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要做他的妻”

鎖妖塔中，熟悉的聲音縹緲如煙，像是從很遙遠的浮生彼岸傳來。

明亮的誓言在這樣短的日子裏便隨秋日褪成了淺黃的枯花。

那個說出誓言的少女就死在了昨日，那個答允了誓言的少年今日便要婚娶。

好可笑的誓言。

……

仿佛時間驀地停止，畫面在那三人的身上定格。

身著紅衣的她，耀如灼日。

身著紅衣的少年，眉目如星。

身著紅衣的女子，珠翠滿頭。

三人的目光交匯著，時間很安靜，風很安靜，呼吸很安靜……

三人的紅衣迸發出比血還要鮮艷的顏色。

混亂的紅，一時間，竟不知到底是誰與誰的婚禮。

呵呵，洛冰璃啊洛冰璃，你……負了我！

她的笑冷下去。

平靜的心竟因他的出現而有了一絲抽痛。

是負心人還是仇人？！

她不知道。

她也不在乎。

她只需要揮動手中的利刃即可！

風又起了。

九薇幻從枝頭輕身躍下，單薄的身姿好似枯萎而落的繁花。

看著那漸漸靠近的身影，不安和心痛合成一把鋒利的劍，在洛冰璃的心頭攪動了。

不敢去認，無論是承認還是識認，他都不敢。

他記得她一塵不染的白衣，他記得她清澈的眼眸，他記得她的一切！

他不會忘記，揉進了心裏，化在了骨子裏的東西又怎麽會忘記！

所以，他一眼便認出了她。

但如今，她妖嬈的紅衣，她魅惑的容顏，她眼底的戾氣和冷漠……

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那也是她。

“洛冰璃”

她的聲音很淺，卻帶著空曠的回音。

他附身下馬，與不遠處的她緊緊對視。

他從未想過，昏迷後的第一次相見竟是如今這般景象。

“呵呵，這麽好的日子，你竟未知會我一聲，難道……咱們當初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情分竟如此淺薄？”

九薇幻似笑非笑，略帶調侃的話語卻冰冷得瘆人。

他無力地看著她。

忘記？

她的眉眼，她的笑，她的一切，早已一點點不知不覺地刻在了他的心裏，變成他一路上最溫暖的存在。

他怎麽會忘記！

周圍的妖魔隊伍全都停滯下來，好奇地盯著眼前這突來的一幕。

“又或者說，你覺得我青丘九薇幻配不得參與你焰靈族第一百零七代傳人洛冰璃的婚禮？”

洛冰璃的身子忽地一震，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眼中的藍變成一塊一塊破碎的寒冰。

她知道了。

她終於還是知道了……

“很驚訝？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麽？”

她慢慢朝他逼近，幽紫的瞳似一把鋒利的劍。

她要看穿他，她要刺穿他的一切！

“可是啊，你偏偏還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她說著，手指輕輕撫上他英氣的眉眼。

“你知不知道……”

“你的演技真的很好……”

“好到讓我癡迷……”

“好到可以輕易地利用我為你找齊十大神器！”

“怎麽樣？既解了你焰靈族的毒，又可以將詛咒轉移到青丘族上，一舉兩得，多麽奇妙的一招啊”

“你說，是不是？”

她的手指離開了，在他的唇邊留下一縷淡淡的冰冷。

幽紫的瞳緊緊望著他。

她在期待什麽？

期待他說出一個“不”字嗎？

但他說了她就應該信嗎？

她不會的！

她……不會信的！

洛冰璃與她對望著。

瞳中淺淺的藍被心底的刀割得粉碎！

她竟然這麽想他！

她怎麽可以這麽想他！

是！

他是從一開始便知她是青丘族人。

但他絕沒有想過利用她，更不會有一絲一點想要傷害她！

最開始他只想著與她兩相避隔，互不幹擾便好，但是到後來，他發現，他真的沒有辦法故意去避開她了，他想要看見她的眉眼，他喜歡她的笑。

但他深知，這是個錯誤，從一開始，這就是個錯誤。

可是，沒有辦法了，他已經嵌進這個錯誤裏面，拔也拔不出了。

他從未有過任何要求，就那樣安安靜靜的有她相伴便好。

當初並肩作戰的日子是最快樂的啊。

但若她知道了一切，那麽他們就再也不可能這樣平靜下去了。

可是現在，不可能了。

那樣簡單的想法也破碎了。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今日，青丘族，焰靈族。

她，他，都必須有個了斷！

“不是”

“哦？那是這樣？”

九薇幻的手指輕佻地撫在他鮮紅的婚服上。

洛冰璃單薄的唇頓時蒼白了幾分，再說不出話來。

耳旁一陣疾風吹過，洛冰璃擡眼望去。

射日弓發出的氣箭正在九薇幻的掌中隨意流轉。

“你想殺我？”

九薇幻緩緩轉過頭，眼底有淡淡的不屑。

君姬姽婳拿著射日弓的手無力垂下。

是！她想殺她，她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可是，她不能！

那個詛咒！

那個惡毒的詛咒！

殺了她，她亦會魂飛魄散！

“你以為……有了神器便能殺我？”

九薇幻盯著她，掌心中，小小的紫光聚攏成一團。

“真是可惜，如今，十大神器都得臣服於我！”

是啊，她是戰神之女，這十大神器均是戰神所創，又怎能殺得了她？！

手指輕揮，小小的紫光迅速彈向君姬姽婳。

君姬姽婳驚恐地盯著那團愈來愈近的紫光。

如今，她的靈力不知強過她多少，她想殺她，比掐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

紫光在君姬姽婳的身邊環游，巨大的吸力傳來，驀然，刺眼的光線從天地間迸裂開來，太陽見了這樣明亮的光立即躲進陰雲裏去，頓時，整個天地都變得陰沈沈的，走石飛沙，電閃雷鳴，恍若末世之景！

十大神器在那束光亮中上下浮動，巨大的神力夾帶著刺眼的閃電懸浮在九薇幻的周圍。

沒有人敢靠近，只聽得閃電“刺啦，刺啦”的霹靂聲。

忽地，那亮光猛地一閃，竟直直對著不遠處的緋衣女子襲去！

來不及逃脫，那女子便被這閃電燒得神形俱滅！

明麗的毒花枯萎了……

逃？

怎麽逃得掉！

傷害了她最親的人還想逃嗎？

今日，一個都不能逃！

一些靈力較弱的妖魔被這光電閃了，瞬間化作了灰煙，其他妖魔見狀，立刻嚇得四散而逃！

彼時，只剩下身著紅衣的三人。

灰暗的光線，陰雲遮住了天與地。

密密麻麻的雨點從天邊散落下來，落在九薇幻的臉上，冰涼冰涼。

赤紅的衣袖一揮，九件神器立刻收進袖中，剩下指天劍孤零零地立在原地，被雨水沖刷過的劍面，雪一樣的森寒。

她不要它。

她把它一個留在了那裏。

只因那是他曾經所有！

所以她不要它了。

所以她也不要他了嗎？

洛冰璃立在原地，雨水淋濕了他墨黑的發，涼意一點一點鉆進血液裏去，凝結成一塊塊破碎的玄冰，他僵直的背脊比指天劍還要森寒。

是了。

她恨他！

她的恨是他無可挽回的。

他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逃開焰靈族人的身份。

他也沒有辦法逃開成為她仇人的命運！

“你恨我”

他說，聲音被雨水打得沙啞。

九薇幻冷冷地看著洛冰璃，忽然悲涼大笑起來。

交替的閃電，黑與白瘋狂地廝殺！

細雨頓時變作了傾盆暴雨！大顆大顆的雨滴砸落下來，將九薇幻和洛冰璃的紅衣浸濕個透，那鮮艷的紅頓時變作了深深的赤紅，好似鮮血濺了滿身，殘留著被雨水傾砸的生疼！

“對！我恨你！”

她逼視著他，眼底的戾氣漸漸加深，幽紫的瞳化成一個深不可見的黑洞。

是的。

她恨他！

恨不得將他剝皮抽骨，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

可是，為什麽再次看見他，心頭的恨卻變得那麽沈重？！

九薇幻啊九薇幻。

你到底還在想什麽？

難道，你還能愛他？

那你便是罪人！

是天地間最大的罪人！

你對不起死去的族人，對不起死去的小花，對不起死去的赤鳳……

竟然愛上了自己的仇人！

你是罪人！

罪人！

罪人……

罪人……

罪人……

沈重的兩個字好似不斷敲打的木魚，魔音一般在九薇幻的腦海裏來回飄蕩。

“罪人……”

“我是罪人……”

九薇幻呆立著，任大雨打在她的身上，她感覺不到痛，她的心擰成了一團！

幽紫的瞳，眼底的戾氣一層一層地覆蓋而上，開始發紅，發黑！

“殺了我！”

碎玉一般的聲音在雨中擴散開。

洛冰璃緊緊盯著九薇幻，背脊僵直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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