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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捕影漫勞心 – 第114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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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男女本就一家,請期之禮行得容易,唯弄無憫挑選日子,訂下便可。因公因私,忙碌幾日,眾人終是迎來和鳴吉時。

當日黃昏,赤武親迎,著知日宮金色宮服,馭火龍駒往華年殿,接了鐘滿而出,再往知日宮主殿叩拜弄無憫。

大禮得成,小結不拘。

入夜,眾人連同鐘滿在內,皆於殿上飲宴。

弄無憫見此佳偶,心下雖知鐘滿時日無多,然此情此景,總歸需得面現歡喜,唯思及弄丹所在,又念著曾於棄沙橋所見,不禁稍顯黯然。

無憂取座於下,細觀弄無憫神色,已解其心意,徒舉杯盞,徑自灌些愁酒。

弄琴弄柯卻是欣喜,想著多年姐妹情誼,終見小妹覓得如意郎君,欣然安慰。

弄無憫推爵於前,朗聲緩道:“良辰莫負。見爾結縭,為師開懷。但寄一語,”弄無憫稍頓,眼神飛至無憂,轉瞬回覆,接道:“盈虧休問,榮辱謾驚。”言罷,已是淺酌濃酒。眾人大多未明其意,只是匆忙舉杯相應,殿內一時換盞之聲不絕。

無憂唇邊淺笑,目光卻是稍暗,飲了數盞,這方輕放酒爵,緩道:“赤武,可欲攜新婦往扈間拜見高堂?”

鐘滿聞言,面色緋紅,低眉不語;弄家二女倒是齊聲應和,調笑幾番。

“師父在上,亦師亦父;赤武婚事全憑師父做主便可。至於丹兒,自小以知日宮為家,如今嫁與赤武,夫家娘家皆在左肩山……”

鐘滿聞言,一時怔楞。聞赤武接道:“故而不欲歸返扈間,且多待幾日,至宮內事務平順,再行探看不遲。”

無憂初感有異,然細思赤武所言,倒也合乎情理,這便不再多言。挑眉偷眼鐘滿。見其面上不現悲喜,心下一亂,幾欲逃席。

昏禮禮成後。宮內倒也平靜。赤武同弄氏姐妹各司其職,將知日宮事務打理有條,頗令弄無憫欣慰。無憂算計日子,愈加哀怨。至後面,倒是每日為弄無憫喚至懷橘宮。二人相對,各自打坐,互不攪擾。

九九之日,終不可逆。

這日不過醜時。鐘滿已是起身梳洗,對鏡描摹。初時未見聲響,後已有窸窣飲泣之聲。赤武睡得不沈。聞聲而起,默坐榻邊。輕喚:“丹兒。”

鐘滿回眸淺笑,低低應下,右手執眉筆,左手稍扯右邊袖管,筆未下,鐘滿自鏡中瞧瞧赤武,柔聲道:“夫君既為吾擾醒,不如助妾畫眉如何?”

赤武一怔,眉頭先蹙後展,一笑,已然起身,接了鐘滿眉筆,立身一側,凝神註視,半晌方道:“為夫願為娘子描眉。只是不知,今日為何這般早?”

“前些日子,恐是妾妝飾不周,雖是新婚,夫君亦未多加流連。妾便想今日早起,多花些功夫。”

赤武執筆之手微抖,應道:“宮中事物繁忙,確是冷落了你。只是,師兄已然離宮,赤武若不多加擔待,怎可令師父安然無虞。”話畢,已是將筆鋒輕觸鐘滿眉頭,接道:“娘子中意眉譜何款?”

鐘滿淡然一笑,輕道:“愁長不過遠山。”

赤武亦是淺笑,不再多言,細心描摹。

待眉畫畢,鐘滿又添了口唇胭脂,再多加揀選,另簪了支梅花珠釵。赤武見狀,忙自一旁取了手鏡,前後相對,供鐘滿查視。

“夫君以為如何?”

赤武稍頓,片刻便道:“總如初見。”

鐘滿解亦不解,赤武徑自喃喃:“靈氣蔽日,妍姿退春。”

鐘滿稍一返身,握了赤武左掌,輕道:“妾多年不曾見知日宮日出之相。今日夫君可願相陪?”

赤武頷首,二人並肩而出,不消多時,已至知日宮主殿外,此時倒也安靜,二人就地而坐,直視前方,兩相默默。

約莫寅時,天際金光乍露,陽日既出,耀目不得直視。鐘滿倚靠赤武肩頭,輕道:“夫君,可否煩勞請了無憂至此,妾有要事,需得告知。”

赤武一楞,原不動作,驚見日華之下,竟有雪花大若鵝羽,翩然而下,晴空落雪,實是怪異。

赤武黯然,起身卻道:“你……”終是未能言盡,回身便往斂光居而去。

待無憂身至,殿前積雪已有半寸。無憂見之稱奇,近了鐘滿,驚見其鞋襪皆去,赤足而坐。

鐘滿稍一回身,朝無憂淺笑嫣然,餘光見弄無憫亦至,立身不遠處,負手而對。

無憂匆忙上前,扶了鐘滿兩肩,附耳輕道:“九九之期,當真無有化解之法?”

“以夫妻之名相對,死亦無怨。”

無憂鼻頭稍酸,擡手輕撫,感那雪花撲面,瑟瑟輕抖,不過須臾,滾淚而下,瞬將面上凝住冷雪化了去。

“你猜,赤武知是不知?”鐘滿再笑,語音柔媚。

無憂聞言,心下一驚,連系前後,不禁暗道:自鐘滿以弄丹之容回宮,赤武所言所行,無不透著古怪。細細想來,恐其早有所查。念及此處,無憂稍一回身,側目見赤武呆立一側,垂眉不語,無憂輕喚數聲,未見赤武有應。

鐘滿稍扯無憂袖管,輕道:“且隨他去吧。”言罷,熱淚盈眶,不再遮掩。

“喚我前來,有何事需要交代?若是使得,我自當不遺餘力,絕不推辭。”

鐘滿柔聲應道:“滿兒感恩相助。若非無憂小姐,滿兒何以無憾瞑目?”

“只是,臨去之前,滿兒尚有一言,必得告知。”

一言既出,鐘滿側目,見弄無憫踱步已至,立身赤武身旁。

“無憂小姐。”鐘滿緊攥無憂小臂,輕道:“滿兒棄本相,摹弄丹,怎是為了肩山?”

無憂怔楞,思忖再三,難解其意。

“肩山?爾是何意?”

鐘滿一笑,凝視無憂面龐,接道:“左右肩山,上下二山。絕非滿兒所欲。夫為喬木,妾便奉之。非為二山,所求不過反身為人。”

無憂一時雲霧,稍一側目,見鐘滿赤足幾不可見,隱約邊界,驚已化了雪去。無憂驚怖,疾聲道:“赤武,速來!”

赤武聞聲,已然奔至,見鐘滿軀體時隱時現,自其足漸上,寸寸化雪。赤武展臂,摟了鐘滿入懷,厲聲喝道:“吾不追究你之來處,你怎可如此離我而去!”

無憂聞言,已然明了。

鐘滿淺笑,瞬化自身容貌,擡手環了赤武脖頸,輕道:“滿兒有感,夫君已知滿兒並非你那丹兒。”

赤武闔目,淚落如雨,喃喃道:“即便你非丹兒,總是吾之娘子。三媒六證,明媒正娶,吾怎會不認。”

鐘滿唇角掛笑,詢道:“夫君自何時有知?”

“你雖極力仿丹兒言行,然常欲蓋彌彰。”赤武搖首,輕聲應道。

鐘滿笑意彌深:“妾心自相矛盾,既不欲夫君察覺,又盼望夫君感吾有異。心內權衡不當,兩意互搏,實是磨折。”

鐘滿邊道,邊擡手以指尖輕劃赤武面頰:“那日瞻雲臺前,夫君善意一句‘怎不著履’,滿兒便神往之。登時立志,非君不近。”

赤武慘笑,稍一擡眉,見鐘滿赤足早已不見,雪勢漸大,赤武稍一使力,緊擁鐘滿,喚道:“娘子,求你告知為夫,如何可免此罪,留你於身側百年?”

言罷,又再凝視弄無憫,哀求連連:“師父,師父!赤武該當如何!”

弄無憫闔目不語,耳畔赤武哭嚎不斷。

鐘滿輕拍赤武後背,柔聲勸慰:“夫君,命數如此。待吾去,求夫君尋了弄丹回來。其下落,恐……恐知日宮主以借棄沙橋得知。”鐘滿側目,瞧一眼弄無憫,又看看無憂,接道:“你便懇你師父或無憂小姐相幫,必得弄丹所在。”

無憂聞言,不由一顫,往弄無憫身旁靠靠,不敢擡眉對視。

赤武支吾,半晌方道:“那日殿上,師父所言,我只當丹兒……已逢不測;正巧你現身殿上,我這才……”

鐘滿聞言,亦喜亦悲,心下暗道:若非我時日已盡,恐其便假作癡傻,將吾當了弄丹去,一世不予拆穿。原想其總歸對吾有些眷戀,不想還是因著懦弱罷了。

“夫君,如此,便莫要哀滿兒不得相伴,待你那丹兒回返,鴛夢重溫,不消多時,滿兒便似這晴日飛雪,化而無蹤,存若不存。”

赤武心下搖擺,不知如何相應,唯緊擁鐘滿,涕淚直下。

“富貴萬斛樓……”鐘滿面色煞白,於赤武耳畔輕道一聲。

眾人註目,見鐘滿形體不見,赤武懷中,所擁不過千百雪片。赤武目眥大開,傾淚不見盡處。

無憂身子微抖,耳畔唯聞鐘滿一語尚未飄散:“老祖餘願,今日終得圓滿。吾關梅郡人,可於知日之處消亡,死無怨由。”

語已絕,愁更極。

ps:知作不知,不知扮知。無有情深似海,唯不過利益相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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