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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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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們的執行長是怎麽回事?三天兩頭不進公司,他究竟在外頭忙些什麽?」

午休時間,丁茉莉和林棟梁約在公司附近的汽車旅館見面,兩人激情地歡愛了一陣,一同進了浴室沖涼,洗去滿身汗水黏膩後,便各自整裝起來。

正對著穿衣鏡補妝的丁茉莉聽聞,動作頓了頓,容顏罩上一抹淡淡的陰影,翠眉不悅地蹙攏。

「我也不曉得他在搞什麽,我懷疑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什麽?!」林棟梁驚訝。

丁茉莉咬唇不語,想起這陣子陸宗岳對自己越發地冷淡,仿佛從他在醫院醒來以後,兩人的關系就一日一日走向冰點,雖然她早有所察覺,卻不知該如何挽救,起初還能安慰自己他本來就是個工作狂,自然是以工作為重,可漸漸地她能感覺到他不是因為忙碌而對她淡漠,純粹就只是不再愛她而已。

是從什麽時候不再愛的?為何不愛?她急切地想找個時間與他深談,他卻以各種理由打發她,不給她機會。

「你記得上禮拜有一天忽然下大雷雨嗎?那天下午宗岳本來約好了跟一個重要客戶開會,結果臨時爽約。」

「他去哪裏了?」林棟梁聽出她話裏不尋常的意味。

「我那天偷偷跟著他到了臺北車站,發現他買了往花蓮的車票。」

「他去花蓮找誰?」

這也正是她想知道的。丁茉莉郁惱地尋思,那天她本來想跟著買票上火車的,但是雨實在下得太大,她為了跟蹤他到車站已經弄得一身濕淋淋的,狼狽不堪,煩躁得只想快點回家洗澡。

錯過那次機會,她後來頗為後悔,因為陸宗岳之後對她的態度更加疏遠了,只維持公事公辦的關系……

林棟梁暗暗觀察丁茉莉不愉的神情,目光沈了沈,這女人總是說她真正愛的人是自己,對陸宗岳只是敷衍,可他老懷疑自己才是被騙的那一個,她真的能放棄陸宗岳能給她的榮華富貴,一心一意地為自己打算嗎?

遲疑片刻後,他試探地開口。

「前幾天我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我們在美國的競爭對手,就是那間韓資的科技公司想挖角我。」

競爭對手想挖角他?

「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她責備地瞪他。

「因為本來不怎麽想答應的,可這兩天想想,對方開出的條件不錯,而且他們公司在矽谷已經闖出一點名氣,未來股票分紅應該也很可觀。」他停頓了下,含笑望她。「如果我去美國,寶貝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丁茉莉一凜,直覺就感到不情願,那間韓資公司算是工業機器設備領域的後起之秀,這兩年確實急起直追,對公司造成不小的威脅,但畢竟還不算成熟,誰曉得未來前景究竟如何?而且……

腦海浮現一道俊逸挺拔的身影,雖然她對那男人有諸多不滿,可說實在的,女人能嫁給他才是真有保障,他如果願意像林棟梁這般不時哄哄她開心,拿她當女王侍奉,將她放在心上第一位,她也不會這般動搖……他到底是不是在外頭有別的女人了?那女人會是誰?

丁茉莉想得入神,沒察覺自己掙紮的表情已經完全落入林棟梁眼裏,他目光一冷,表面卻展露笑容,伸臂過來就攬住她,愛憐似地在她頰畔吻了吻。

「寶貝,美人兒,跟我一起去美國吧!我保證讓你過好日子,嗯?」

她定定神,窩靠在男人胸膛,傭懶地朝他拋去媚眼。「當然,你敢讓我吃苦試試看。」

「呵呵,這麽說你也同意我去跟美國那家公司談了?」他邊笑邊又親了親她。

「不過對方提出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的技術算是這一行頂尖的,對方希望我能帶給他們一些意料之外的驚喜。」

「這意思是……」丁茉莉聽出弦外之音,駭然變色。「他們該不會要你把公司的專利和技術開發數據帶過去吧?這豈不等於要你當商業間諜?」

「也不能這麽說,帶槍投靠的人總是比較有談判資本,對吧?」林棟梁似笑非笑。

也就是說,他不僅想帶機密數據跳槽,還想把優秀人才一並帶走?

「你瘋了嗎?你可是跟公司簽了競業條款!這樣做不怕被告?」

「當然怕,不過這種事總有漏洞可以鉆,通常很難告成的,而且對方既然願意重金禮聘,這些問題自然會幫忙解決。」

「你……」丁茉莉瞪他,心思翻騰起伏。

「你會幫我,對吧?寶貝。」林棟梁放柔了嗓音,百般誘哄。

丁茉莉沒答應,但也沒拒絕,這件事牽連太大了,成王敗寇,是風險極高的賭註,她得仔細斟酌,為這個男人冒險,真的值得嗎?

只是當她心神不寧地回到辦公室,還沒理出一點頭緒,一個消息便猶如夏日的落雷,劈得她暈頭轉向。

「你說什麽?!」她狠狠瞪著前來報信的小秘書。「執行長帶他的前妻來公司了?」

「是、是啊。」小秘書被她張牙舞爪的反應嚇得身子直往後縮。「剛剛我看見執行長帶著一個女人在公司內到處參觀,就問一個前輩姐姐那女人是誰,聽說是執行長的前妻。」

「那他們現在人呢?」

「剛剛總廠長剛好過來公司拿資料,他們三人就一起去中庭花園喝咖啡了……」

丁茉莉花容失色,沒再聽小秘書說下去,憤然轉身就往電梯的方向走,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急迫的聲響。

要做的事太多,剩下的時間卻太少,陸宗岳恨不得將鐘心恬縮成一個迷你娃娃藏進口袋,天天帶在自己身邊。

所以當她說想來臺北看看冬冬上小學的情形,他立刻慫恿她跟自己一起來了,早上陪她到小學探望過冬冬,下午就半哄半騙地拉她進了公司。

他的股票都將留給她,身為公司未來最大的持股者,他希望她能先對公司有個大致的了解。

他帶她到各部門繞了一圈,介紹她認識部門主管,來到占了一整層樓的研發部時,負責迎接的是研發經理,身為部門最高主管的林棟梁人不在。

陸宗岳心知肚明,林棟梁和丁茉莉恐怕是以為自己今天不會進公司,兩人秘密幽會去了,當下也不多說,和研發經理寒暄幾句後就離開。

之後兩人巧遇過來公司拿數據的總廠長,知道他不急著回廠區,三人於是來到這棟辦公大樓二樓的中庭花園,邊喝咖啡邊閑聊。

如今已是初秋時節,天氣雖是晴朗,溫度卻不似夏天那樣炎熱,坐在白色傘篷下,欣賞周遭花團錦簇,微風徐徐吹來,別有一番閑情逸致。

總廠長劉平安今年六十多歲,從年輕時就一直跟在陸宗岳父親身邊,很自然地就把陸宗岳當成自己的子侄輩看待,他也很喜歡鐘心恬,當年就覺得她是個好女孩,溫柔賢慧,後來聽說兩個年輕人離婚了,心裏不免暗暗可惜。

沒想到今天進公司竟正巧碰見這對離婚的夫妻在一起,他又是驚訝,又是高興,鐘心恬說要請他喝咖啡,他笑咪咪地答應了。

三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半個多小時,氣氛融洽,最後劉叔起身告辭,陸宗岳要鐘心恬先在花園等著,他親自送老人家下樓。

「劉叔,以後麻煩你多多照顧圓圓了。」他低聲說道。

「怎麽?難道你想讓她來我工廠工作?不然要我怎麽照顧她?」劉叔似笑非笑地睨他。

陸宗岳有些困窘。「我的意思是她以後如果有什麽事,請劉叔以長輩的身份多幫幫她。」

「她是個好女孩,她如果有事請我幫忙,我當然義不容辭。」劉叔頓了頓。

「不過你呢?」

「我?」

「難道你自己不想幫她,不想照顧她嗎?」

當然想的,只是……

陸宗岳不語,眼神掠過一抹陰郁。

劉叔誤會了他的沈默,嘆了口氣。「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一個老頭也不好多說什麽,不過人在這世上,最難得的就是碰見一個有緣人,人家說『百年修得共枕眠』,有些情分不是說丟就能丟的。」

陸宗岳震了震,聽出劉叔話裏的勸告,澀澀地苦笑。「我了解,劉叔,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圓圓的。」

「那就好。」劉叔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不多說了,我工廠那邊還有個會要開,先走了。」

目送劉叔上車離開,陸宗岳佇立原地出神半晌,這才轉身由一樓大廳的樓梯走回中庭花園,推開落地窗時,一道淩厲的巴掌聲正好劃破了空氣。

他一震,認清眼前的情景時,俊容陡然變色——

該死的丁茉莉,她竟敢甩圓圓耳光!

獨自留在中庭花園等待的鐘心恬沒想到自己會遇見丁茉莉,更沒想到對方一眼就認出自己是陸宗岳的前妻,趁他不在,冷言冷語地奚落她一頓,接著便盛氣淩人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怔忡地撫著火辣辣的臉頰,還來不及感覺到痛,陸宗岳人已經回來了,二話不說,也直接回敬丁茉莉一記耳光。

看得出他並未用力,但已足夠打碎丁茉莉囂張的氣勢。

「以後不準你招惹圓圓,不然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好可怕!

看著他陰沈至極的臉色,不只丁茉莉整個人駭住了,鐘心恬也同樣不敢置信,這男人……即便在從前她惹他最生氣的時候,也不曾動手打過她,那次砸東西時碰傷她額頭還是個意外。

可他現在對丁茉莉卻能夠毫不憐香惜玉,是因為被這個背叛他的初戀情人傷透了心嗎?

想著,鐘心恬說不清漫上心頭的是什麽樣的滋味,她定定看著陸宗岳,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傷痛或憤恨,可沒有,她看到的只有絕對的冰冷與怒意。

這怒意,明顯是為了她。

「宗岳,你打我?」丁茉莉仿佛也看出來了,神情極度受傷,尖聲嚷嚷。「你居然為了這個女人打我!」

「先動手打人的是你。」他漠然回應。「圓圓不是你能動的人,你最好記住這點。」

「為什麽不能動?」她火大。「陸宗岳,你居然在我面前袒護這個女人?你們該不會覆合了吧?你說話啊!你是不是背著我劈腿?!」

她居然有臉這樣質問?

陸宗岳嘲諷地挑眉,眸光朝她淡淡一掃。

丁茉莉敏感地察覺到他眼裏厭煩的情緒,就好像懶得跟她多說一句話似的,好像她是某種荒誕可悲的生物,他只想敬而遠之……

他居然這樣看她!他何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了?都是那女人害的……

丁茉莉恨恨地咬牙,一股說不出的委屈在心頭漫開,再也端不住高貴優雅的形象,轉身就朝鐘心恬怒吼。

「你這狐貍精!你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騙宗岳回心轉意的?當年你是利用肚子裏的寶寶威脅宗岳跟你結婚,這次呢?你是不是又趁他喝醉酒爬上他的床?你這賤女人……」

原本陸宗岳並不想多說的,可看著鐘心恬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只覺胸臆一陣糾結,又急又痛。

「閉嘴!」

一聲嚴厲的喝叱,阻止了瀕臨歇斯底裏的丁茉莉,她楞楞地望向陸宗岳。

他冷著臉,極力壓下心海翻騰的情緒。「茉莉,我早就告訴過你,當年的事是我自己的錯,我不該酒醉之後就跟別的女人上床,你如果要怪的話就怪我,不關圓圓的事。」

丁茉莉聞言,陡然變臉。「你說不關她的事?當年你就袒護她,到現在還想繼續袒護!你不是那種喝醉酒就隨便跟女人上床的男人,肯定是她自己爬上你的床勾引你……」

「我說了不是那樣!」

「陸宗岳!你……」丁茉莉幾乎要氣瘋了,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從齒縫逼出嗓音。「你想跟我分手嗎?你這意思是你要選擇她,不選我嗎?」

「這不是選擇的問題。」他語氣冰冷,看向她的眼神更冰冷。「我本來就打算跟你分手。」

她倒吸口氣,杏眸圓睜。「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你聽見了。」他面無表情。「我不想說什麽難聽話,就這樣吧。你如果願意主動提出辭呈,公司可以給你一筆優渥的遣散費。」

他不但要跟她分手,還想開除她!

丁茉莉氣到全身顫抖,明眸焚燒著熊熊火焰,她瞪著陸宗岳牽起鐘心恬的手轉身就走,只覺得那兩人相襯的背影刺得她眼睛發痛,幾欲抓狂。

雖然中庭花園周遭似乎並無別的人影,可她相信不到一天,她被執行長當場甩了的消息便會傳遍整間公司,而向來高傲的她無法忍受自己成為笑柄!

她丁茉莉可不是那種用過就丟的便宜貨,他憑什麽如此對她!

朱紅的唇角忽地劃開鋒銳的冷笑,她微微顫著手,取出手機打電話——

「餵,是我,我跟陸宗岳吵了一架,算是撕破臉了,你要做什麽就快點行動,我會掩護你……」

陸宗岳牽著鐘心恬離開中庭花園,他本來還想帶她在公司內四處看看的,但現在氣氛顯然不適合。

於是他帶她下了樓,幾個經過的員工對他恭敬地行禮招呼,見他緊緊握著一個女人的手,強忍住震驚。

明知八卦流言很快便會猶如野火燦原,陸宗岳卻不在乎,他唯一牽掛的是如今走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捏了捏她柔軟的小手,覺得她似乎比前陣子胖了些,他滿意地在心裏直點頭。

兩人來到大樓對街的一座小公園,在涼亭裏坐下,他依然沒有放開她的手,她能感覺到那微微粗糙的掌心透出些許濕潤的汗意。

他在緊張嗎?怕她因為遭受丁茉莉羞辱而責怪他?

她驀地心軟,需要很努力才能不讓臉上表情流露出對他的憐惜與心疼。

「圓圓,對不起。」他果然向她道歉了,啞著聲嗓,劍眉擰著對自己的郁惱。「我沒想到她會去找你挑釁,你的臉……痛不痛?」

他小心翼翼地問,小心翼翼地望著她,視線在掃過她頰畔一抹淡到幾乎看不清的紅色時,墨眸不由得暗了暗。

她柔柔一笑。「你別擔心,我一點也不痛。」

「可她打得好像很重。」他猶豫地擡手,指腹輕輕撫過那抹紅痕。

「真的沒什麽,而且你不是也立刻幫我報仇了嗎?」她開玩笑地說道,星眸閃閃發光。

看著她俏皮的神情,他總算放下心來,放松了眉宇。

她定定地凝睇他,心湖猶如春風吹過,一波一波地蕩開漣漪。「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他沒領略她的問題。

「你跟丁茉莉說當年是你自己喝醉了才會……」她頓了頓,粉頰隱隱發熱。

「嗯,跟我做出那種事……你沒告訴她是我在酒裏下藥嗎?」

他這才恍然她想問什麽,自嘲地一哂,搖了搖頭。

「為什麽不說?你寧願讓她誤會你?」

是啊,為何不說?

回想起來,陸宗岳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那時強烈地恨著自己中計上當,可當丁茉莉質問時,他卻恥於藉此推卸自己的責任……

「下藥的人又不是你。」他收回迷蒙的思緒,嚴肅地盯著鐘心恬。「你的好朋友羅小姐都跟我說了,下藥的人是你爸,你只是幫他頂罪……這件事你不也沒跟我說?」

「我……」鐘心恬一窒,半晌,才警覺自己被他誤導了。這怎麽能一樣?她的隱瞞是為了掩護自己的父親,而他卻是因此遭受女友的誤會。「不管誰下藥都好,當年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錯,你是無辜的,為什麽不跟她解釋?」

「我的確跟你上床了,你肚子裏也的確懷了我的孩子,沒什麽好解釋的。」他淡淡然地。

可當初的他,想必無法像如今這般淡然,當年還年輕的他,要作出如此艱難的決定,該是經過多少痛徹心腑的煎熬與掙紮啊!

她愈想愈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愈想愈是對他心疼。

「你好傻。」水眸漾著點點瑩光。「我沒有看錯,你其實是個體貼的好男人。」

他皺眉。「我一點也不好,我糟透了。」

她不意外他會如此自評,他一向是個對自我要求極高的男人,可在她心裏,他是很好很好的。

止不住的溫柔在心湖蕩漾,她別過眸看向公園裏一株過了花季的紫薇樹,枝葉繁茂的綠蔭中仍殘留著朵朵花蕊,別有一番風情。

她怔怔地看了好片刻。

「在想什麽?」陸宗岳擔憂地問。

她定定神,感覺激蕩起伏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這才轉回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我只是在想,之前你不是說想利用丁茉莉做餌,釣出公司裏頭那個內鬼嗎?你現在跟她鬧僵了,之前布的局會不會就不成了?」

「原來是這件事啊!」他笑著搖搖頭。「是比我預計的時間早了一些,我本來還想設個局讓他跳下去身敗名裂……不過你別擔心,提早收線也可以,我已經都做好防備了,他帶不走公司的機密。」

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態,她放心了。

「那就好。」

「只是公司內部可能會因此有一些動蕩,我這幾天得留下來親自坐鎮,就不能常去陪你了。」他一臉可惜地嘆氣。

她心口顫了顫,眼看又有激動起來的跡象,連忙搖頭,故作歡快地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需要你陪啊?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她笑得眉目彎彎,甜俏可人,勾得他心弦一動,忍不住脫口而出。

「圓圓,你可以留在臺北嗎?我家有空房。」

「什麽?」她怔住。

他這才驚覺自己這要求太暧昧,超越了朋友的分際,有些窘迫地解釋。「不是要你跟我同居的意思,我是說……我的意思是,你也很久沒來臺北了,肯定有些朋友想拜訪,如果你想留下來多住幾天,我那邊有空房間……」

她聽出他話尾拖著濃濃的不舍之意,心口驟縮,悄悄深呼吸幾口,好不容易才能微笑著說道——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回花蓮,我那間小餐館生意本來就沒多好了,要是三天兩頭就休店,客人以後可能就不來了。」

這樣清淡又溫柔的婉拒,令他惆悵。

但他沒有表露出失望,笑容爽朗。「我知道,你也有你的事要做……晚上你不是還約了羅小姐吃飯嗎?我送你過去。」

「嗯。」

晚上,鐘心恬和羅愛理約了一起吃飯,冬冬也跟來了,一面吃著他最愛的漢堡排和冰淇淋,一面嘰哩呱啦地跟兩個媽媽分享在學校的趣事。

他個性活潑,雖然有點淘氣,在老師眼中卻是個聰明的學生,同學們也大多喜歡跟他一起玩,熬過了最初幾日後,如今他在學校可是如魚得水,儼然山大王一只。

看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鐘心恬自然很為這個幹兒子高興,可聽著聽著,總是不由自主地走神,想起那個情不自禁邀請她留下的男人。

不知怎地,最近他似乎特別眷戀著和她相處,每回去花蓮看她,都要公司的人打電話來三催四請他才會不甘願地離開,這次要不是他極力慫恿,她也不會趁著店休日來臺北一趟。

他是不是特別寂寞?

她知道他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醫院昏迷醒來後,得知女友背叛自己,繼母和弟弟對他也毫不關心,他是否感覺很空虛?

有人說,一個人在生死邊緣走過一回,會格外眷戀世間的人事,他其實很想被親人和朋友好好關心吧!

只可惜他在愛情和親情都得不到真心。

她忍不住要想象他的心情,自己在醫院孤伶伶地躺著,身邊的人在自己病危時只想著分遺產,醒來後的他怎麽還能信任他們?

難怪他會來找她,他該是想從她身上感覺到一點點真誠的溫暖吧……

「鐘圓圓!你在發什麽呆?」一道無奈的嬌斥喚回她迷蒙的思緒。

她定定神,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冬冬不知何時離席了,而坐她對面的羅愛理正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冬冬呢?」她問。

「去上洗手間了。」羅愛理撇撇嘴。

「喔。」看出羅愛理眼中的嘲譫之意,鐘心恬不覺有些困窘,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不用掩飾了!」羅愛理犀利地吐槽。「老實給我招來,你剛剛在想什麽?該不會是在發相思病吧?」

一語中的!

鐘心恬嗆了嗆,不禁咳嗽兩聲。

羅愛理露出一副「果然被我料中了」的神情。

鐘心恬更尷尬了。「愛理姐……」

「叫什麽叫?別想跟我撒嬌混過去!」羅愛理瞇眼瞪她。「說!你跟那個陸宗岳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什麽進展到哪一步啊?」鐘心恬超窘,小小聲地解釋。「就說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啊。」

「想騙誰?」羅愛理不以為然。「前夫前妻做朋友,還三天兩頭就見面?跟人說你們沒考慮覆合,恐怕都沒人相信。」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鐘心恬焦急地辯解。「就是、就是……」

就是怎麽樣呢?

鐘心恬腦海驀地浮現那夜兩人激情纏綿的畫面,粉頰一紅。

說真的,連她自己也不曉得該如何定義兩人之間的關系,說是朋友,似乎也不那麽純粹,有點覆雜。

可也絕對不是戀人關系,她知道他剛剛才在感情上受過傷,肯定不想再愛,而她自己也是,愛一個人太痛了,尤其是重新愛上那個曾讓自己狠狠痛過的男人……不,她並不愛他,就只是……牽掛他而已,畢竟夫妻一場,她關心他也是應該的。

「就是怎樣?你怎麽『就是』了半天就沒『就是』一個結果來?」羅愛理語帶揶揄。

鐘心恬只能苦笑。

羅愛理看著她,半晌,幽幽嘆息,伸手捏了捏她的手。「總之不管你做什麽選擇,我都希望你記住一點,最重要的就是珍惜你自己,不要再受傷,好嗎?」

鐘心恬只覺心窩流過一股暖意。「好。」

姐妹倆相視而笑,鐘心恬剛想轉開話題,問問羅愛理那個寵妻至上的老公近況如何,手機鈴聲驀地清脆作響。

她對羅愛理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接起電話,屏幕顯示是陸宗岳的手機號碼,可傳來的卻是陌生的女性嗓音。

「請問是鐘小姐嗎?」

她心韻一跳,霎時有股不祥預感。「我是。」

「陸先生的手機最近一則簡訊是傳給你的,請問你是他的家人或朋友嗎?他現在人在我們醫院……」

「他在醫院?!」鐘心恬驚駭。「為什麽?」

「他在街上暈倒了,是一個路人送他過來的……」

接下來那女人還說了什麽,鐘心恬已然聽不清了,一顆芳心失速地往下沈,直墜冰冷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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