主大德。”

弄無憫徐徐起身,行至青丘身側,目未斜視,負手緩道:“那泣珠於吾宮中尚餘了幾顆,改日親來取回。“一言初落,踱步而外,出門恰見橋玄英攜了那煎水金壺返歸,弄無憫垂眉一笑,見橋玄英面上五色交替,不由輕道:”吾幾忘懷,玄英曾於愚城救得無憂一命。待無憂再返愚城,想其必當重酬。“言罷,振衣放腳,直往不姜山。

兩個時辰後。

不姜山,龜鏡堂。

弄無憫正冠斂眉,朝正上之人施揖緩道:“小兒無憫,拜見赫連爺爺。”

堂上端坐一老者,童顏鶴發,著石黃雲母紋外衫,頭頂烏色玳瑁簪,氣度從容,大家之風。此人,正是赫連雀尾祖父,不姜山主赫連泰。

“無憫孫兒,許久未來吾不姜山。”赫連泰銀須一抖,朗聲笑道。

弄無憫垂目,拱立之身未有稍動。半晌,赫連泰見狀有疑,身子前探,輕道:“可是有事?可是養默宮之事?”

弄無憫唇角一收,目珠左右轉個來回,緩道:“確是養默宮。”

“坐!取座說話!”

弄無憫倒未猶疑,恭敬一拜,便往一側椅上落座,脊背高聳,徐徐將那外袍一撣,單掌握拳,置於膝頭。

“赫連爺爺可曾聞聽家君消息?”

赫連泰目瞼一緊,立時應道:“老朽同知日宮相交,全不過無憫孫兒。至於弄老宮主,倒也未似養默宮那般篤厚。”

弄無憫心下冷笑,面上彌恭,輕道:“無憫惶恐。”

赫連泰連連擺手:“日前多有耳聞,連吾那孫婿、無憫手足放懷亦是多言無憫坦氣大義,識得大體。”

“家君傳聞,空穴來風。”弄無憫深納口氣,接道:“金烏妖丹,暗度魔氣;家君不耐,墮仙成魔。“言罷,弄無憫下頜微收,定定瞧著赫連泰,見其面上愕然倒是掩蓋得宜,探手而上,捋須沈吟。

“仙魔二道,歧路亡羊。無憫心守正道,莫敢因循,得機再遇高堂,情理難恕,拼力正法......“話音未落,弄無憫躊躇半刻,輕聲接道:”娘親伴吾七日,自裁身殉亡夫。“

赫連泰兩手一撐椅座,徐徐起身,屈膝停頓,卻又沈聲落座,喃喃輕道:“實是扼腕......”

“無憫失意,惆悵多日。“弄無憫睫上掛珠,似欲嗚咽,隔了半刻,稍見平覆,方闔目接道:”失而覆得之喜,終化父子反目之仇,千歲靜候,不過塵垢。“

“無憫孫兒大義滅親,不徇私情,實為仙界典範。”赫連泰一頓,試探道:“那養默宮顧氏伉儷可有得聞?”

“無憫此來,正是為此。高堂逢變,無憫消沈之後,念及顧家長輩,便欲前往一探,孰料至時,散酒障盡化荒蕪......”

赫連泰銀須急顫,喘呼不得言語,半晌,方起身厲聲:“吾那雀兒......”

“無憫...無憫未得其蹤。”

赫連泰直臂上前,一扣弄無憫兩膀,沈聲詰道:“可是實言?無憫當知,雀兒性命,全乎骨餘之間!”

弄無憫見狀,亦是起身,側目無措,沈吟支吾:“娘親...曾言,家君魔氣彌深,恐是蠱惑放懷兄......”

一語未盡,赫連泰一怔,橫眉怒目,卻道:“弄老宮主沈寂千載,怎就得遇放懷,暗施狠手?”

弄無憫並未急應,垂眉敬道:“家君作為,實是難料。赫連爺爺若因此對知日宮上下存疑,亦是常情,無憫心通。”

“此言差矣。”赫連泰一頓,卻是難再多言半字。

“無憫衛道之責,茍或中輟,上愧於天帝,下怍於考妣;無論諸長輩信疑,無憫難以改志,必當撥雲見日,以待大白。“

赫連泰未應,反是擡聲,召了不姜山弟子入堂,疾道:“傾盡山人,分往四面,尋少主及姑爺下落!”

下人應聲承命,躬身退出堂外。

赫連泰這方轉眉,默然打量弄無憫半刻,慰道:“無憫孫兒莫要如此。當下最重,需得顧氏一家蹤跡,待其現身,必可水落石出。吾這便動身,親往散酒障探查,濁目雖花,卻也難漏半分蛛絲蟲跡!”

弄無憫起身再拜,敬道:“無憫立返知日宮,調遣弟子,出一分薄力。”

言罷,二人對視,心下各有計較。

當夜,肥遺江下。

弄無憫散發舒袖,直往密室,待入,見堂內玉榻,仰臥一人,雪衣如故,形容生動,不是弄無悲,又是何人?

弄無憫短嘆二三,上前靜立,垂眉半刻,擡掌撫上弄無悲玉面,輕道:“赫連老兒對吾存疑,吾心早知,其難輕信。“邊道,弄無憫邊垂身,就地取座,仰面輕靠玉榻一側,烏發四散,接道:”赫連老兒同知日宮交情匪深,無情之障目,確難如顧氏二仙那般易唬。“

“然,”弄無憫勾唇淺笑,“顧放懷自養默宮遁逃,已有月餘,依其心智,早該往不姜山求援容身,其卻遲遲未至,緣何?”

弄無憫徑自搖眉,輕握弄無悲一腕:”無悲神陷射鬼術,吾便少一解意人。“

“顧放懷一生平順,遭逢突變,心身俱損。未往不姜山,恐是進退首鼠,正自縮於暗處,籌謀報覆。“話音初落,弄無憫嗤笑出聲,竟是笑中帶淚,擡手一揩眼角,輕道:”然其志輕,難有漆身吞炭之決;且其才疏,鮮見單刀赴會之能。養默少主,顧氏驕子,心氣倒是難攀,惟欲一搏,斷不願假手旁人。如此一來,反中吾之下懷。吾便以逸待勞,待其現身知日宮,便可吹灰不費,斬草除根;只是那時,恐愈難同赫連老兒交代,反不如先聲奪人,也算師出有名。“

弄無憫長嘆,緩將弄無悲廣袖一拉,再將面龐輕往其上,摩挲半晌,方道:“世上之事,多有悔之不及,然事到如今,追悔何益?現下細思,除卻肩山,吾竟再無它處可去。”

躊躇少傾,弄無憫陡地擡聲,切齒狠道:“若非弄觴陰魂不散,吾豈會疏忽如此,伐滅養默宮滿門?”

弄無憫起身,左掌微擡,眨眉之間,一側房內金烏丹應力而出,直往弄無憫掌心。

弄無憫轉腕細觀,金光灼目,宛若乾坤。

“無憂欲為愚城之主,當吾不知其所謂。”弄無憫少一側目,朝金烏丹輕嗤一聲,自語低聲:“棋聲未落,不短對弈之人。”言罷攢眉,心下暗道:吾便故作高態,將目榮華置於愚城暗牢,且看其怎生波浪。

此時,弄無悲形器雖困肥遺江下,七魄仍為吞命金鯉所銜,眼前所見,卻無非千年前萱椿並茂之時,弄氏四人,一派和樂。

“知日弄氏,後繼有人。吾之二子,象天法地,可堪大任!”

“仙人傖父,安樂為上。”

......

“兄長。”弄無悲仰面,見弄無憫笑靨盈盈。

“你我同源同相,兄長自當厚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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