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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慧心悔分明 - 第七十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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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憫我兒,到娘親身邊來。”那婦人面容華美,舉止雍容,神態卻是慈祥,甚是溫柔。

“母親。”無憂聽身後一聲輕喚,驚覺自己失態,猛地回身,見弄無憫立於身後,懷風木之悲。

“宮主?”無憂不解。

“此處,有名。”弄無憫又再向前,迎上那婦人。那婦人擡手,似是輕撫弄無憫面龐。

“這裏,名為‘息心’。”弄無憫並不回頭,淡淡問道:“你可知其意?”

無憂更是疑惑,忍不住往身邊那婦人靠靠,擡手欲觸,卻只得一掌虛空,無憂這方明白:此皆不過幻象,娘親盡為虛影。

弄無憫微微側身,見那婦人影像又自無憂處向他飛來,弄無憫微微一笑,又擡眼凝視無憂,輕道:“你可知,為何我欲尋那金烏丹?”

無憂搖頭。

“當年我未及束發,父母為著金烏丹,下落成謎。我尚為稚子,便盡失雙親。如今歲月已過千載,我卻仍難平息此痛。那金烏丹,牽連甚重,而我雙親,無論生死,唯金烏丹可告蹤跡。”

“無憫我兒。”婦人又再上前,輕撫弄無憫發髻,“不覺已這麽大了。”

無憂喃喃:“娘親......娘親......”話音未落,驚見弄無憫嘴角一抹苦笑,擡手一碰,婦人影像盡化粉末。

“宮主!”無憂見兩滴清淚自其臉龐而下,剛自面頰墜落,瞬時化火,不過那兩團火焰甚是微弱,落於冰面,眨眼便難尋見。

“此處影像,乃我幼時記憶。”弄無憫心知失禮,忙回身背對,接道:“這位便是家母。”

無憂稍稍往左側一移,又再緊盯弄無憫腳下,果是又見數團火焰接連落下,立時不見。

“若我言及,喪母之痛,感同身受,你可相信?”無憂聽弄無憫又道,“此地,一來藏情,二來息心。想我思念之情,耗千年未有少減。只是世人皆言,七情不斷,何以為仙?我便於這肩山至陰之穴建此冰井,非為儲水藏冰,不過得一處保母親記憶不失,時時憑吊,已盡哀思。”

無憂這方解了弄無憫一番苦心,心中原是幽怨,見弄無憫聲調雖是平緩,語句卻是悲切,不禁更是陣陣絞痛,撫心跪地,一陣悲號。

兩人一前一後,一立一跪,皆是無言,最是淒婉。

約莫過了兩刻,無憂面上眼淚方幹,卻仍是止不住抽噎。

“受數而拘,不由半點。”無憂聞弄無憫輕道,擡眼即見他伸手上前,這便搭上其手,感弄無憫少使力,將自己自地面拉起。

兩人對視,弄無憫接道:“七情尋常,情恕理遣,總需排解。只是,若你陷於其中,不得脫身,便也難見境界,實假惑真。”

無憂得弄無憫開解,登時豁然。心中暗道:事已至此,我多有介懷,不過平添煩惱,於事無補。倒不如先將手頭要事解決,青姬夫人便也死得其所。轉念又道:無論如何,這冰室中並非娘親真身,我自是知曉,娘親絕不忍舍我不顧。與其悔不當初,不如重頭籌謀,若可心願早償,也省的牽連他人無辜受累。

思及此,無憂長舒口氣,見弄無憫頰上卻有淡淡淚痕,腦中渾沌,擡手便撫上其面,輕輕抹了去。

無憂收手,又見弄無憫雙目稍開,一臉訝異。少頃,弄無憫移了眼光,輕道:“如你這般,輕言肆行。”

無憂不語,轉身沿那冰梯徐徐而上,又聽得弄無憫在其後輕道:“不可無一,不可有二。”

無憂淺笑,又再嘆口氣,已至冰室上層。

待弄無憫跟上,兩人齊齊出了冰室,又再馭氣,飛回杯水殿。

“宮主,您出關,卻不知解藥煉得如何?”無憂這方記起。

“你守在此殿,恐不知歲日。十日已到,解藥已成,蒼文服下,傷處早解,想來再需兩三日便可同先前無異。”

無憂眼睛一眨,“那他現身在知日宮還是斂光居?”

弄無憫不語,側目瞧了無憂片刻,正色道:“你是想探問那爾是是否還在?”

無憂見弄無憫盡查自己所想,也不敢多言。

“你娘親之事,難道全數歸咎爾是?且於冰室,我便言及,以情寬宥,以理排遣,戾氣可消。”

無憂低了頭,又聞弄無憫道:“青姬夫人之事,若你想以俗世之法處之,便擇日下山,開墓立碑,聊作慰藉。”

無憂忙躬身行禮:“多謝宮主。”

“一日為限,不可羈留。”弄無憫負手,又往內堂,見那青龍赤柱,搖了搖頭,又道:“下山需帶足知日宮人,以防不測。”

無憂心知謝殺之事足令弄無憫警惕,頷首輕道:“無憂知曉。”言畢,無憂再看面前赤柱,心中仍是一緊,面上再沈,緩緩深吸口氣,卻仍有淚水滾落。

弄無憫擡手,朝那赤柱一揮,手掌直立,四指合並,同拇指齊往中間一捏,便見那赤柱縮小萬倍,最終不過手掌長短。弄無憫手腕一轉,那赤柱便飛至手中,又見他兩手上下翻動,不過眨眼,便持那赤柱立於無憂面前。

“一來免你睹物思人,二來便你寄托心意。”正說著,弄無憫手掌攤開,那赤柱竟已成了木簪模樣,其上龍形雖小,更是栩栩。

無憂不言,卻未擡手接過,只是下巴稍擡,定定望著弄無憫。

弄無憫曉其心思,嘴角一抿,面上微紅,右手撿了那龍簪,又再上前半步,左手微擡,扶住無憂發髻,右手施力,便將那龍簪簪在無憂頭上。

兩人對視片刻,弄無憫忽地後退幾步,又聽無憂輕道:“宮主,若是無憂直言,確不知曉金烏丹下落,您可還會這般善待?”

弄無憫面色不改,拂袖轉身,應道:“自你入宮,可受我半分逼迫?”

無憂目送弄無憫身影遠去,自行深施一揖,又擡手撫上雲髻龍簪,唇角含笑,霎時間,各般籌謀,皆去無蹤。

當日申時,無憂便自杯水殿直往知日宮主殿而去,尚未入院,恰碰上赤武,她這便輕喚:“赤武,欲往何處?”

赤武擡眼,見無憂在前,面有喜色:“無憂,你終是出了杯水殿。你可還好?”

無憂知其惦念,低眉應道:“得宮主開解,生死去留,無半毫可自奪,也只得隨它而去。心雖痛,智已開。”稍頓,又道:“文哥哥可好?”

赤武一笑,道:“我這正欲往杯水殿,即是應了師兄托付。想你二位,倒是互作惦念。師兄服了師父解藥,日漸好轉,只是師父吩咐,這幾日最好仍是多多閉目,以養心神。”

“可否入內探看?”

赤武又笑,轉頭便引無憂入了堂中。

半刻後,無憂已至蒼文榻邊,她見蒼文雙目雖閉,面色倒是紅潤,輕喚一聲:“文哥哥,雙目是否見好?”

蒼文聞無憂聲音,雙目微開,見無憂佇立一旁,忙伸手握住無憂手掌,“師父靈丹,妙手回春。”

無憂見蒼文目可視物,微微一笑,卻是擡手將蒼文兩手拂了去,低聲道:“那便好了。”

蒼文感無憂姿態冷淡甚多,又思及青姬夫人一事,心中黯然。

“杯水殿那邊......”

未及蒼文說完,無憂便道:“命理難說,大道難勘。我這般渺渺,也只得隨波逐流,應命而動。”

“爾是她......我服了解藥當日,她便下山了。”

“這幾日,我身在杯水殿,思前想後,恐娘親之事也難全怨了爾是去。畢竟,此事皆因卸甲而起。”

“你若能這般想,也是善事。只是卸甲終是你父,他與青姬夫人恩怨,本已難理,你是後輩,不便多涉其中,畢竟,子不言父過。”

無憂面色又暗,卻也不多聲響,半晌,方道:“服了解藥,可有什麽需要多加留意?宮主可有其他吩咐?”

蒼文只當無憂掛念,心中一喜,忙道:“萬般妙處皆在一丸之中,只是咀嚼服下,登時便感清明。雙目稍有痛癢,然不過半刻,眼內便感濕潤舒適,眼瞼一開,光明重現。”

無憂見蒼文喜色,面上亦是浮上一層淺笑,又聽蒼文接道:“只是那瞳人新成,師父提及每日不可多用,若可多閉目滋養,歇息五日,便可如前。”

無憂聞言,擡手便伸向蒼文眉間,手掌一蓋,蒼文應勢闔目。

“那你還是多多歇息,我仍有要事,不多叨擾。”

蒼文原是因無憂那親密之舉欣然不已,此時聽她這般言說,心中反亂:她語帶冷淡,莫不是還因青姬夫人之事怪著我?想來杯水殿那邊仍有眾多雜事尚需善後,念及此處,蒼文正欲開口詢問無憂是否需要赤武弄丹等人相幫,卻聽得無憂腳步急促,細碎匆匆;蒼文口唇微開,終是無言。

無憂自知日宮主殿匆匆回返斂光居,果是已不得爾是蹤跡,無憂嘴角一撇,輕哼一聲,又理了件薄衫,這便馭氣往片玉園而去。

此行,無憂徑直往火蓮池飛去。待至池邊,無憂便輕解羅裳,直往池中而去。潛至池底,無憂瞬化蛇形,不過一刻,已將舊皮褪盡,新膚即成。無憂這方緩緩浮至池邊,換了新衣,兩腿卻還泡在池中,她雙腳輕輕踢起數串水花,探身向下,單手勾過一只盛放蓮盤,輕道:“報與女桑,我即下山,讓其知會卸甲,我有要事傳於城主。”言畢,手一松,抽身直飛而上,隔空見那蓮瓣墜落,沈入池中,轉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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