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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江下別有天 - 第142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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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入夜。

赤武悻悻而返,惱怒現於辭色,見蒼文弄琴聚於一處,啟唇便道:“那白鴆陰毒詭詐,待吾飛至山下,其蹤盡失。如此這般,豈非白費功夫!“

言罷,赤武環視堂下,見蒼文愁容,輕道:“爾是何在?”

蒼文聞聲,緩道:”歸返青要山去了。“

赤武一怔,沈吟片刻,低聲接道:“愚城門主五餘其二,弄柯現今亦是......”一語未盡,心上酸澀,偷眼見弄琴蒼文皆是蹙眉,唯有支吾其詞,稍頓,再道:“愚城門眾死傷病去,現下難成大事,不足為慮。”

蒼文這方擡眉,薄怒朗聲:“斂光居內,弄柯雖言及爾是乃愚城細作,然其言諸多破綻,豈可不加查實,盡數采信?”

赤武一時怔楞,心下暗道:若是不信,師兄為何痛下殺手?若千鈞系一發,唯欲救無憂性命,這便皂白不分,不免偏頗過甚。

弄琴聞聲,不由接道:“人窮反本,其言當善。若是運數將盡,仍要千篇算計,陷爾是不義,恐思謀之深,世無其匹。”稍頓,弄琴長嘆口氣,緩道:“然爾是區區愚城門主,同弄柯豈有大恨?且弄柯同吾等相處日久,其可是這般狠辣之徒?”

見蒼文赤武皆是訕訕,弄琴闔目,輕聲道:“聞聽其言,即便弄柯當真暗地操控愚城,如此作為,亦不過遵令而行。”

此言一出,堂上三人心下自是明了。蒼文稍一撓頭,又再扶上額角,輕聲自語:“如此,師父當何以自處?”

弄琴拭淚,難抑心下五味,輕聲喃喃:“本是膠固之義,卻成仇怨之歧,悲呼哀哉。“

“自幼相識,成長至今,未料其竟暗施毒計,欲將吾等置之死地。”

弄琴聞赤武之言,眼角唇角俱是一耷,緩道:“吾四姊妹,弄柯最得宮主心,無外乎其知情解意,七竅玲瓏。弄柯自知宮主必可瞬時救吾等出水火,並非真欲害命。”

此言一出,三人皆寂,撫心自問,何人不是怒其計,悲其喪,卻不忍毒恨,戚嗟怨悼。

知日宮同愚城經此變故,皆是傷筋動骨。弄無憫交待蒼文等人妥善安置愚城殘部,又命赤武尋得青丘,暫理城內事務。青丘得聞來龍去脈,不由驚心,思及愚城竟為弄觴暗掌,更是悲咤,惶然憂心弄無憫之堪受。

橋玄英自是知曉青丘所想,見事已至此,反是怨忿,心下暗道:原想脫離是非,聯袂高蹈,天遠水長,快意情仇。現下多事,即便欲逃,亦恐難為。

約莫半月後,愚城重覆平靜,秩序井然。青丘念己分寸之功,便欲往知日宮探看弄無憫,不求請賞,但懇一面。

這日巳時,知日宮主殿。

青丘稽首罷,孤立於下,感弄無憫仙氣漫漫,未敢擡眉偷眼片刻。

弄無憫不喜不怒,靜默座上,尊貴非常。

“愚城景況如何?”

青丘正自失神,陡聞弄無憫問詢,深施一揖,輕聲應道:“現下一如平常。愚城門下本已寥寥,城內妖屬,多在戰前離城,恐其難再歸返。現下雖不比之前熱鬧,倒也安寧。”

弄無憫眨眉一二,稍紓口氣,言下倒有讚許之意。

“如此,甚好。”一語落,倒似仍有未盡之辭,唇瓣微張,長嘆凝眉。

青丘目珠微轉,躬身輕道:“愚城之事,青丘有聞。”稍頓,青丘定定凝望弄無憫,心下暗嘆再三,終是接道:“弄柯陽奉陰違,明為知日弟子,暗行愚城茍且,弄......弄宮主幸在得查,未多為其蒙蔽。“

弄無憫聞聲,定睛而下,見青丘一派恭敬,稍一擡臂,指點道:“可聽聞弄柯背後操縱之人?”

青丘幾多施禮,躊躇多時,方輕聲應道:“不敢言及弄宮主令尊名諱。”

弄無憫不由搖首,苦笑不疊。

“青丘暫代愚城事務,多有留心,卻未得蛛絲蟲跡。”

弄無憫輕哼一聲,緩道:“若非早料定其未於愚城停留,吾又怎敢令爾暫理?”

青丘聞言,心下一喜:弄郎仍是顧念吾之安危。

“弄宮主何以得知?”

弄無憫輕笑,唇角微抿,沈聲應道:“其久伏愚城,暗掌機關,若欲為吾所見,早當現身。“

青丘聞言,不住頷首,聞弄無憫再道:“愚城城主舊部,當釋則釋;其餘妖修,若安本分,右肩山陰霾可退。”

青丘連連稱是,又待半刻,稍一擡眉,見殿上空空,早失弄無憫蹤影。青丘心下悵然,卻又自行安慰:“時日一久,吾同弄郎舊好可修。”言罷,面上微酡,喜形於色。

當日戌時方至。

無憂於斂光居上得宮人通傳,弄無憫命其往懷橘宮拜見。無憂禁足多日,終是得離,不由雀躍,修整儀容,疾往懷橘宮而去。

待至,無憂直往院內,再見花雨滿院,月華侵袂,不由止步,埋首長嘆。

“何以嘆息?”

弄無憫反自門外而入,柔聲緩道。

無憂回身,見弄無憫批袍兀立,形如嶙石。

“無憫。”無憂傾身施揖,輕道:“跳丸難捉,光陰易逝。憶及上回院中相字玩戲,恍若經年。”

弄無憫稍一上前,示意無憂同就石桌,兩相取座,後便接道:“那夜字謎,而今可是了然?”

無憂頷首,面現苦色:“無憫柔心弱骨,推臨高崖深泉,顛墜沒溺,風波險惡。“

弄無憫聞言,反是淺笑,啟唇卻是哀辭:“肩山二分,咫尺之距;善惡兩峙,天淵之隔。”

無憂攢眉,半晌方道:“無憫喚我前來,可欲解禁?”

弄無憫稍一頷首,應道:“既知家父猶在,需得盡快探得其蹤。情恕理遣,勸其勒馬。“

“無憫欲下山獨往?”

“正是。或得幾日,或得幾月。”

無憂不由心下一緊,急道:”弄老宮主行蹤縹緲,無憫千百年未得分毫,此次下山,怎就料定心願可償?“

弄無憫沈吟半刻,徐徐起身,踱步至院中空闊,緩道:”並無把握。然箭在弦上,必得一試。“

無憂正待啟唇,聞弄無憫接道:“萬斛樓必已知曉此事。想其同吾知日宮交惡,怎會輕縱此機?”

無憂黯然,暗自計較:娘親可是尚在坤頂?若其得知夫君現身,當有所動。若由目榮華將此訊傳揚,娘親或肯前來相會,倒也未嘗不利。

思及此處,無憂神思支離,擡眉見弄無憫背影,蕭索難掩;夜風颯颯,樹影捷獵。無憂氣滯,輕喚多聲無憫。

弄無憫未有動作,輕聲喃喃:“天倫難合,煎熬形器。如此,知日宮俗名,又有何惜?“

無憂悶悶難言,擡臂將手畔二茶盞拂凈,闔目啟唇,默誦心咒。不過半盞茶功夫,便見數十水柱,長逾十寸,細若母指;根根虛浮靜立,未見半滴灑溢。

無憂兩手各持一盞,置於兩水柱之下,稍一展眉,便見兩盞俱盈。無憂嫣然,緩步上前,輕將一盞遞與弄無憫。

弄無憫接盞,不由蹙眉:“何來此杯中之物?”

無憂未應,將杯盞舉至眉間,稍稍一移,遮了一目,見弄無憫眉頭愈深,不由笑靨大開,直將那酒飲盡,笑道:“此時,需得這掃愁帚釣詩勾方可解愁。這可是吾院中私藏,從不示人。”

弄無憫唇角一彎,緩將那盞近了唇舌,淺嘗而止。

無憂擡臂,又呼來一叢酒柱,將手中杯盞斟滿,調笑道:“無憫量淺,還是莫要貪嘴為好。”言罷,已是縱身,不過眨眉,早已倚坐一旁榮楯,嬌聲喝道:“去便不來來便去。怎得知日宮這般紛擾不停,難得清靜!”

弄無憫稍一搖首,輕轉杯盞,身形不動,不過須臾,那半盞清酒,已是穩置桌上。

“待此行歸返,當有善果。事畢之後,便可安然。”

無憂醉眼,又多添了四五盞,待滴滴飲盡,擡眉便見弄無憫負手背對,眼中景象上下彈躍,無憂不由一急,輕道:“無憫,莫要下山。”話音未落,已是陡化蛇身,蛇尾直往弄無憫腰際一盤,牢牢捆縛。

弄無憫見其亂來,不由回身,細觀無憂難勝杯盞,醉醒之間,半臥闌幹。弄無憫闔目淺笑,聞無憂輕道:“此乃長身系日。”

弄無憫輕嘆一聲,不應不動,擡眉見玉蟾滿月,喃喃自語:“若非貫日擅命,自得貫月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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