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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落紅雨正疏 - 第174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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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聞弄無憫之言,吃吃笑出聲來。

“宮主取笑,聽來倒似去留皆可隨無憂心意。”

“肩山左右,不皆是任爾來去?”

“無憂原亦念著,左愚城、右知日,升仙墮妖,全在吾之一念。”無憂一頓,擡眉瞧著弄無悲,勾唇苦笑,“孰料仙非仙,妖非妖,白沙不涅自汙,黑泥未清反素。忠奸善惡,上品下流,全不過宮主齒頰一樂......“

無憂一言未盡,弄無憫已是擡聲輕喝:“三界六道,豈有如此清明界限?爾自下坤頂,便歸萬斛樓;目榮華重利輕義,寡情薄幸,於無憂,其是黑是白,是惡是善?”

無憂不應,反是起身,踱步直往弄無悲所在,頷首垂眉,正見無悲仰面側目,眉語不疊,無憂已然傾身,兩手一扶弄無悲左臂,緩將其拉起。

“得離上六囂,無憂幸得目榮華相助,相處百歲,毒計豈止千篇?為入知日宮,吾借可借之力,誑當誑之輩,害無害之命,除需除之人,明暗所行,必為無悲所唾。“

弄無悲聞聽,雙唇一抿,眼目清明,定定瞧著無憂,不動不語。

“無憂心上,本無正邪之分。小惡巨惡,唯利而為;微善大善,隨心所作。正邪黑白,於無憂這處,全無深義。”

“如是,怒自曷來?”弄無憫眉眼一動,擡指輕點二三,啟唇喜道。

“然,無憂所為,於弄宮主相較,不過操斧於班,雕蟲小技。”無憂稍頓,埋首胸前,反現怯意,“無憂所為,乃為自存,即便動念一統知日,不過為多得娘親一面;陰毒遠不及宮主——翻手興雨雲,天下盡芻狗!”

弄無憫立時闔目,納清氣,沈丹田,調息半晌,面上未見一絲羞惱:“娘親?這般稱呼,貽笑大方。”

無憂一怔,目珠一轉,徐徐將弄無悲扶於一旁座上,又再側身,正面弄無憫,嬌笑連連:“血脈連通是為親。娘親同無憂,同血而共脈,無憂所言,差於何處?“

弄無憫唇角一擡,輕笑道:“八荒之外,*之內,蟲鱗之眾,豈止億萬。冬日蟄蟲,其身未全,原當喪命天敵,孰知時達運濟,娘親慈悲,偶施援手,方得保命;即便過血於爾,人形蟲器,豈可混淆?“

無憂不由切齒,眉凝而後展,不怒反笑:”弄宮主嘗言,吾等相類,現下看來,當真不虛。“

“怎解?“

“宮主曾言,無憂何幸,得機仰攀帝孫。”無憂沈吟半刻,身子前後微顫,笑意難止,“弄宮主同無憂,於攀附顯達一事上,當真如出一轍!”

弄無憫立時啟瞼,怒目而向,聞弄無悲輕喚幾聲無憂,意欲勸止。弄無憫驟然擡臂,疾將殿內青煙盡數掃凈,沈聲斥道:“收汝喉舌,莫在放言!”一言初落,弄無憫起身負手,往前踱了兩步,待近無憂,低眉一笑:“吾乃仙之正統,即便胎染魔性,亦是帝女借腹,過血傳功,以續天脈;寶命所歸,無憫膺繼,承天應道,舍吾其誰?“

無憂掩口胡盧,直視弄無憫,神若彎刀,語帶調笑:“帝女之貴,在乎其宗。然其墮妖,宗法難饒。用九墟助紂為虐,為帝所厭,九日灼身,豈止奪其命其名?天之棄履,弄宮主尚以此自傲,殊不知絮敗於內,臭徹於外。宮主同無憂,究竟何人貽笑大方?“

弄無憫急怒入肝,擡掌撫心半刻,終是笑道:“援崖之舉危矣,將至顛踣。”話音未落,弄無憫已然甩袖,氣刃陡現,幾有百千;刃尖直向無憂,待命而發。

弄無悲取座一旁,聞弄無憫同無憂一番言來語往,舌劍唇槍,心下早是難安,此時查見弄無憫動作,飛身而前,兩臂擡舉於無憂身前,廣袖舒展,未及弄無憫氣刃向前,弄無悲已是闔目垂頭,兩袖得靈,立如慈石招鐵,將那氣刃盡數吸於兩袖,不過眨眉,弄無悲亦是甩袖,後再負手,側目見無憂無恙,這便踱了兩步,正沖弄無憫,躬身施揖。

“兄長,莫要動怒。”

弄無憫聞弄無悲密音,反是後退數步,撫心咨嗟,心下暗道:原不過難禦一時意氣,這便作勢恫嚇,未料無悲作為,反是將吾這暴虐之行坐實。弄無憫苦笑不疊,密音弄無悲道:“吾之玉心慕向,恐其視同瓦甓無異。”

弄無悲沈眉靜立,口唇不動,密音哀道:“事已至此,兄長便依言縱其歸去,莽莽天地,無憂慧心,自不會多加攪擾。”

弄無憫聞聲,定定瞧著無悲,眼底千言,卻難辨虛實;半晌,稍一側目,見無憂立身殿上,惶惶然失志。弄無憫陡地微擡唇角,朝弄無悲頷首啟唇:“縱其歸去,見汝二人比翼?”稍頓,又再接道:“如此,倒也算得功德一樁。”

弄無悲見弄無憫目華明澈,音言朗朗,心下暗舒口氣。

無憂卻心下一怔,兩膝如石,實難動作,唯將一足撐地,一足緩扯,蝸行牛步,兩目平視,唯恐為弄無憫所查。

弄無憫神目如電,早有所感,又再返身,負手仰面,先是長嘆,後再密音:“原以其為吾類,是非對錯,但求不屈吾心;縱情放曠,唯欲不枉天命......”弄無憫沈吟片刻,終是接道:“現下看來,吾當真錯了。”

弄無悲一時無言,心下暗道:若是兄長肯遂吾願,待出回心殿,吾便隨無憂天南水北——妖丹魔胎,蒼生天下,吾不欲糾煩。思及此處,弄無悲立感愧疚,兩耳一赤,稍一搖首,心道:未想事到臨頭,無悲竟也作了好色小人......

弄無憫回身,見弄無悲躊躇,查其神情一瞬三易,不由緊了身後所負兩拳,輕聲喃喃:“吾乃帝孫——上天入地,倚陰抱陽,萬事萬物,當在股掌。”

一言未落,弄無憫陡地擡臂,彈指以定身法將無憂定於原處,後再飛身,足不沾地,兩手向前,同作彈指,使力於弄無悲兩臏,弄無悲吃痛,加之一時失神,不及反應,登時跪地。

弄無憫輕笑,舉身向前,單足踏弄無悲百會,導氣自四神聰分入弄無悲體內,立化游針,霸心、肝、脾、肺、腎、膽;又變縛絲,纏跗、陰、脊、乳、頸、手,須臾之間,弄無悲咳嚏數回,周身酸軟,喘逆嘔血。

遭逢突變,無憂駭懼,聞弄無憫緩聲笑道:“忤逆帝孫,必當得咎。”稍頓,足尖再點,將弄無悲壓得頭面難仰。

“兄......兄長......何以如此...”

弄無憫聞其密音,嫣然闔目,右掌一開,掌心便得鉤餌一副。

弄無憫稍一傾身,踏足地上,回身蹲踞,左掌母指食指輕捏弄無悲下頜,將其面頰向前一拉;兄弟相對,所距不足半寸。

弄無憫唇角淺擡,沈聲笑道:“同胞手足,吾難施重手。且往金鯉腹內,同目榮華作個計較。”言罷,右掌一推,鉤餌直往殿外。

“無論仙妖人魔,豈有不自惜自憐之理?”弄無憫左掌幼指直立,沿弄無悲面頰輕掃一圈,闔目長嘆,左掌掌心稍一使力,便見弄無悲翻滾幾回,初至殿外,便為那吞命金鯉所銜,魚口大張,搖尾不見。

弄無憫見狀,這方起身,踱步近了無憂,振袍之際,定身法已開。

無憂立時回眸,哪裏還得弄無悲蹤影。

無憂不言,側目瞧瞧弄無憫,見其攢了眉目,手掌微擡,便欲探上無憂粉頰,無憂一笑,倒也未動。

弄無憫唇角一抿,柔聲好氣,全似知錯孩童,垂眉輕道:”可是心生忌憚?“

“寢關曝纊,怎不驚心!”

弄無憫應聲而笑,手掌未動,倒是無憂稍一欠身,將面頰往上一蹭,笑容彌深。

“收無憂惑術,可是弄宮主自知難抵?”

弄無憫掌上稍一加力,徐徐摩挲,半晌,方道:“弄......無憂,侈行恣意,當真...”

無憂莞爾,立時接道:“當真放肆!”話音未落,無憂身子一軟,直直撲入弄無憫胸懷,擡眉嬌道:“尚記得你我於盼洛鎮逢乞巢夜會,郎情妾意,花好月圓。”

弄無憫兩臂攬著無憂,心念隨其言而動,思忖半晌,不由喃喃:“若無後續變故,吾當還以欲世仙君、濁世公子之面目同無憂相對,或已結縭,亦未可知......”

弄無憫正自思量,陡感身上一緊,胸口悶痛;這便垂眉,見無憂徐徐退後,與其掌內,握一長物——紫醬顏色,上被玄刺,丈八尺,狀如鞭;鞭縛弄無憫周身,玄刺入心,麻漲無力。

“梼杌尾鞭?”弄無憫不及怔楞,擡眉詢道。

無憂嫣然,擡手輕擦面頰,應道:“弄宮主博古通今,無憂欽佩。”

弄無憫低了眉目,定定瞧著那梼杌尾,沈聲慘道:“得此神物,隱而不宣,當真是汝之作為。”

“弄宮主謬讚。”無憂右掌一翹,令那尾鞭愈緊,朗聲應道:“不過自明組邑部順手牽羊,保命救急罷了。”

弄無憫不由拊掌,笑道:“無憫無憂,自是同屬共類。”言罷,足下一軟,身子欲墜。

無憂嘖嘖兩聲,輕道:“弄宮主既知此物,當曉其能——兇戾難訓,無論神力幾何,若不自掌鞭頭,鞭身絕難收歸;且其玄刺帶毒,雖不致命,卻斷人生氣,害仙功法。弄宮主神威蓋世,此時此刻,血脈紊亂,丹田虛空,難展仙力,不得脫身。”無憂一頓,嬌聲再道:“尚要多謝弄宮主允無憂出入兩酉閣,遍覽群書,若非如此,無憂絕難有此慧眼,於明組邑識得此物。”

弄無憫稍一側目,面上全無顏色,聞無憂接道:“提及兩酉閣,無憂現下方才明了,為何閣內竟無一書一字涉及金烏丹;想來,弄宮主高智,早將相關書簡圖冊移至它處。”

弄無憫眨眉幾回,初時頷首,稍一提氣,鼓腮長嘆:“看來,無憂此番勝券在握?”

“不然?”無憂將頭頸一偏,應道:“此時此地,無憂唯求弄宮主告知目榮華同無悲所在,待無憂得其下落,自當離去,亦對此事守口如瓶,斷不將弄宮主置之險地。”

無憂兩手一闔,將梼杌鞭頭握於其內,傾身頓首:“如蒙慨允,不勝感激!”

弄無憫聞聲,不言不動。

無憂擡眉,見其面上反有得志之色,無憂心下一緊,正待回眸,卻感脖頸一硬,回神驚見一張面目,煞是熟悉;無憂口內喃喃,眼前再黑,無知無覺。

其言尚在弄無憫耳畔:“娘......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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