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沿著白鹿教的山路策馬往回走時心裏還是無比的驚訝，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就相信了林墨的話，而他們不過是第一次見面。馬蹄聲不疾不徐地敲打在山路上，左青初來白鹿教時的那股狂怒已經撫平，就像風暴過後的小鎮一樣無比的寧靜祥和。

左青本打算找趙巖算賬的，他甚至準備和他打鬥一番，質問他為何給韓蕊下毒，為何不遵守他們之間的交易，不過他沒有找到趙巖，卻遇到了林墨。

左青滿腔怒火，咬牙切齒地聲討著趙巖，林墨臉上的表情卻一直很平靜，就像幽幽的山谷般悄無聲息地接受了他的憤怒而又悄無聲息地安撫了他的憤怒。

林墨的答覆很簡短，他告訴他：“我一定會治好她的，請您信我！”左青死死地盯著林墨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秋日的湖水，澄清而深邃，不染纖塵而又略帶悲憫，左青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相信了他，而且深信不疑。在他們對視的那個瞬間，他在林墨的眼睛裏讀到了關心，難過，不舍，和堅毅，這眼神他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它意味著承諾，誓言，和即將到來的艱難之路。

林墨騎著白馬片刻不停，終於來到離白鹿教百裏之遙的一個偏僻小鎮上，馬有些累了，在原地吐著白沫，發出一兩聲嘶鳴，馬蹄交替著輕輕擡起。

林墨翻身跳下馬，把馬隨意拴在一棵椿樹下，走進一家掛有“碧”字招牌的藥材鋪。掌櫃走上來問道：“客官，是要抓藥還是看病？”

林墨環顧店內，這是家中等規模的藥材鋪，中等的裝修，藥材的儲量也不多不少，林墨信手拿起一只人參，看了看，這是只老參。掌櫃見林墨對那只人參有興趣，笑著說道：“客官好眼力，這是只千年人參，是長白山產的道地藥材，稀有的很。”

林墨擡了擡眼皮把參輕輕扔到桌上，嗤笑道：“千年？我看最多也只有數十年參齡而已，而且產地也沒那麽遠，據我所知，藥王谷裏就有。”

掌櫃的臉一陣白一陣紅，有些尷尬地說道：“這個，這個請客官嘴下留情，不要壞了小點的名聲。”

林墨問道：“藥王在哪裏？告訴我。”

掌櫃把臉一沈，說道：“客官請恕罪，我不知道什麽藥王！”

林墨默然一笑，說道：“你以為你不告訴我碧老三的下落，我就找不著他了嗎？要不要我們打個賭？天黑以前，整個金陵都會知道你們店賣的天價人參不是正宗長白山產的，還有許多藥材，都不是道地藥材。”

掌櫃嘿嘿一笑，說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嗎？就算我的藥材全是從藥王谷裏采來的那又如何？不是照樣能醫治人嗎？我們能用更便宜療效更好的藥治愈百姓，我們就有存活下去的道理，你，動搖不了我們在金陵城的地位。”

林墨輕蔑一笑，隨口說道：“如果全城的百姓都聯合起來抵制你這家店，還有其他的分店呢？”

掌櫃打了一個哆嗦，他的話沒錯，碧字號的藥材鋪在金陵城有三十多家，如果個個都關門的話，百年藥王谷的基業會如摧枯拉朽般轟然倒塌。但是來者不善，貿然說出藥王的下落，恐怕對藥王谷也會有莫大的損失。

林墨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想殺碧老三，我只是有事求他。我的一個朋友得了重病，我救不了她，我希望藥王可以救她。”

掌櫃仍然疑慮重重，他見過太多尋找藥王的人，他們會編出各種理由要求見到藥王，可最終只有少數是真正尋醫問藥的，大多數都是奔著藥王手裏的還魂草去的。

掌櫃還在猶豫，林墨掏出一根還魂草，放到櫃臺上說道：“這個就當是我的見面禮，我的朋友病得很重，時間也不多了，我希望盡快見到藥王。”

說完，林墨轉身準備離開。掌櫃猶豫了一下，喊住他說道：“這位客官，要不我先派人轉告藥王一聲好嗎？不過，見與不見全憑他老人家心情，我想藥王碧老三的脾氣您應該早就有所耳聞吧？”

林墨回頭，淡淡地說道：“碧老三在江湖上名氣那麽響，這個在下自然知道，請轉告碧老三，在下白鹿教林墨，三天後再來此地恭候，告辭了！”說完便頭也不回走出了藥材鋪，留下掌櫃目瞪口呆。白鹿教！林墨！這可是讓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名號，看來他是非見碧老三不可了。

三天後，林墨換了身白衣，連寶劍也未佩戴，便孤身一人來到這家藥材鋪。

藥材鋪空無一人，不僅沒有人，連一排排裝藥的櫃子，藥材一並不翼而飛！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就像從未有人經營過。

林墨走到屋子正中央，突然覺得頭頂瓦片一動，一團飛針如閃電般射了下來。林墨輕輕一閃，十二根銀針齊刷刷呈梅花形落在了林墨剛剛站過的空地上。

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笑道：“年輕人，不錯，好身手！”

林墨定睛一看，原來正是藥王碧老三。只見他身材短小，長得精瘦，一身黑衣，目光炯炯有神。

林墨微微一笑，朗聲說道：“前輩過獎了！在下林墨，才識疏淺，因朋友病的古怪，不得已前來打攪前輩，得罪之處還望前輩海涵！”

碧老三哈哈一笑，說道：“莫非是老夫耳朵聽錯了，還有人讓號稱天下第一聖手的林墨感到為難？那這個人不是沒出生，就是已經死了！”

林墨搖頭說道：“非也！此人年方十六，是一名女子，只因她天生羸弱又於四年前中了蛇毒，近日病重，在下素手無策，特冒昧前來向天下第一藥王碧前輩求助。”

這碧老三有個特點，平生不愛金銀，不近女色，唯獨喜愛專研醫藥，曾立誓要醫遍天下難醫之癥。因此越是困難的，在別人手中無藥可救的病人，他越有興趣醫治。若是平常傷寒瘧疾，跌打損傷這些小病，他倒毫無興趣。是以江湖中不論白道黑道，前來求醫，他都來者不拒，這樣既交到了不少朋友，可也無形中得罪了不少武林正派人士。可碧老三依舊我行我素，他說在他眼裏只有病人，沒有黑道白道，唯一一點，就是求他看病得看他心情，他心情好了，不僅幫人看病，甚至有時還分文不取報酬。可若不對他的路，讓他心中不爽，那他就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願給那人治病。

碧老三斜著眼瞅了一眼林墨，問道：“當真世上有你不能醫治之人？”

林墨點點頭，碧老三把手一攤，說道：“那我也無能為力！”

林墨上前拉住碧老三的衣袖說道：“不會的，這天底下就沒有你醫治不了的人！”

碧老三掙脫衣袖，冷冷說道：“那你憑什麽就相信我的醫術一定就比你高明？”

林墨一楞，放開手，一時有些失魂落魄。

碧老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要我治病也不難，你需答應我三個條件。”

林墨急切道：“前輩請講！”

碧老三說道：“第一件事，到麒麟山幫我采一株千年靈芝草。”林墨毫不遲疑就答應下來，望著林墨遠去的背影，碧老三眼裏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自言自語道：“有意思！”

七天後，一臉風塵，衣衫皺褶的林墨出現在碧老三面前。碧老三接過靈芝草打量了他一眼，道：“第二件事，到蛟龍海取蛟龍腹中的夜明珠。”林墨微微顫抖了一下身子，蛟龍王潛伏在海底，為了它腹中的那顆絕世夜明珠，少說也有上百人葬身海底，碧老三正欲說話，林墨已大步轉身離去，碧老三摩挲著靈芝草笑道：“好膽量！”

十四天後，一瘸一拐，渾身是傷，血跡斑斑的林墨站在碧老三面前，他從懷中顫巍巍拿出一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雙手捧著遞給碧老三，碧老三接過夜明珠似乎有些不忍，嘆息道：“你當真願意為了救你的朋友答應我的三個條件？”

林墨堅定地點了點頭，碧老三低沈著嗓子說道：“那你願不願意離開白鹿教，拜我為師，改投我藥王谷的門下？如果是這樣我倒可以考慮給你朋友治病！”

白鹿教現在是天下第一大教，而藥王谷人丁雕零，讓林墨改投藥王谷，不亞於讓一個人放棄錦衣玉食的生活到貧寒人家去要飯。藥王谷在江湖中沒什麽地位，規矩卻不簡單。藥王谷的規矩是寧缺毋濫，如果找不到資質上乘的人，便一個人也不招，這個古板的規矩傳了六代，傳到碧老三手裏就只剩他一人，門下除了幾個做事的仆人，一個弟子也沒有。

林墨清冽的目光註視著碧老三，眼中閃爍著一縷痛苦，他想起了鄭青山的臉，那個陪伴了他數年，幾乎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臉，良久，他緩緩屈膝跪下，說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林墨一拜！”說完“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碧老三沒料到林墨會答應做他的徒弟，在他漫長的治病生涯中曾經有過兩次機會收徒，可惜對方都以藥王谷在江湖地位太低微為由拒絕了。

碧老三一時有些無語。林墨見碧老三不說話，便一直跪著，眼睛執著地盯著師父。

碧老三嘆了口氣說：“沒想到我這麽大年紀了還收了個徒弟，好吧，你起來，跟我到藥王谷去，為師先把你身上的傷治好。”

林墨起身，默默跟在碧老三身後。難得天晴了，有一抹陽光，照在這一老一少身上，兩人安靜地走在綠茸茸的草地上，各自想著心思。碧老三神情凝重，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林墨的朋友，但這個徒弟他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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