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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Lady Di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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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哎,都說了別動了。”範立鋒揮手抽了秦巍後腦勺一記。“你想留疤啊?想留疤你就繼續作啊,我看喬韻真沒罵錯,你是夠作的了,爛臉了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喬韻在他臉上留下的幾道刮痕其實本沒什麽,過兩天自己就能好的那種小傷,但秦巍手賤,沒事摳出了感染,現在有一條已經紅腫了起來。堂堂T大金融系第一男神,頭發橫七豎八,雙目無神表情呆滯,坐在床上一聲不吭。範立鋒看在眼裏真是恨鐵不成鋼,忍不住再罵,“我說老秦,你至於嗎?不就是一女人,和你本來也就不是一路人——她現在看清楚了自己說分手了,不是挺好?你該感謝她不嫁之恩,不然你們要真去領證了才是後患無窮,你將來後悔也沒用了。”

他一向人情練達,即使在秦巍跟前也不說什麽沒用的話,這一次是難得地動了真火,手裏紗布摔到雙氧水裏,語調也冒著刺痛的泡,“你別這樣看我,老秦,你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世上就是存在階級的。喬韻她人挺好,我也很喜歡她,但她和我們就不屬於一個階級你明白嗎?你、我,我們這樣的人對自己的家族都是有責任的——像喬韻這樣的女孩,就只適合年輕的時候談談戀愛。但你不可能和她結婚——人在什麽時候就做什麽事,強求一點用也沒有,只能讓自己痛苦,這道理,別告訴我你不懂。”

秦巍動彈一下,把臉埋到手掌裏,範立鋒把這看作一次小小的勝利,他不再談這些沈重的話題,語氣輕快起來,“再說了,不就是一個喬韻嗎?除了長得漂亮以外也沒什麽特別的,這麽要死要活的有啥意思?你喜歡漂亮的,哥給你介紹——介紹個比喬韻還美幾十倍的怎麽樣?帶到自習室坐坐,操場上打打球,氣死她——好像你離了她就找不到別人似的,薇薇,現在滿院可都在傳你怎麽家暴了人家又淪為跟蹤狂,還動用關系明裏暗裏和人家為難,不讓喬韻畢業……搞得你和個反派似的,你再不挽回點面子就真的崩人設了啊。”

秦巍的手放下去,頭慢慢擡起來,“……真的?”

這位大哥好面子的個性真是一萬年也改不了,範立鋒勝利地笑了,“騙你幹嘛?”

他一手攬住秦巍肩膀,興致勃勃地籌劃起來,“咱不能讓喬韻這麽得意下去啊,必須得先找個全面壓制住她的,給她臉上狠狠來一巴掌——你別這樣看我,我老範牙齒當金使,說過的話哪有做不到的?我說給你介紹個比喬韻更漂亮的,就給你介紹個比喬韻更漂亮的——我還給你介紹十多個,任選!你說怎麽樣?”

“別鬧了。”秦巍開始撥開他,“天上人間那樣的地方我不去,你也少去點——”

“誰和你說天上人間。”範立鋒佯怒,“我靠,在你心裏我就這點水平嗎?再說,你能從天上人間提溜出比喬韻更漂亮的女人?你也太小瞧自己的審美了吧。都說你女朋友漂亮得和明星一樣——”

‘你女朋友’這四個字,像一根針刺痛他的心臟,秦巍斷喝一聲,“好了!”

範立鋒自知失言,飛快說完,“能壓過她的,肯定只有真正的明星啊!”

他彈彈舌頭,沖他挑眉獻寶,語調暧昧,“我一哥們最近正給張導的大電影選角呢,今晚有個局,環肥燕瘦任憑挑選——一句話,來不來?”

秦巍來了。

一直到下車他都心神不定,不知自己在幹什麽,但他到底還是來了,幽魂一樣跟在老範身邊,一路一句話也沒說,經過的那些環肥燕瘦都好奇地看著他,彼此咬著耳根子,半心半意地對他發出哄笑。秦巍回神時都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道她們是笑他的魂不守舍,還是笑他臉上那明顯的抓痕。

範立鋒有句話也許沒說錯,人和人之間,是分階級的,就好像一樣都是死大學生,有的人只能在15寸電腦屏幕上,伴著右手好兄弟和演藝明星做有生以來最親密的接觸,但不論對範立鋒還是對他來說,要接觸到圈內人無非也就是幾通電話的事而已。這樣的場合,秦巍其實遠遠說不上生澀,只是他從前也絕不熱衷,他不是那種性好漁色的人,現在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來幹嘛——難道真的只是為了物色一個比喬韻更漂亮的女生,讓她掛著自己的臂彎,在校園裏走幾個來回?

然後呢?性?陪伴?——分手倒是絕對比想象的簡單,時候到了,他可以拍拍屁股去耶魯,送上幾件昂貴的小禮物,收獲一個會在深夜發來暧昧照片的QQ號,也許還有回國探親時偶然的再續前緣。這種生活方式對他並不算陌生,親朋好友在所多有,秦巍只是不肯定他也要學著去欣賞這種玩法的好。

這對學業不會太有幫助,過於享樂當然會阻礙他的事業,但這並不是讓他猶疑的原因,他只是……他只是不願讓自己因為喬韻而改變這麽多。就像是身體裏有個小人,咬著牙在艱苦地抗拒,他不會被一個女人弄成這樣,改變到這樣,他不會因為和喬韻分手就開始接受這些,他還沒墮落到這樣,她對他來說……也絕沒有重要到這樣。

“……出去一下。”有人在對他說話。秦巍晃神回來,範立鋒拿著手機和他做了個手勢,用口型說,“家裏。”

他點點頭,忽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已經恍惚地坐了多久——一房間年輕鮮嫩,的確個個都能和喬韻比較——不,個個都比喬韻漂亮的女孩子還在對他好奇地笑,也許她們在猜測他的身份,她們是……噢,對,張導的這部電影需要很多年輕女孩子做配角,這一屋小姑娘裏坐的全都是北京幾所戲劇學校的精華,說不定——肯定有未來的大明星,她們也都很想認識秦巍和範立鋒,這兩個和她們一樣年輕,長得一樣好看,卻已經可以和選角導演稱兄道弟的男孩子。

秦巍從兜裏摸出萬寶路叼上,心慌意亂地對她們微微一笑,渾身摸火,最後幹脆告了罪走出去找範立鋒——他覺得自己應該回去了,也許再看幾頁《經濟學人》——

攝影棚是個巨大的迷宮,就那麽一會功夫,老範已經被來往人群淹沒,秦巍叼著煙站在過道裏,不斷被人吆喝著‘讓一下’,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傻逼,今天他壓根就不該來,他決定先走了,也許一會再給老範打電話。

“不好意思,讓一讓,”一個年輕女人心不在焉地說,一邊看手機一邊和他擦身而過,還不小心撞了他一下,秦巍側身讓了讓,她踉蹌了幾下,最後扶住他站穩。“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的眼神忽然凝實了,很詫異,“哎,你不是——”

秦巍對她沒有絲毫印象——這女人大概比他大一些,二十多歲,長相文秀,不是那種過目即忘的臉,但他確實不記得他們在哪裏見過面,只是習慣性地端出了他平時T大男神的那一套,“你是——”

“華爾道夫,”女人說,她快速地上下打量著他,眼神吃驚中又帶了點獵奇,“呃,不過你可能的確不記得我了,因為當時……”

“啊——是你給經理打了電話。”秦巍的心情更惡劣了,恭喜她,成功地讓他又想起了那個不堪的夜晚。

“對,是我給經理打了電話……”女人說,她還在打量他,“事實上,我這裏還有你的——”

她的話忽然斷了,秦巍做了個微笑的詢問表情——盡管他心裏已經煩得不行了。“還有我的?”

“噢,沒什麽,沒什麽。”她忽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話,素凈的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小狐貍一樣的微笑,對他伸出手,“我叫李竺,你是——”

“秦巍。”秦巍有點不情願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尖,他後退一步,準備告別了。“那我就先……”

“你是來試鏡的吧。”李竺熱情地說,她對秦巍做了個請的手勢,沒給他分辨的機會就轉身帶著他走,像是對他的動機了如指掌。“我那天晚上就想呢,你估計也是圈裏人,長那麽好看……呵呵,你簽哪家公司啊?還是說現在就是個人發展?來來來。”

她硬扯著他轉過好幾個彎,推開一道門。“張導!”

範立鋒的那個哥們也在裏面,他詫異地用眼神和秦巍碰了一下,秦巍對他聳聳肩,沒說話,因為李竺已經一邊笑一邊把導演拉到他的面前了。

“噢,你和小劉也認識啊?小劉,他來試的是誰?這麽好的苗子你也不往上推一推,你這個選角導演太敷衍塞責了吧,還不如把工資給我呢——”她笑吟吟地說,有點撒嬌的意思,“張導,你看,你看,你看到他還頭疼嗎?嗯?——你看,我這不就把三皇子給帶到您面前了嗎?”

驪歌起,畢業生離校的時點不知不覺就到了,畢業證和學位證陸續發放到各班,這幾天學校進進出出都是搬家公司的卡車。喬韻她們宿舍合夥也叫了一輛——主要是白倩和陳蓉蓉用,第四個女孩年瑤出國繼續讀繪畫設計,這個暑假對她來說依然是很快樂的。

說起來,畢竟是第一屆,雖然有T大的名校光環,但服院這屆學生的讀研率的確不太好看,畢設展的反響也只是平平,今年二月辦的,雖然喬韻等幾人的服裝是得到了不錯的評價,但聲勢上和S市東華大學的畢設展根本無法相比,論學生就業的層次也差出一個檔次。也難怪李院長給喬韻發畢業證的時候嘴巴都是歪的,連顧教授的臉色都不好看——就業率統計出來,這一屆30多個學生,倒有一半以上去做時尚買手或打版師,要麽就是和喬韻一樣(極沒有自知之明地)想創立自己的個人品牌,進正經服裝企業擔任設計師的只有七八個,品牌都還挺Low,這和東華大學比起來是寒磣了一些。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就是T大有這個心氣勁兒,第一年就要和東華比了,作為新學院來說,這表現又再正常不過。服裝工業在國內的現狀就是如此,大部分國產品牌都靠抄款為生的時候,真正有價值的設計師崗位是很少出缺的,這幾年市場表現最好的‘例外’今年招一個設計助理,收了幾百份簡歷,最後要走了東華大學的一個尖子生——這就是這一行的就業形勢:在全世界都算不上好,在中國尤其糟。

喬韻宿舍的幾個女孩倒是都有了去向,年瑤出國,白倩進了一家規模不小的服裝品牌做設計助理,陳蓉蓉出人意料,沒進奢侈品牌也沒考公務員——雖然這兩個行當都實在很合適她的氣質,她進了一家創業公司,當了時尚買手,算上在所有人眼裏都要去帕森斯的喬韻,她們宿舍的去向倒都挺讓人羨慕的。

大學四年沒什麽交集,要散夥了感情反而濃起來,四個女孩把宿舍東西清空了約出去吃散夥飯。喬韻給陳蓉蓉和年瑤敬酒,“這幾年挺麻煩你們照應的,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我這人嘴笨,其實心裏一直把大家當姐妹,就是表達不出來。”

年瑤家境富裕,不然也供不起她出國讀繪畫設計這個更雞肋的專業,為人也單純,瞬間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嬌嬌——”

陳蓉蓉呷一口酒,也用開玩笑的口吻回憶當年,“這杯酒是該喬韻敬,大家說,這幾年我們幫多少男生傳過小紙條,要過電話和QQ啊?損傷的自尊心都好幾十塊錢呢,嬌嬌,這杯酒你得喝完,不然不能放過你。”

“就是,不能放過你!”白倩和年瑤也跟著起哄,喬韻二話不說,揚起脖子就幹了,“說幹就幹!這幾年給大家添麻煩了。”

“都是姐妹,說這些幹嘛。”年瑤捂著臉咯咯笑,她有點喝多了。“嬌嬌,其實我一直都挺羨慕你的,長得漂亮,性格爽快,還有個那麽疼你的男朋友——現在又要一塊去讀書了——”

年瑤也聽她說過自己不讀帕森斯了,但顯然沒當真,她嗝了一下,很真心地勸,“到了紐約以後,你還是和秦巍和好吧,要不然,我看,他是真的很愛你……”

陳蓉蓉拉了她一下,氣氛有點尷尬起來,白倩看看喬韻的臉色,連忙叉開話題,“來來,喝酒喝酒,瑤瑤,你得多喝點,把酒量練出來。我聽說到了國外就是Party,你要還是這樣三杯倒怎麽和人交際啊——”

喬韻的酒量是不錯的,她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年瑤吃吃笑,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來看。

【快遞給我打電話,已把衣服留在你們樓管處。】

標點符號都一絲不茍,是青哥的留言。【查收後盡快反饋。】

他說的,就是那件亞歷山大王的樣衣——青哥痛苦地思考了兩天,終於還是承認喬韻的分析,選擇了這件工藝簡單,以面料為主要賣點的白襯衣,作為首次合作的主打款:這能幫助他把每件成本控制在80元左右,而所有的日系仙衣都做不到這一點——像是Snidel這樣的仙衣,如果真的做到一比一覆刻的話,成本不可能低於100,這還是下單量極大的前提,雪紡固然便宜,但蕾絲貴,這種日系牌子本身訂貨量很小,很多蕾絲他們用的是手工,加一條就是近10元的成本,所有的‘重工’、‘精致’、‘仙’的印象,都是成本堆出來的。

如果做得不那麽還原呢?呵呵,廉價仿品的質感大約就類似於國內商場的F*ve P*us,Or**irly的淑女款,其布料的廉價有時竟會到達讓人吃驚的程度,往往還要標到500元以上的價格——當然這種品牌也自有其存在的意義,標價也自有理由,並不是說廉價就是一種罪,不過,以一般受眾的心理來說,不管標價多低,這種水準的衣服都不會讓人驚喜,而驚喜感正是喬韻一再和青哥強調的關鍵詞。

【一定要讓它比預期更好,尤其是布料的質感,這是這整件衣服的關鍵,哪怕每件衣服成本因此提升50元,也得給我把這50元砸進去。】

亞歷山大王的設計一向是以簡潔著稱,他的設計全在細節處的線條和做工上,像是若幹年後紅遍全球的T恤,最簡單的V領設計,胸口一個小袋子,沒了——真沒了,粗看起來和20塊一件的地攤貨也沒什麽差別,但只有穿上的人才會意識到它有多顯瘦,有多舒服,能在輕若無物的同時多麽輕盈地襯托出胸部曲線,而胸下放開的設計又會怎麽遮掉腰間的贅肉,讓你看起來比真正體重少上五磅……這件T年年賣瘋,所有人交口稱讚,就是因為它給人驚喜,超出了預期。也所以,亞歷山大王才會成為新世紀最受矚目的新星設計師之一,他真正做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做到了‘Less is more’——像是這樣的設計師,火起來只是時間問題,他現在在紐約新銳設計師中也已經很有名氣了,而喬韻要做的就是那個把他引入到國內的人。

此外,這件白襯衣的工藝還是比較簡單的,這也是她選擇這件衣服的原因,並沒有真正的難點工藝,小廠也能做好,無非是出品時間慢點,有些細節用人手去做而已,沒有什麽非大機器和高水平技工不可的環節——青哥之所以會選擇服裝業,也是因為他家一直經營著一間服裝廠,他自己在這行頗有積累,這次的單,他就可以直接讓自家的廠子做。

在早期積累階段,這種優勢是絕對不能錯過的。因為服裝廠這邊不但可能在工藝關掉鏈子,造成整批貨延遲出,更關鍵的是,還可能直接把工藝書轉賣掉,直接分薄這款衣服原本的市場蛋糕。——事實上,整個原單業,也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服裝廠拿到工藝書之後,只要能采購到相同的面料,就可以大批量的做出和正品90%以上相似度的原單,大肆均沾廠牌的利益……這裏面的水,要細究起來可就太深了,一年幾十億甚至成百、上千億的市場,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就喬韻和青哥這次的合作來說,程序還是很簡單的,正好已經是六月份了,美帝那邊不少學生要回來過暑假,喬韻直接找了個朋友人肉背了一件目標襯衫回來,拆解開研究半天,就把工藝單做出來了,這個在黑話中叫扒版,其實是打版師的活,設計師倒未必精通了——很多設計師根本離不開自己的禦用打版師,這是把如漫畫般的服裝概念圖,轉為可以落入紙上拿捏出尺寸,直接照著這個圖裁出布料再處理一下就能縫制出一件真衣的最重要環節。不過,喬韻在這塊的經驗值是點滿的,做學生的時候就多少有接觸過,‘品青’開始運作的時候,根本請不起好的打版師,她索性自己來,再加上早年也免不得幹一些‘借鑒’爆款的活,所以扒版這個事,雖然在正經設計師這裏有點灰色,但她的確已有心得了。

有了工藝書,接下來只要能找到類似的面料,此事已成了九分,這就要看青哥的了,他帶著樣衣面料直奔紹興,後來又輾轉去了廣州,足足找了一周,翻得身上沾滿了灰塵,終於找到了和原衣相似度有九成以上的面料。並判定原衣料的柔韌感是因為采購後水洗了一道,後來成功驗證了自己的猜想——至此,工藝單有了,版有了,料子有了,只要試做出的樣衣能得到喬韻首肯,就可以大規模生產,大概經過10到15天的生產期,就可以上架了。

當然了,這是最理想的狀態,沒計算任何服裝廠拖單出捶的內耗,還有物流方面的延宕,不過喬韻選款的時候也經過深思熟慮,他們有充足時間可以試錯——現在是6月份,長袖還可以賣最後一波,如果趕不上,8月末9月初再開賣也不錯,到時候,她的人氣只會更高……

“……嬌嬌!”是陳蓉蓉的聲音讓她驚了一下,“怎麽了,收個短信都收得走神了——該不會,有新情況了吧?”

她聲音拉長了,似是在開玩笑,但眼裏的好奇一點不少,喬韻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有點不舒服,但沒發作,反而仍熱絡,“哪啊,要有新情況就好了——你們在說什麽呢?”

陳蓉蓉和她關系本來是一般的,前世她都不太記得自己這個舍友了,從帕森斯回來,除了白倩以外幾乎和所有同學都斷了聯系。不過這一次事情自然有所不同,既然不去國外,要在國內發展事業,那陳蓉蓉這個時尚買手,在食物鏈上就要更高一層了,她也頗有自覺,和喬韻說話的語氣都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熟絡和隨便,眼皮也不眨就提起了禁忌話題,壓根不擔心她翻臉生氣。“在說秦巍呢——你知道嗎?聽說秦巍現在在拍電影呢。”

“拍電影?”喬韻的聲音一下擡高了,所有的註意力一下凝實,“等等,我有點沒跟上,你們剛在說什麽再說一遍?——秦巍怎麽忽然間就跑去拍電影了?”

“說是他交了個電影學院的女朋友。”陳蓉蓉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白倩在一邊坐立不安,使勁使眼色,陳蓉蓉當沒看到。“陪女朋友試鏡的時候被張導——對,就是傳說中那個張導看中了,張導現在拍一部大制作古裝電影,裏面少個男三號還是男四號,說是要英俊的,外形條件必須好——而且最好是要新面孔,然後就把秦巍給選中了……”

年瑤喝多了,不太能讀空氣,她詫異地說,“靠!真的假的啊?這男神不愧是男神啊,我去,這種傳奇故事都能發生在他身上……還讓人覺得挺合情合理的!——真服氣,服氣……”

“——唉,你們都別說了!”白倩提心吊膽的,汗都下來了,力圖主持大局,“其實不是這樣的,不是女朋友,沒有女朋友——是秦巍那個好朋友範立鋒帶他去片場玩,剛好被看上了,他哪有那麽快交新女友!”

範立鋒帶去片場玩?這件事前世可沒發生……喬韻微怔片刻,倒也拼湊出前因後果了,她不屑地笑笑,也懶得追問——就算交了女友又怎樣,“耶魯呢?不去讀了?”

“讀的吧,這不是還有幾個月嗎?”白倩語氣有點不肯定,“他這個戲份隨便拍拍完事了,幾個月肯定拍完了,剛好去讀書啊。”

“靠,這算有錢人的任性嗎,沒事隨便拍個電影就是大制作的男三,然後還不就勢進娛樂圈,直接出國讀耶魯……”年瑤家裏和秦巍比算窮的,拍桌子以屌絲口吻艷羨洩憤,“這男神的世界果然和我們不一樣!嬌嬌,你——呃——”

打了個酒嗝,她的神經終於跟上線了,記起喬韻已經和秦巍徹底分手,且還親自扇了他一耳光,讓秦巍在畢業前還成為負面話題人物,被人用家暴、動用權勢為難喬韻畢業等話柄好好嚼了一通舌根的諸多事實……年瑤呃了半天,呃不下去了。

這就很尷尬了,喬韻看陳蓉蓉一會,陳蓉蓉只沖她笑,像是沒註意到自己剛都幹了什麽——這種來自同性無理由的惡意,她其實挺熟悉的,就不知道陳蓉蓉怎麽忽然抽了,她和秦巍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撕,這會都分手了,名校也不去了,怎麽看也是徹底從女神壇跌落,她反而來暗撕她。

按照喬韻從前的脾氣,她不撕個痛才怪,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垂下睫毛,笑了,“男神的世界當然和我們不一樣,談他幹嘛,喝酒吧!”

幾個女生喝到夕陽西下才從小飯館裏出來,年瑤心懷歉疚,尷尬得不行,酒到杯幹,喝到後來都失控了,巴在喬韻身上來來回回嘟囔不清地道歉,白倩也有點高,和陳蓉蓉勾肩搭背走在前面,看起來隨時可能撲進樹叢裏吐。喬韻量多,再說心裏有事喝得少,這時候最清醒,照顧三個醉鬼狼狽不堪,在黑暗料理街裏艱難跋涉,時不時還要把年瑤的臉推一推——不然她就真親上來了。

“嬌嬌,真的,我剛沒想那麽多,我就覺得……”年瑤腳步虛浮,口齒不清,絮絮叨叨反反覆覆,竊竊地在她耳邊念,“我就覺得你們倆在一起太美、太好了,就像是童話故事一樣,怎麽忽然間就破滅了呢……”

因為童話故事就是註定破滅的啊!喬韻嘆口氣,把濕粘頭發捋到耳後去,拖著年瑤往前走,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年瑤體溫又高,通往宿舍的路看起來真是長得沒盡頭。

這也許是她的壞心情作祟,今天她們的運氣差得很符合墨菲定律——T大東門的保安,平時一萬年難得出現一次,今天居然站到門外,開始裝模作樣地查通行證了。

“同學,麻煩出示校卡。”這四個醉醺醺的大女生當然成為重點盯防目標,百分百被攔下來檢查,喬韻一手架著年瑤,一手還要翻包,同時得控制直接走向電柵欄的陳蓉蓉白倩,滿頭都是汗。來往的男生都殷勤地看她,蠢蠢欲動想要上來幫忙。

喬韻這時候並不高冷,很歡迎騎士出現,但她註意到校門口的氛圍忽然變了——她身後傳來車聲,而忽然間所有人看著她的眼神都變得很耐人尋味,像是在期待什麽——

她回過頭,幾乎是木然地瞪著秦巍從一輛瑪莎拉蒂裏鉆出來,這是新車,不是他以前開的輝騰——秦巍家裏書香門第,講究低調的奢華,輝騰奇葩的外表更符合他們的口味,這瑪莎拉蒂太過招搖,就像是——就像是從副駕駛座上笑著下車的女孩一樣,巴掌大的小臉,洋娃娃一樣的長相,又瘦又精致,她手裏是當季稀有色的Lady Dior,櫻花粉漆皮搖搖晃晃,奢侈品矜貴在這裏,路人未必說得出它的牌子,但一定知道它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精致又昂貴。

平心而論,這女孩的長相,不比她差,甚至可以說比她還更好看——喬韻身材高挑,她嬌小玲瓏,這一款總是更受國內男生喜歡。

這個精致的香噴噴的洋娃娃很自然地嬉笑著,挽住了秦巍的手臂,親密的肢體語言,讓他們的關系一眼就不是秘密,這是很相配的一對——秦巍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他的褲子當然不會因為久坐而皺起來。

他的頭發後梳,用了點啫哩水,夕陽下雕塑般的側臉蒙著一層金影,屈起的手上,寶璣表面反著夕陽的光,直刺喬韻的雙眼,他在女伴的歡聲笑語中怡然前行,表情淡淡,和傳說中一色一樣,俊逸又矜持——完美無瑕。

而喬韻呢,她穿著被汗水粘濕的白T,頭發隨便梳成馬尾,被年瑤扯得淩亂,還有幾縷黏在唇邊,剛從黑暗料理街上廉價的小飯館走出來,身邊圍繞著醉鬼和保安——

Lady Dior根本就沒看她,她的眼神不經意地掠過喬韻,就像是掠過任何一個路人甲,就這樣輕盈的飄走,帶走了所有騎士的註意力。秦巍呢,他也一樣輕輕地看了喬韻一眼,淺淺的,很矜持地笑了笑。

沒有什麽多餘的表示,他們從這群人身邊走過去,直接走進學校裏,保安沒問他們要校卡。

喬韻和所有人一起目送他們走遠——連年瑤都不再掙紮,仿若被凍住,凝視他們的背影,謝天謝地,這小醉鬼沒鬧出什麽戲劇性場面。

她把她暫時推開站好,自己翻出校卡給保安,甚至還笑了笑,“不好意思哦,保安大哥,今天散夥飯,喝得多了點。”

美女的好態度總是不會落空的,保安臉紅了,“哦哦哦,好好,那你們進吧。”

喬韻就把三個小醉鬼領回宿舍,後半程路倒是容易許多,陳蓉蓉和白倩的酒似乎都醒了,很安靜地跟在她身後,一進屋,三個人分別栽上床,沒多久呼吸聲就細密起來。

喬韻自己去洗個澡,回來取了快遞,拆開來仔細檢查樣衣,開電腦寫給青哥的郵件,寫到一半漸漸心浮氣躁——

手指在鍵盤上跳動,屏幕上卻堆疊出錯字連篇,喬韻的手慢了下來,她瞪著電腦半晌,忽然輕輕地罵聲臟話。

‘啪’的一聲,屏幕被合上,她站起來,直接從宿舍樓走出去,走出校門外,在微熱的夜風裏叫了一輛計程車——

等喬韻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這個城市最繁華的CBD地區,穿著一身家居服,格格不入地站在了Dior專賣店的大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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