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原以為自己會憎恨這個孩子，結果不知為什麽，他見到韓蕊的第一眼，竟然完全恨不起來，她和韓慧長得很像，都是一雙杏眼，皮膚雪白。只是她眼神裏都是怯意，遇上左青的目光，就會像做了錯事似的立刻垂下眼簾，讓左青看著莫名的心疼。

韓蕊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跟在左青身旁一言不發。左青一個人住久了，也常常一天到晚寡言少語，但韓蕊剛到家，為了不冷落她，左青免不了要和她說上幾句，不料，韓蕊竟然像個啞巴似的，無論他說什麽，一概不答話。

韓蕊跟著左青，雖然不說話，卻也不是塊木頭，還算機靈，左青做什麽，她就跟著做什麽。也許是有了幫手，左青幹起活來有了勁，許久沒有飄香的豆腐坊又重新洋溢著濃濃的豆漿的香味，老遠就能聞到。

點漿後不久，豆漿開始凝結，左青將紗布收攏，包好，讓韓蕊拎住紗布口，放在做豆腐的木質模型裏，自己搬來一口石磨，壓在那包豆漿上。

左青把案臺上的幾塊酸豆腐拿下來，擱在一旁，擺上熱氣騰騰的豆腐，很快就有人過來張望，臨街做針線的張大嬸看著左青身邊多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忍不住一邊打量韓蕊一邊問：“左青，你家來客人了？”

左青切著豆腐答道：“沒錯，我遠房的親戚，剛接來的。張大姐，這豆腐剛做好的，您要不來一塊？”

張大嬸揶揄他道：“難得你還做了新鮮的豆腐，那就來一塊吧！”

左青麻利地鏟起一塊豆腐用荷葉包了遞給張大嬸，對韓蕊說道：“快叫張大嬸，這是咱們這條街上的老鄰居，一起住了快三十年。”

韓蕊小聲喊道：“張大嬸好！”

“哎！瞧這姑娘多水靈，你們忙，我走了！”張大嬸愉快地提著竹籃走了。

忙乎了一天，直到餓得肚子咕咕叫，左青才想起韓蕊也沒吃飯，回頭一看，韓蕊正默默地在一旁幹活，左青不禁暗暗自責自己太粗心大意。左青走到街口端了兩碗面回來，關了前面的豆腐坊，告訴韓蕊今天的活兒幹完了，準備吃飯。

韓蕊一聲不響地跟著他，吃完面就坐到房門口的一個小石獅子旁。這個小石獅子小小的，個頭和貓差不多，也不重，十來斤，是先前左府還沒被黃四霸占時，擺放在院子裏觀賞用的。後來左府大院沒有了，左青就把這只小石獅子帶回來擱在房門口，沒想到韓蕊喜歡。

左青吃完飯提著酒壺上街打酒，今天做的豆腐全賣光了，賣了二兩銀子，留了一兩銀子做本錢，還有一兩銀子左青想買點酒喝。

來到酒坊，左青把一兩銀子“啪”地扔到掌櫃的桌上，正在打鼾的老朱頭聽到響聲，擡頭看見銀子，立刻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說道：“我說是哪陣風呢，原來是大爺來了，怎麽著今天是來還錢的？”

左青說道：“打二斤花雕！”

老朱頭一把抓過銀子，一邊撥弄著算盤說道：“你可算來了，你在我這兒的賒賬，我算算，連本帶利一共一兩銀子零五十文錢，得，我把零頭去了，不多不少，剛好一兩銀子整。”

左青眉頭一皺，指著算盤說道：“不對呀，我這個月只來了一回，就欠了五百文錢啦，怎麽算出一兩銀子了？”

老朱頭說道：“哎呦，我的大爺，您五百文錢，每天五十文錢的利息，您算算十一天，光利息就是五百五十文，連本帶利加起來可不就是一兩五十文錢嗎，算您一兩銀子那可真不過分啦！”

就在左青發楞的光景，老朱頭早已縮回櫃臺底下，繼續打起酣來。左青搖晃了一下裝酒的空葫蘆，無話可說，恨恨地走出酒坊。

左青垂著頭回到家，推開後院的籬落，一眼就看到了偎依在石獅子身邊睡著的韓蕊。左青抱起韓蕊把她放到床上，看見她臉上滿是淚痕，搖了搖頭，轉身走出房間。

左青坐在石獅子旁，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明月，想著兩人今後的生活，心裏不覺有些發愁。左青拿起酒葫蘆，仰頭想要喝一口解乏，卻一滴酒也沒喝著，才想起剛才出去沒有打到酒，左青生氣地把酒葫蘆扔開。

“爺爺，爺爺！”這時房間裏傳來韓蕊驚恐地夢魘聲。

左青快步走進房間來到韓蕊身邊，一邊輕拍她一邊小聲說道：“別怕，有叔叔在呢！”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也許是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韓蕊的驚恐聲停了下來，身體微微顫抖著蜷縮成一團。左青心裏一酸，靠著韓蕊的床邊坐在地上。

月光從敞開的門口照進來，房間裏一半黑暗一半光明，左青看著沈沈睡去的韓蕊，自言自語道：“這酒怕是不能再喝了！”誰讓他答應了韓溪要照顧韓蕊呢。

當第一縷晨曦之光照在左青臉上時，左青就醒了，他搖晃著從地上爬起。他從未感覺像現在這般清醒，猶如大夢初醒一般，許久沒有睡得如此安穩了。

等到韓蕊也起床之後，左青告訴她今天不賣豆腐，帶她去逛集市。韓蕊不說話，眼睛裏卻有一絲驚喜，這讓左青很高興。雖然住在金陵城，左青好久沒有逛過街了，一時有些不適應這繁花似錦的花花世界。

韓蕊依然沈默，可兩只眼睛卻像藏著兩只調皮的小兔子，東張西望，四處打量。在她看來，金陵城與她之前住過的清靈山有太大的不同，這裏熱鬧、精美，穿著華服的人，琳瑯滿目的貨物，時起彼伏的吆喝聲，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新奇。

路過一家包子店時，包子的香味讓韓蕊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左青見狀停下腳步。賣包子的夥計吆喝道：“客官，新鮮的大肉包子，一文錢一個，要不要嘗嘗？裏面有座！”

左青點點頭說道：“給我來十個。”說完挑了張臨街的桌子坐下來。

韓蕊舔了一下嘴唇，在他身後小聲道：“太多了！”

韓蕊總算開了金口，這讓左青心裏踏實了許多。昨天她剛來，一整天都不說話，他還怕她不喜歡自己，看來是自己多慮了，左青微微笑了笑說道：“不多，這包子，看著大，其實不經吃。”

兩盤包子端上桌，左青把其中一盤推到她面前，遞了雙筷子給她，見左青已經開始吃了，韓蕊也吃了起來，不一會兒面前的盤子就空了，左青吃得慢，盤子裏還剩三個，左青夾了兩個放到她盤中，說道：“多吃點！我昨晚吃得多，不餓。”

韓蕊看著左青，眨了眨眼，左青對她點點頭，韓蕊飛快地把那兩個包子吞掉了。左青望著腮幫子圓鼓鼓的韓蕊，十分滿意。

走出包子店，左青問：“蕊兒，中午想吃什麽，叔叔帶你到菜場去買。”

韓蕊脫口而出：“財魚湯，爺爺做的財魚湯最好喝。”

左青一笑，說道：“知道了，我們去買財魚。”

兩人走進菜場，買了些水果蔬菜，又鉆進人群，找到魚販子，左青特地挑了條大點的財魚，拎著魚，兩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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