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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視死忽如歸 - 第六十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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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無憂終是扭頭,朝卸甲使個眼色,虛弱道:“父親,萬望照料於他。雖初次謀面,然其因我痛失雙目,我心疚恨,恐非千斤之金,百戶之邑酬之,不足報德。”

卸甲自是解了無憂暗示,雖未見大觀,然種種瑣細,他心中斷定目榮華絕非等閑,現又聽無憂所言,心中一動,想來這目榮華定跟富貴萬斛樓牽連頗深,若是周詳看顧,可望厚償,這便應著:“此乃本分,我兒安心。”

無憂點點頭,手又往身邊蒼文臂上攀了攀,無力嘆氣,定定凝視蒼文片刻。忽地回身,朝白鴆一伸手,身子不穩朝其撲去。

白鴆見狀,忙上前扶住,就聽無憂又道:“閣下當真不是開題師兄?”

白鴆單手扶著無憂,見其另一手蓋在兩人相握雙手之上。白鴆面容不改,即便此時仍是淡笑:“在下確為白氏,只是單名鴆字,並非姑娘所念。”

無憂垂了眼,兩手一上一下包住白鴆右手,著力甚深。半晌,方才沖蒼文招招手,“文哥哥,我們回宮吧。”

蒼文見無憂傷勢甚重,本也想快些將其帶回知日宮,先尋弄無憫查其傷情,醫其患處方是要事,餘下皆在其後計較。聽無憂之言,這便上前,攬著無憂飛出血閣,淩空召喚那火龍駒,策馬揚鞭,往知日宮方向趕去。不消多時,爾是竟也並駕趕上。

蒼文見狀,一楞,問道:“你這是作甚?”

“心中不安。那謝殺負傷而遁,我尾隨出了血閣,卻失其蹤跡。若其並未遠離,又要伺機而動,你需顧忌弄無憂,難以獨擋。”爾是言語雖是平常,心中關切卻是難掩。

“待到左肩山周,你且離去吧。”蒼文聲音愈低,最後幾字幾不可聞。

“難不成怕我賴上了你?”爾是輕笑,之後不再言語,緩緩放慢腳程,飛至火龍駒尾後。

三人兩前一後,約莫飛了一刻,擡頭再望,肩山幾大主峰已入眼底。無憂更覺乏累,仰面倚上蒼文肩膀,後便撤了強撐的一絲氣力。蒼文陡覺肩頭一沈,懷裏一軟,心知無憂懈怠精神,雙腿一夾,火龍駒得令飛馳,速度愈快。蒼文亦感身心俱疲,眼皮沈沈,便也假寐起來。

安穩不過片刻,平地陡起驚雷。火龍駒正前方憑空現血光一道,未見謝殺,他那螯鉗卻現,朝蒼文洶洶而去。

“文哥哥!”爾是疾呼一聲,蒼文無憂忙齊齊睜眼,見那螯鉗距離無憂已不過一尺。蒼文不及反應,兩手用力將無憂往後一拖,自己已下腰於馬背之上。爾是心中危怖,生怕蒼文有所閃失,見其險中躲過一劫,忙挺身而上,雙刀揮舞,已跟謝殺短兵而接。不過謝殺甚是刁滑,剛剛已於血閣中吃了大虧,這番倒也不敢硬拼,見一招偷襲不成,瞬時又隱了蹤影。

“文哥哥,你可還好?”爾是幾步上前探看。

蒼文未應,卻環著無憂急切道:“可有傷著你?”

無憂皺眉,搖搖頭,又再闔眼;爾是苦笑一聲,身子立於火龍駒旁,不敢再有稍離。

蒼文跟爾是皆已不敢松懈,圓睜四目,眼觀六路。

火龍駒腳下不停,眼見便飛至知日宮主殿。這時無憂悠悠似是轉醒,臉龐稍側,輕聲問道:“文哥哥,到了麽?”

“到了,到了。”蒼文一手扯著韁繩,一手輕拍無憂肩膀聊作撫慰。

無憂身子又側,兩手環住蒼文腰身,將頭歪進蒼文胸懷,喃喃道:“那便好了。無憂若可壽終於知日宮,也算了了心願。”言畢,兩手緊緊攥住蒼文外衫,想著長吸口氣,無奈喉頭痛癢,胸口一縮,登時咳出血來。

蒼文心頭一緊,匆忙拍打無憂後背,又伸手揩了其口唇血絲。他稍低頭,見無憂闔著眼皮,面色蒼白。蒼文陡生驚怖,擡手欲探無憂鼻息,耳中只聽得呼呼風聲,尤似夜哭;頓覺四下空空,蒼茫天地,將那半寸距離拉得如年月般久長。

爾是見蒼文此狀,心中暗道:她莫不是就這般去了?正想著,耳邊卻聽得蒼文悶聲一哼,爾是擡眼,又見謝殺螯鉗,她顧不得思量,如箭離弦,已跟謝殺鬥於一處。因謝殺一只鰲鉗夾著無憂手腕,原本使力要將無憂生生拉了去,這邊僅剩一鉗跟爾是雙刀抗衡,實在難占便宜;蒼文於馬背上,聽聲辨位,連發十數氣箭,箭箭命中鉗制無憂的巨螯之上。謝殺恐難遂心意,更不敢戀戰,若是青山不在,再多籌謀皆是枉然。如此這般,他瞬間便又遁逃,再無蹤跡可循。

爾是喘口氣,道:“文哥哥,想他識趣,不敢再犯。此處距知日宮甚近,你們快些去尋知日宮主。”一邊說著,一邊回身,卻見身後蒼文仍是坐於馬上,懷中緊緊抱著無憂,胳膊圈了一圈,惜若至珍;而他面上兩道血痕,自目而下,蒼文兩眼緊閉,嘴角卻是一抹輕笑。

“爾是,你可知,剛剛我還當無憂已經。。探她鼻息,虛弱然尚有序,想來師父妙手,定可回春。”

爾是奔至蒼文腳邊,兩手緊握其臂,搖晃幾下,悲道:“你為謝殺鰲鉗傷了兩眼,恐是跟那目榮華一般盲了!你竟笑得出!”

蒼文這方擡手,按上爾是手背,緩道:“煩勞可否為我牽馬,我目難視物,恐要勞你送我跟無憂直至宮內。”

爾是聞言,將另一手蓋於蒼文手上,狠狠用力,指甲幾已掐入皮腠,“你且寬心。我自會保你心上之人平安!”言罷,爾是收了手,嘴角一勾,“有趣,當真有趣!”說著,她籠統擦去面上淚珠,悶聲向前。

三人驅馬,轉眼已達主殿門前。赤武弄丹聞聲而至,見爾是攙著蒼文下了馬,蒼文雙目難開,面色黯淡;馬背上無憂仍是昏迷,並無意識。

赤武忙上前,攙過蒼文,見其盲目,心中一虛,竟連探問亦不敢開口。他再瞥了爾是幾眼,猛道:“你莫不是扈間鎮上假扮女冠之人?”

蒼文稍一擡手,阻住赤武:“此事再議。這番得歸,全賴其相助。師父可在?”

赤武無奈搖頭,悶道:“赤武無能,雖得愚城青丘報信,怎奈請不動師父出關。原想孤身前往營救,只是若我離宮,恐宮中生變。赤武實在愧對……”

蒼文一按赤武手背,“師父閉關,封合五識,遠離五塵,自難知你所求。莫要引咎。”

“現你跟無憂這般,該當如何?”弄丹低聲愁道。

蒼文反身,兩手摸索到無憂所在,道:“先將無憂安置於斂光居,我探其鼻息尚存,且先將滌瑕丹取來幾顆,以水送服。那惡妖螯上有毒,我們在血閣得朋友相助,吃了丸藥以毒攻毒,然恐毒性未得盡除。”

“師兄,那你豈非……”赤武急道,卻仍不願言及那字。

“我尚可以內力抗之,至於雙目可否覆明,但憑命數。”蒼文雲淡風輕,“當下最重,且看如何請師父出關,醫好無憂。時不我待,你跟弄丹二人這便再往懷橘宮,每隔半個時辰通報一聲,切記莫要著慌,師父閉關解火陽之傷,萬不可驚了他。”

赤武回道:“師兄,那我且召來弟子服侍你,待你安頓,我便離去。”

蒼文擺擺手:“無需。我跟爾是一起往斂光居,也好時時留意無憂景況。”

爾是嘴角淡笑,也不言語。

弄丹道:“我且引你們往斂光居而去。赤武,你便先行趕往懷橘宮吧。”

這般,眾人分頭,各司其職。

蒼文於斂光居足足呆了三日。其間起居無非爾是殷勤照料。蒼文不忍,勸了數次,怎奈爾是橫了心,直言若不見弄無憫施術令蒼文重得光明,定不離開。蒼文三日內雖目不視物,然其每日皆耗五六個時辰陪伴無憂——即便僅僅靜坐榻旁,捕捉無憂緩慢低微的吐納之聲,蒼文足感安然。

至第四日晨,寅時未過,弄無憫便至,赤武弄丹隨行。蒼文聞聲,躬身行禮道:“師父,恕蒼文難以遠迎。”

弄無憫皺眉,定定看著蒼文,終是上前,扶住蒼文臂膀,痛道:“為師姍姍遲至,令你傷重至此,是為師未能盡責。赤武已將大概經過告知為師,你憑一己之能,力擔衛道之責,為師大慰。”

蒼文忙再恭敬施禮:“師父之言,折煞徒兒。無憂現在內堂,呼吸安穩,蟹妖毒性也解,只是虛弱昏沈,蒼文懇請師父可否先往探看?”

弄無憫將蒼文引至旁邊座上,怎奈蒼文卻道:“蒼文不敢。師不坐,何以為坐?”

“抗師命不遵,其罪彌深。”弄無憫輕道,“為師這便去探無憂傷情,你這雙目,為師定為你醫好。”

蒼文感弄無憫所言,再道:“師父請先探看無憂,蒼文無妨,您莫掛懷。”

弄無憫擡腳便往內室,臨走前掃了爾是一眼。爾是自弄無憫入內,便感一股壓迫之力,現在哪敢對視,見蒼文正在一旁伸手摸索,爾是忙順勢上前,籍此欲化面上慌張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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