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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江下別有天 - 第144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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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

無憂於知日宮百無聊賴待了數日,偶聞宮人三兩交耳,間或聽得“仰日”“妖屬”等辭,無憂一來好奇,再來諸事紛紜,愁腸繚轉,索性獨往山下,湊個熱鬧。

待至,見山門前大擺長龍,好不熙攘;妖修人數,幾已逾百;攘臂催發,囂囂喧嘩。

無憂凝眉,徐徐踱步向前,方見蒼文攜十金衣宮人,肅立群前,唇瓣緊收,單手指引;那拜山妖屬便依次向內,紛紛以右手食指指尖輕觸地上兩尊細物。

無憂定定瞧著,見那物兩寸見方,蝦背青色,若非厭夢靈石,又是何物?

“無憂。”蒼文稍一側目,已見無憂置身面前,面上微紅,輕喚其名,支吾不得它言。

無憂上前,傾身施揖,立查蒼文窘態,看似無意,往四下環顧,輕道:“文哥哥,那日斂光居上赤武言及,宮外傳聞甚囂塵上,反引得四方妖屬紛至沓來,現下一觀,果是如此。“

蒼文稍一頷首,輕舔唇角,輕聲應道:“師父出宮去了。”

無憂聞言,不由輕笑:“無憫已告。”

蒼文訕訕,頻顧左右,半晌,方接道:“師父離宮之前,有所囑托。令吾攜厭夢,嚴守山門,唯良善之輩、有緣之人,方可入宮。”

無憂目珠一轉,反是詰道:“無憫下山之時,知日宮舊主於愚城所為尚未為外人所知,怎得無憫便料得會有今時群妖拜山之日?“

蒼文倒是未有遲疑,緩聲應道:“師父倒也提及,令吾於山下應對此事,不過因愚城人丁零落,五門主門下多有頹喪。若是愚城城眾已欲轉投知日宮,倒也未嘗不可。”

無憂心下暗道:無憫自是具眼目,益高遠。稍頓,凝眸瞧著蒼文,輕道:“文哥哥,知日宮正逢多事之秋,可是苦了你。”

蒼文得其言下之意,朗聲應道:“之前下山,不過歷練。知日宮乃養浩氣之所,吾長於此地,盡得裨益;而今自當不惜此身,守正辟邪,護師衛道。“

無憂頷首,淺笑盈盈:“如此說來,文哥哥不會再走了?”

蒼文一怔,撓頭笑道:“當下正是男兒受命挺身之時,扛鼎之懷,拔山之勇,自是用時!“

無憂嫣然,不多言語,唯以額手稱慶,心下暗自計較:聞其計畫,吾便可長紓口氣。知日宮幾經變數,改易頗繁,若此時文哥哥再離,豈非更添無憫擾困?

二人皆是不語,靜立一側,見諸妖倒也井然從速,不過一炷香功夫,百妖盡入厭夢,再候至一個時辰,竟不得一出。

無憂蒼文相視一面,齊齊搖首。

蒼文攢眉,輕聲嘆道:“世上難得心如皎月,胸無纖塵之輩。“

無憂悵然,稍頓半刻,陡地擡眉:“文哥哥,可還記得無憂初入追日宮習藝之時,你亦持厭夢於此應對群妖?“

蒼文聞言,眨眉不疊,思忖幾時,方道:“尚有印象。”

“那一日,尤有一妖,入厭夢而出,現身在何處?”

“你若不提,吾幾將其忘懷。”稍頓,蒼文眉頭一挑,徑自喃喃:“師父曾授意,命仰日宮單獨劃個偏院以納入宮妖修,別號‘肘去’,吃穿用度,絕不虧待。“

“肘去?”無憂聞聽此名,不由笑道:“無憫當真雅士。”

蒼文面頰一緊,頷首輕道:“怎解?”

“柳生之肘,即是災厄之源。喚名肘去,便是拔毒養屙。”無憂徑自垂了眉目,唇角微翹,“想來無憫知妖屬野性難馴,恐其循蹈妖途,不受正道,一肘去,無災無惡。“

蒼文稍一蹙眉,側目偷眼,見無憂神色,心下仍是難免黯然,唯有靜默,耳畔聞無憂又道:“文哥哥,那肘去院內,現有妖修幾位?”

蒼文細細思忖,方道:“恐不足十位。”

“你我現往一探,如何?”無憂柔聲詢道。

蒼文一時支吾,無奈無憂單手輕扯其袖管,已然直往仰日宮內院而去。

蒼文唇角一擡,搖頭苦笑。

二人步行約莫一刻,七轉八彎,方行至仰日宮一處別院。無憂定睛細觀,見此處隱蔽,院門緊掩,清冷僻靜。平常宮人,若非知其內情,決計尋不來此。

無憂沿院墻繞了半圈,見邊角一處窄洞,約莫一尺見方。無憂擡臂傾身,稍一向前,指尖初至,立時回縮,頭釵一抖,怔楞原處。

蒼文見狀,疾往探看。

“此處古怪。”無憂忿忿撫揉指尖,那痛麻漸退,心悸未消。

蒼文聞聲,加些小心,亦是上前,然不過須臾,竟已將支臂探入洞中,面上未見絲毫異樣。

無憂不解,卻也不敢再次以身試探。

二人重回院門,蒼文探手往袖管,稍一摸索,取了誇父金符,擡舉直前,另一手輕拉無憂,眨眉破了結界,入得院內。

“怎得此處還設結界?”

蒼文面上一緊,輕道:“雖說入宮皆為有緣人,然屬類相別......”

一語未盡,無憂反是笑道:“謹慎周全,總是善事。即便旁的宮人,尚難斷定是否細作,何論妖屬。”

蒼文見其解意,便也不多言語。

無憂悶頭向前,心下暗暗計較:無憫這般小心,竟於院外另設結界;方才那處,想來亦是結界,專為妖修而設,故蒼文無恙,吾卻難及。

正在思忖,二人已是緩步入了院中一室。初入時,無憂四顧,見不過一尋常屋子,裏外二間,裝飾雅致,一塵不沾。無憂見狀,不由喃喃:“倒也未見稀奇。”

稍頓,便往內室。將一入內,無憂便見一影,著淺橘外衫,靜坐內室窗下,後脊正挺,兩手分置膝頭,開目直視。

無憂一怔,反是後退半步,側目見蒼文在旁,底氣倒也足了些。

“這是......”

蒼文應道:“平日吾也不常前來。吃食等物皆由專人送抵。想是師父單獨安排了修習功法,同吾等弟子有異。”

無憂頷首,又再上前,見那妖紋絲不動,似是毫不在意面前二人。

無憂輕咳幾聲,卻仍不得反應。稍頓,更是近前,擡手迅往那妖面門而去,即便如此,那妖不驚不懼、不言不語,眉頭不皺、目瞼不顫。無憂不禁愕然,側目瞧瞧蒼文,聞其低聲緩道:“想來,這功法跟那坐忘頗似。割懷以斷欲,入定以忘身。”

無憂聞聲,不由訕訕,輕道:“如此,便不多攪擾。”言罷,疾往屋外而去。

蒼文隨後出了此屋,卻見無憂轉頭便往隔壁探看,蒼文自感此處並無異樣,這便不欲跟隨,孤身立於院內一角,靜候無憂。

不過半盞茶功夫,無憂已是探了四間屋子。其內布置整齊劃一,四妖情狀,如出一轍:不言不動,開目而坐。無憂陡然不安,心急暗道:吾總需將這肘去院內各屋一一探看,尋得孟兄下落方好。

天遂人意。

待無憂順次入了院內最後一屋,果是見一張熟悉面孔。

“孟兄!”無憂稍止,淺笑輕喚。

這位,正是羚妖孟知。

無憂喜不自勝,心底尤念孟知邊春當日於麻市街援手之義,久未得見,此時更感親切,這便踱步上前,施揖輕道:“孟兄,可還記得無憂?”

言罷,擡眉見孟知未應,便又上前,輕嘆口氣,緩道:“那日雖僅孟兄一人得出厭夢,然時日已久,想來邊兄自當歸返,請君勿念。”

一言既落,無憂靜候片刻,見孟知仍是不語,其狀恍若離魂,目瞼雖開,然半晌未見眨眉。無憂將食指近了孟知鼻下,感其氣吐納悠然,倒是安穩。無憂唇角微擡,柔聲喃喃:“倒也不知無憫傳了何種功法,可令諸妖凝神靜息,不見半分戾氣。”

言罷,無憂手臂緩收,輕聲柔道:“多念孟兄邊兄當日恩德,無憂銘感。”言罷,思及那日目榮華提及,此二人正是萬斛樓內應,心下不由暗道:此時此景,吾倒也不多計較之前謀畫。無論金烏丹何在,不管知日宮屬誰,現今唯願諸事得平,吾可安然長伴無憫身側。

思及弄無憫,無憂又再淺笑,然不多時,愁眉一蹙,反又憂心弄觴弄無憫父子情狀。

正自思量,手掌恰拂過一旁孟知手背。不過一剎,無憂陡驚,身子微晃。

“怎得這般寒涼?”無憂自語,食指一立,稍一遲疑,徐徐伸至孟知左膝,向內一移,已然觸其脈門。少一使力,立感一股寒氣順指而入;按脈再探,無憂顫恐,如芒在背,冷汗淋漓。

“脈管寂寂,血府空空,脈象盡失,豈非殞命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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