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林墨已經恢覆如初，韓蕊也不似剛來時那般孱弱，臉上有了紅潤。桃花已謝，茅屋旁的兩棵大桃樹上掛滿了拇指大的碧綠的小桃子，就像一串串的小鈴鐺，隨風搖曳。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卯時還要穿著夾衣，到了巳時卻穿著單衣都嫌熱。在絢爛的陽光下，左青一邊看韓蕊練劍一邊說道：“蕊兒，我總覺得你這套劍法在哪裏練得不對，可是我說不上問題出在哪兒。”

林墨瞇著眼接話道：“練劍對她的身體恢覆有好處。她的氣息好像不太平穩，劍路也乎也不太連貫。”左青冷著臉沒有說話。這一個月碧老三每天都把林墨和韓蕊叫道他茅屋內做事，碧老三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他想在他眼皮底下當月老。

韓蕊剛練完一套劍法，汗水就已浸濕了她的額頭，順著臉往下淌。她擡眼望過去，看見左青和林墨各站一方，兩人都看著自己，林墨眼裏是溫和的笑意，左青臉上是卻是一臉冰霜。

幾乎是同時，左青和林墨都遞給她一條汗巾擦汗，左青的那條汗巾顏色偏黃，有些皺巴巴，想來是他平日裏用的，林墨的那條要新一些，潔白幹凈，帶著一縷淡淡的藥香。

韓蕊伸手接過左青的那一條，嘴角抽了抽，想要壓住笑意，最後還是沒忍住，擦著汗“噗嗤”笑了出來。以前練劍左青從來不給她汗巾，一定是昨日見林墨這樣做了今天才效仿的。汗巾上有濃濃的汗味，韓蕊輕輕擦了擦額頭，放下劍，走到井邊，打了點水幫他洗了，晾在竹竿上。左青臉上露出一絲覺察不到的微笑，他挑釁地看了一眼坐在涼亭下看熱鬧的碧老三，見碧老三對他齜牙，十分滿足。

韓蕊坐到石頭上休息，林墨取出自己的劍，不加思索把韓蕊剛才練過的招數舞了起來。一把普通的青銅劍在他手中立刻如青龍飛舞，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把韓蕊看得目瞪口呆。一直冷眼的左青也不得不承認他身手不凡。

“你練得真好！”韓蕊忍不住讚嘆。林墨收了劍，向她走過來，也許是這些日子兩人朝夕相處，他看她的眼神十分溫和隨意，他站在她面前，熟悉的藥草香味撲面而來，竟在她心裏激起陣陣漣漪。林墨道：“我們一起練一遍，把你氣息不順的地方告訴我。”

林墨這是在邀請她？韓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下一刻他伸出手牽住了她，而她也絲毫沒有想躲閃。

說也奇怪，她跟著林墨練劍時從頭到尾都很順暢，兩人如影隨形，又練了一遍，還是如此。韓蕊大惑不解，林墨一時也沒想明白，只是閉上眼調整了一會兒氣息，突然睜開眼，問道：“你剛才練劍時氣息如何？”

韓蕊想了想答道：“我一個人練時常覺得喘不上氣，不過剛才氣息很流暢，似乎可以練得更久一些。”

林墨道：“不如我們雙修吧，以後一起練功。師父說蛇毒侵蝕了你的心脈，加上你先天孱弱，經脈逆行，平時練功，一呼一吸都會在體內形成阻力。”韓蕊恍然大悟，難怪她長期練功，功力卻毫無進展，原來是這樣。

林墨繼續說道：“如果我們一起練，有我的導引，幫你調整氣息、打通經脈，你不但可以練得更順暢，對你的病也大有好處。”

左青聽他這麽一說，仔細一想，覺得有些道理。從前他見韓蕊練功毫無進展，還以為是她貪玩不懂事，沒想到她是因為經脈逆行限制了練功，看來是自己錯怪了她，說道：“既然對治病有好處，我就不反對了，韓蕊，你以後要跟著林墨好好練功。”

韓蕊點點頭，碧老三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那日給兩人同時把脈，無意中發現這兩人經脈相反相合，便萌生了讓他們雙修的念頭，一來可以讓徒弟名正言順牽韓蕊的手，二來確實對治病有好處。更妙的是左青找不到沒理由反對，就算哪天猜出他這麽安排的企圖，他也只能忍氣吞聲，不能拿他怎樣，想到這兒他不禁呵呵傻笑了起來，驚覺自己突兀笑聲，碧老三趕緊捂住嘴朝左青看，目光恰好迎上左青，碧老三撇過臉，做出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左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只要能治好韓蕊的病，只要她能無憂無慮的活著，那些仇恨、煩惱左青通通可以拋在腦後不計較，畢竟白鹿教與獨孤門都是從前的恩怨，韓溪當初也說過，他不想韓蕊活在仇恨中，那麽他現在不那麽排斥林墨，韓溪在九泉之下應該也不會怪他吧。

不過，以韓蕊看似柔弱實則倔強的性子，真不知道她若得知真相，會怎樣。想到這兒，左青的眉頭皺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那就幹脆就別讓她知道好了。”

韓蕊聽不清他的話，問：“知道什麽？”

左青這才發現韓蕊就在他面前，慌忙掩飾道：“沒什麽，我忘了買米，糧食恐怕不夠吃了？”

韓蕊道：“那我現在就去金陵城去買。”

林墨接話道：“我陪你去。”

左青本來想說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轉念一想，她來藥王谷還沒出去過，一定悶壞了，萬一憋出病來可不好，便說道：“好啊，既是出去了你就不用著急趕回來，順便看看還缺什麽一並買了回來。”

韓蕊點點頭，放下劍和林墨一起往外走，等兩人走遠了，碧老三笑道：“左青，進谷這麽久，今天才算聽你說了一句人話。”

左青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是什麽話，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韓蕊好。她已經被沈秋風傷過一次了，我不想讓她再受情傷。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的小心思，調整經脈這種事，能讓你為難嗎？我就不信除了雙修沒別的法子治好她。你設計讓他們兩人天天接觸，不日久生情才怪，林墨都被你帶壞了！”

碧老三哈哈大笑：“左青呀左青，我沒瞧出來你眼神這麽犀利，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沖我來，別遷怒於我的徒兒。別看他平時精明沈穩，一見了韓蕊就沒轍，他那麽膽小，我這做師父的不在背後推他一把怎麽行？再說也經你同意了的。”

左青瞪了他一眼：“懶得跟你說，我上山打獵去。”

藥王谷距離金陵城不算近，騎馬大約要一個時辰。趕車的是藥王谷的一個老漢，問明目的地後便專心駕馬，林墨和韓蕊坐著在馬車上，韓蕊沈默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林墨性格本就沈穩，見韓蕊不想說話自然也不會打擾她。

三人進了城門，買了米放到馬車上，林墨吩咐老漢把馬車趕到城外的大樟樹下等候，對韓蕊道：“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我們上街看看吧！”

韓蕊點了點頭，兩人並肩朝集市走去。走了一條街，林墨見她無心逛街，看到有家飯館，說道：“我有點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說完走在前面進了飯館。

韓蕊跟著走了進去，兩人靠窗坐下，林墨點了菜，韓蕊看向窗外，她一直心情不好，只因為不想讓左青擔心，才每天打起精神和大家說話，現在和林墨在一起，她不想說話，他也不問為什麽，讓她覺得很放松，。

菜很快上來了，是財魚湯、宮保雞丁和青椒韭菜。韓蕊沒料到他會點自己最喜歡的財魚湯，心情頓時好了許多。魚湯是乳白色的，一看就很好喝的樣子，韓蕊拿起勺子喝了一勺，果然味道鮮美，韓蕊忍不住又喝了幾口。林墨拿著筷子不緊不慢地夾著菜，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韓蕊大口大口地吃著魚喝著湯，十分滿足。一頓飯吃完，韓蕊心裏的愁雲似乎一掃而盡。本來在藥王谷一直郁郁寡歡，剛才在馬車上想著離金陵城越來越近，一想到沈秋風在那裏整個人都很悲傷，剛進城時也帶著些傷春悲秋的神色，不過這些好像都抵不過一碗魚湯的威力，放下碗，她似乎放下了過去。

兩人出了飯館，韓蕊的腳步輕松了些，說道：“我的桃木梳子齒斷了，我想買把梳子。”林墨點頭道：“好。”

兩人來到一處貨郎攤位前，只見鋪著紅布的木板上擺了七八把木梳和一些女人用的頭飾、胭脂水粉，旁邊有幾家賣東西的，林墨走過去邊看邊等。韓蕊低下頭來挑選，突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擡頭，看到馬路對面，沈秋風正和寧雪從一家首飾鋪走出來，兩人有說有笑，寧雪還拿簪子敲了一下沈秋風的頭，沈秋風往旁邊一閃，臉正好轉向韓蕊這邊，韓蕊趕緊放下梳子蹲下身，沈秋風停下腳步朝她那個方向又看了一眼，韓蕊聽到寧雪在催促：“風哥你看什麽呀？”

沈秋風道：“我好像看到一個人。”

寧雪笑道：“在哪兒，我怎麽沒看見。”

沈秋風道：“算了，可能是我眼花看錯了。”

兩人的說話聲漸漸遠去，韓蕊站起身，看向沈秋風的背影，盯著他消失在人群中。

在回去的路上，林墨問：“為什麽不去和他說話？”

韓蕊苦笑道：“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再見面也是徒增苦惱。”

林墨問：“你真的放下了嗎？”

韓蕊沈默了片刻，故作輕松道：“有什麽不能放下的，我現在心裏已經不難受了，真的。”

林墨不語，遞給她一把梳子，韓蕊一拍腦袋道：“啊，瞧我糊塗的，我怎麽忘了買梳子，謝謝你！”

林墨淡然一笑：“不謝，希望你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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