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看著沈秋風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少年身上雖然有些浮誇的氣息，可眼神卻很清亮，並非奸邪之徒，在一幅驕縱的外表下掩飾不住的是炙熱的真誠，左青也曾年少輕狂，怎能猜不出沈秋風的心思。

韓蕊早已站在院子裏等候多時了，見左青回來，眼神裏的期盼隱藏不住，這讓左青看在眼裏又歡喜又有幾分苦澀，時光留不住，韓蕊終究是長大了。

韓蕊今天的身體狀況其實很不錯，不過左青讓她不要出來，她便乖乖坐在房裏沒有出來見沈秋風，好容易等到左青送走了沈秋風，韓蕊便顧不得矜持伸長了脖子在院子裏等他。

左青滿臉笑意，問：“你今天還好嗎，藥吃了沒有？”

韓蕊撅著嘴，就像含著一個火紅的櫻桃，左青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笑道：“沒讓你見他，你不高興了？”

韓蕊不回答，反問道：“你既然帶他來左府為何不讓我見他呢？”

左青意味深長道：“相見不如相念，他見不到你，對你的情義就會多一些，對你的思念就會濃一些，他應該多嘗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滋味，才能治治他身上的少爺病，你們將來的感情也才會更牢固。”

韓蕊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被思念折磨了十六年的男人，心裏突然有了幾分明白，韓蕊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就不見他了。”

左青又是一笑，他的笑容很溫暖，就像冬日裏最晴朗的太陽，能驅散人心裏的陰霾，他的笑容又很含蓄，其間沈澱著時間的味道，充滿了慈愛和寬容。

“不是不讓你見他，而是你要懂得分寸。”左青繼續循循誘導，“他現在就像草原上的野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可是你如果靠的太近又不懂得保護自己就會被灼燒，而不加引導，他心中的熊熊火焰就會很快燃成灰燼。我希望他對你的熱情能持續的更久些，就像炭火一樣溫暖你生命中的每一個冬天。”

韓蕊嫣然一笑，“叔叔，我覺得這恐怕只有你才能做到，只有你才能長久的陪伴我。”

左青的眼睛看向院子裏爬滿院墻、悄然怒放的迎春花，那裏曾經被冰雪覆蓋，可是等到了季節，它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破冰而出，把灰暗無奇的圍墻變成金黃燦爛的春天。

左青微瞇著眼睛說道：“總會有人接替我來陪伴你的。”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韓蕊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動沒聽清他說的話，她笑望著他，眼睛裏滿是依戀。

過了一會兒，韓蕊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急急說道：“要是他明天來，你會讓我見他嗎？”

左青笑了笑並不言語，韓蕊捂住緋紅的臉。

第二天，沈秋風沒有來，第三天也是，一連三天沈秋風都沒有出現，一縷愁容爬上韓蕊的眼角，她除了練功、吃飯就是靜靜坐在院子裏看那爬滿墻的迎春花。

第四天沈秋風來了，兩人見了一面，沈秋風似乎有心思，見面時不像往常那樣愛說話，相反變得沈默了許多，韓蕊本就不善言辭，沈秋風不說話時，屋子裏一下就沈寂了，兩人竟是默默地坐著。

過了一會兒沈秋風才說道：“我上次不辭而別，你不怪我吧？”

韓蕊擡眼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沈秋風繼續說道：“家父對我很嚴，那日是他來巖石樓接我，走得匆忙我沒機會和你道別，心裏也很懊惱，還以為今生再也無緣與你相見。”

韓蕊一笑道：“金陵並不大，哪裏就也再見不著了。”

沈秋風點頭道：“說的是，我在家還時常想怎樣才能和你再見面，沒想到我剛下山就遇見了你，可見古人雲‘心想事成’確實是有這回事。”

韓蕊道：“那日在裁縫店遇見你我也很高興，不過一時氣急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平時並不是這樣耍性子的人，那天卻不知為什麽見了你卻發了那麽大的火。”韓蕊低下頭，就像往常那樣，總在爭執時搶先一步退讓。

沈秋風道：“我其實很高興你在我面前耍性子，你素來脾氣都太好了，你如今肯沖我發脾氣，可見你待我與別人不同。”沈秋風說這話時並未想到林墨，可是韓蕊一聽此話，以為他有所暗指，怕他無端有吃起醋來，忙辯解道：“你我認識的早，你又是我在金陵結交的第一個朋友，我待你自然是好些，你又何須與別人作比？”

沈秋風頓時醋浪翻起，口不擇言道：“你不這樣說我倒險些忘了，要是別人比我先認識了你，是不是你也要對別人比對我好些呢？”

韓蕊心中氣惱，別過臉不與他分辨，沈秋風見她不說話，知道是自己言重了，連忙陪笑道：“我剛才是說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的又提那些不相幹的人做什麽！”

韓蕊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有些酸澀，沈秋風一時無語，屋子裏靜悄悄的，兩人又都沈默了。

又隔了兩日，沈秋風來看她，給她帶了些新鮮的荸薺糕，韓蕊嘗了一塊，不是她喜歡的味道，沈秋風問：“好吃嗎？”

韓蕊勉強笑了笑，說道：“還行。”

沈秋風仔細地看著她，像是在琢磨她究竟喜不喜歡這個口味，韓蕊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說道：“沒有你上次帶的那個桂花糕好吃。”

沈秋風惡作劇般地笑了，恢覆了他之前的樣子，韓蕊有點生氣，嗔怪道：“你笑什麽？”

沈秋風笑道：“這才像你，不喜歡就說出來，這荸薺糕我故意讓人多加了糖，太甜了，我也不喜歡吃。”

韓蕊還是有些生氣：“為什麽拿不好吃的東西給我？”

沈秋風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說道：“因為我想看到你真實的情緒，你的喜怒哀樂我都想看到，我不喜歡看你什麽情緒都裝在心裏，那樣你難受，我也難受。”

沈秋風走後，韓蕊把他的話琢磨了好一陣子，越琢磨越覺得沈秋風可惡，不過心裏卻泛起陣陣甜蜜，這感覺比荸薺糕的甜味要淡些，卻更真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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