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co妖妖是個大騙子？”

輕喃出標題上的字眼，傅展的眉頭不禁微微一皺，他點進鏈接輕掃一眼，又退了出來，沈吟了一下，再度打開了幾個諸如【我看Coco妖妖事件】，【能不能不要鬧版了？這裏是Only Lady，不是Coco妖妖的私人論壇】這樣的帖子。

【真懷疑鬧版的人有沒有原單知識，所謂的原單就肯定是反季節生產，提前專櫃的啊，衣服從中國運到意大利要多久！妖妖穿的肯定是下一季的衣服，而且就算不是真的，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為什麽沒人去罵淘寶老板？是他賣假貨吧，如果有意見的就去退貨好了，和客服協商一下吧，反正現在針織衫也非常難買，不差你這一件銷量！】這是一帖號召不要鬧版的帖子，言辭相當的激烈，仿佛是Coco妖妖的死粉發的——但下面的回覆也一樣的激烈。

【不懂就不要來說話！原單肯定是提前一季，但Lookbook也是提前一季放出來的！2008年春夏的Lookbook已經被Missoni放到官網上了，裏面就沒有這兩件針織衫，請問它生產的是什麽？2008年秋冬的衣服嗎？提前一年生產？意大利名牌也不會這樣玩吧！Coco妖妖擺明了就是說謊，和老板合謀來騙大家的錢。要說和她沒關系，請問她是不是收錢打廣告？連報價都有，五萬一件，你們沒想到吧，你們這些粉絲根本就是妖妖賺錢的工具！做了廣告，那產品是假貨她要不要負責？】

樓下接連吵出了二十幾個回帖，不是很多，因為這只是論壇中無數事件相關貼的一個，可以看得出來，現在論壇裏分了支持和反對Coco妖妖的兩派，而兩派中又有細分的派別，質疑Missoni針織衫為假貨，要妖妖負責的，對假貨不假貨無所謂，但不接受妖妖收錢做廣告的，而支持者中也有分認定針織衫不是假貨，只是暫時還沒上市的原單真品的，還有覺得即使是假貨也無所謂，和妖妖無關的，還有希望妖妖能出來解釋一下自己沒有做廣告的。種種觀點不一而足，也讓平時人流量就不少的論壇，最近發帖更呈活躍的態勢，隨便刷新一下，首頁就換了一批帖子。

Only Lady都戰成這樣了，天涯呢？

他點去了天涯的時尚板塊，果然，那裏也有大量帖子在討論Coco妖妖的針織衫事件，更有樓主熱心地做了整理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帶著截圖科普給吃瓜群眾們，更是在首樓放了兩張【惹事的針織衫】大圖。

【先給大家科普一下原單界的一些常識吧，首先，真正意義上的原單，都只會有1、2件，碼數絕對是不全的，那種號稱原單，但碼數齊全，累計銷量上萬的店家，大家可以呵呵了。在這先說個有意思的事，在Coco妖妖之前呢，Only Lady上還挺多真正原單店的秀款，在她以後，現在去那論壇看一眼，基本都是自帶淘寶鏈接，庫存上千的大店秀款了。呵呵，樓主無意引起爭議哦，只是在說自己看到的事。】

【那現在來說這兩件針織衫吧，其實呢，人家原價上千上萬的衣服，你拿來一兩百的賣，碼數那麽齊全，庫存量那麽多，是不是真的原單大家心裏也都有數的，廠裏自己買面料做的跟單也和原單差不多了，或者就和大家直說要做的是山寨，買原衣回來扒版，大家照樣可以接受，但這一次Coco妖妖犯眾怒的原因是，她穿了一件連山寨都不是的衣服——那兩件針織衫是假的！不論是07秋冬還是08春夏的Lookbook，都沒有這兩件針織衫的蹤影。甚至可以說往上翻十年的Lookbook，都沒有這兩件針織衫！】

【也許大家說了，Missoni好像也有五十多年的歷史了，有幾件翻不到的款很奇怪嗎？這裏再告訴大家一個知識，那就是我們國家只有在90年代以後才開始大規模地做外貿加工，而且這個長度的窄袖針織衫90年代根本就不流行，所以，只能是00年以後，或者說就是這幾年的衣服。而有個在意大利的網友已經拿著圖片去問了Missoni的店員，店員很肯定地說他們牌子沒有做過這兩件衣服！這不是當季新款，而且甚至不是M家的衣服！】

【接下來再說Coco妖妖和這個店家的關系，大家可能說，那也許是妖妖被店家蒙騙了，但我要告訴大家的是，這件事可沒這麽簡單，這個店家說是三鉆，但之前都是在做充話費這種虛擬交易，根本沒有做過幾款服裝，更沒做過原單。請問妖妖是怎麽忽然間搜到他們家的衣服的？肯定是對方拿錢找上門來，或者幹脆就是妖妖和他串通，從中提成！這兩件衣服幾天內都走了一千多件了，店家能賺多少錢？全都是Coco妖妖帶的人氣……】

接下來就是一些常見的網紅盈利模式介紹，都未脫傅展自己的推測，他看得就不是那麽認真了——這樓主明顯也不是圈內人，只是站在仇恨妖妖的立場上歸納了這段時間的八卦，立場有偏頗，透露的信息也可能隨之扭曲。真的想知道這方面的內幕，他可以直接去問喬小姐。

不過……從天涯的幾棟高樓來看，這背後似有人在操縱輿論風向啊……

傅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重新打開了Coco妖妖發的原帖，把頁面拖到了Missoni的兩件針織衫照上（並因為PS過度的尖臉而齜牙咧嘴了一番），若有所思地上下滾動著頁面：這兩件針織衫的問題，的確不小啊……

他和喬韻在時裝周後間或還有些聯系，多數都是和【韻】相關的瑣事，索要一些宣傳物料，問問訂單情況，她有時回有時不回，傅展也隨她的意。他當然沒有一門心思投入狂熱的單相思裏，隨時隨地盯牢她的點滴信息——可以有這個勢頭，但他不允許，做人做事最好都要有點耐心，和喬小姐打交道尤其如此。會再上論壇來看風聲，還是因為她前幾個月買走的那幾個包，這一周詢問度顯著升高。

紫色的巴黎世家Work、駝色的LV 餃子包，黑色的香奈兒Flap，他給喬韻送貨以後就著手安排從總部訂貨，下單量還曾惹來上司垂詢，但未雨綢繆是有報償的，在這一周內，華北區三十多個紫色Work全數售罄，這亮眼的銷量甚至惹來了總部關註，以私人立場發郵件來八卦原因。傅展知道她肯定是又發帖了，他因此登錄論壇，卻不料見證了一場風波，看到的圖片也解釋了不少疑問：Missoni對中國大眾來說，完全屬於不存在的品牌，但過去一周內，他起碼從四五個客人口中聽到了這個牌子，還看過衣服平鋪圖，現在，他知道原因了。

只是……喬韻不應該犯這個錯誤啊——從常識去推想的話，這像是她某次接單疏忽，沒有核實單品的真假，就這樣直接穿上發帖了。畢竟，Missoni這個牌子在國內比較小眾，不掛代理的話，官網確實都打不開。這也是大量正常壇友的觀點，他們不像是粉絲那麽極端，否認妖妖有收錢發帖的嫌疑，也不像是那些拿定立場的反對者，給她拿定了詐騙的罪名。

但他們都並不認識喬韻，而傅展認識，他們也都不明確知道這兩件針織衫不是Missoni出品，而傅展肯定，他收到客人詢問後就聯系了意大利的Missoni市場部，這初衷是為客戶服務——如果你每年都在各大奢侈品店買上好幾百萬的產品，你也能得到如此貼心的客戶服務。更離譜的事傅展都曾安排過，代購件把同檔次奢侈品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市場部那邊的回覆是很明確的，這兩件衣服並不屬於他們的Colle，並不是Lookbook上的宣傳款，也不是他們線下常售的基礎款，供給Outlets的打折款……並不是每件衣服都會上官網的Lookbook，但這兩件針織衫並不屬於Missoni——雖然風格很像，用的也是標志性的水波紋，但並不是。

仔細想想，也不太可能是，誠如種種質疑貼所言，Missoni的針織面料基本沒有仿制可能，如此覆雜的工藝，即使只追求形似也幾近不可能，喬韻也許能覆制，但至少要在那上面花費一兩個月的時間，而他恰好知道她已經在北京時裝周預定了一場主舞臺的發布會。現在已是10月份，距離明年三月不過五個月的時間，用來準備一場發布會，已算緊湊，再者，時間也對不上，針織衫的生產周期起碼是半個月，倒推回去，那段時間她都因上海時裝周焦頭爛額，哪有時間來扒這兩件版？

傅展越想越覺得有意思，他感到這件事很耐人尋味：是哪個業內人士在黑她？會知道針織衫仿制細節的，肯定也是做貨的大行家。喬韻在發布以前是否就估到了如今的局面？畢竟，只要有第二個商家想到Missoni買版來仿，這兩件針織衫是假貨的事實就一定會被曝光……

他又打開論壇，將大多數帖子仔細瀏覽了一遍——最近論壇的氣氛的確不理想，Only Lady的規模畢竟小，大家說話還真誠，到了天涯上，主貼還能維系基本體面，回帖裏很多都在攻擊Coco妖妖人醜心毒，還有點廉恥的話就該速度自殺，還有說她就靠PS活著，真實長相奇醜無比，整容、當小三，不到18歲就流產四五次……甚至有的人都扒出了妖妖的真實姓名：張莉，還有她的未PS照片——一個臉色黃黑的廠妹，氣質和逼格同Coco妖妖都有天壤之別，其實，仔細看的話，和PS後的洋娃娃妖妖也沒什麽相似的，不過好幾個回帖都言之鑿鑿這就是妖妖的真面目，大有就此敲磚釘腳的意思……

這是買了水軍吧？

雖然這是個新鮮的概念，很多人對‘水軍’是否存在還半信半疑，但傅展卻清楚知道這個行當的確存在，而且已經發展得蓬勃熱門，天涯正是他們的主場，有這種檔次的密集攻擊也就不足為奇了。以一介網紅的身份，能鬧到水軍入場，這簡直有點玄幻，但考慮到這背後隱藏的巨大商機，想想卻又也不足為奇了。

如果是他受到這樣的攻擊會怎樣？

傅展認識喬韻，所以並不覺得她會受到影響，但換位思考了一番又不那麽肯定了。她很神秘，充滿驚喜，但怎麽說也只是個才畢業的小姑娘。被8成這樣，這些惡意的攻擊，她看到了會怎麽想？

如今的局勢，就像一道智力題，他有種感覺：如果能帶著答案去見她，會被她高看一眼，距離喬韻這迷宮的出口也就更近了一步。但解來解去，越解越謎，傅展最後只好當自己從沒有興起過挑戰的念頭，老老實實給喬韻打電話。“喬小姐，秋冬新款到了，有沒有興趣來店裏看看啊？”

“都十月了，這才上秋款？”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很輕松，喬韻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笑他，看來局勢並未脫離掌控，“看起來傅先生是讀過我發的帖子了？”

她念‘傅先生’的聲音很好聽，咬字有點軟，像是這幾個字彈牙的，傅字低下去，先生又彈起來，在時裝周後多少帶了一點點親昵——傅展如飲醇醪，不覺醉了一秒，他無奈地笑，“喬小姐——”

他的來意，怎麽能瞞過她呢？這女孩子狡黠得一塌糊塗，非得要他示弱了才肯放過，一連串輕笑聲像風鈴，她還在撩撥，“嗯，是該買幾個新包了，不如這樣吧，傅先生，你想要賣什麽款，直接給我送來，你選什麽，我就背什麽。”

這是在還他的情，傅展明白，她做人有來有往，他帶人到上海時裝周看她，是給機會，也是為了借助專業眼光肯定自己的判斷。但在她，這確實有幫助，所以不論他有什麽意圖，有機會了她就要把人情還上，太獨立了，讓她欠個情都不容易。

“還是你自己選吧，”他珍惜地保護著自己的籌碼，又往前一步，“喬小姐，Missoni那兩件衣服——”

“嗯？傅先生你在說什麽？”仍裝傻。

傅展回味片刻，恍然大悟：是他在她面前發揮失常，反應太慢了，人家早擺明車馬，時裝周的情，可以用配合秀包來還，但想要打探Missoni事件內幕，這陳年人情可不夠。

也是，大家認識不久，雖然攢了點好感分，但牽扯到數百萬乃至上千萬的生意，連水軍都被包攬進來的輿論戰，幹嘛要平白讓你知道？

他心服口服，一點都不生氣，反而更欣賞，情不自禁啞然失笑，隱約似把握到喬韻的脈搏。

“如果我說，我想上門坐坐。”他不再問針織衫，改換口氣，直接做非分要求，“看看喬小姐為明年的時裝周準備的設計——你肯不肯賜一杯清咖啡呢？”

“Hmm……”喬韻似也覺得有趣，在那哼聲起來，裝模作樣的考慮——其實還是給他搭架子，供他進一步表演。

傅展也不啰嗦，直接攤牌，“喬小姐的服裝秀，對模特應該有特別需求吧？在這方面，我自忖還能幫得上忙。”

他說了個名字，喬韻在電話那頭笑開了花。

“傅先生打算什麽時候來？”她殷勤地說，“我一定掃榻以待——別說清咖啡了，卡布奇諾都沒問題。”

“如果沒有的話？我可很當真的哦，如果沒有的話，”傅展引述，“Coco妖妖是個大騙子？”

她爆笑起來，“有有有，肯定有，針織衫、襯衫，什麽都有，我雖然人醜心毒，但也不至於連一杯咖啡都沒有吧？”

兩個人在電話裏都笑了起來，傅展和她約了時間，掛掉電話，又瞪著手機半晌，止住自己撫過屏幕的沖動。

他把註意力轉回工作，令自己瀏覽今年上半年的SKU，找到最需要宣傳的品牌，好選擇帶去給喬韻參看的款式，但過幾分鐘，又忍不住打開手機，望著那行通話記錄，微揚唇角。

糟糕……他想，有點危險啊……

似乎有點不受控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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