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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殘梨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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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幽紫的瞳倏地亮了起來。

“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延緩寒咒……”

蒼白的唇微微有些發抖。

“什麽辦法?”

九薇幻急道。

“三日雪凝丸……”

花弄影的聲音很輕,像什麽東西堵在了喉間,帶著微微嘶啞。

“此丸乃藥界禁忌,非必要時絕不可用。”

“它亦不能延緩寒咒,但可保任意軀體存活三日。”

“三日一過,此軀體定魂銷身損!”

“你……決定了嗎……”

“怎樣得到它?”

沒有任何猶豫的回答。

花弄影沒有說話,眼睛轉向遠處的天際,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梨花紛然。

“竹笙!”

他喚著。

漫天梨瓣間,一抹翠綠的身影緩緩近了……

“花皇”

竹笙行至花弄影前,恭敬地拘了個禮。

“竹苓三錢,血蠍半錢,合歡一錢,冰蓮三克,防風一錢,赤芍半錢,芫荽二錢,辰砂三克,辛夷二錢,陸英二錢……還有……血瓊籠草一株……”

“花皇不可!”

竹笙盯著花弄影,清澈的瞳倏地放大。

花皇……竟然……

要煉制那個東西!

“快去準備!”

“花皇……”

“你想違抗命令!”

花弄影嚴厲道,九薇幻從未見過那般威嚴的小花。

多年後,九薇幻再回想起來,如果當時她能夠多留意一點他的神情,或許便可一眼看破其中的哀痛和淒悲,只可惜太晚,太晚了……

“竹笙不敢……只是,只是……您忘了,血瓊廢除皇妃一位後便離開了百花族,而後族中再無蘇醒的血瓊籠草了……”

竹笙的下唇被咬得發白。

真好……

已經沒有血瓊籠草了……

“小九,我記得你有一株……”

什麽?!

竹笙立即看向九薇幻,然而她根本來不及阻止,那墨綠色的葉囊便已赫然在目。

那綠本是那樣的淡,那樣的柔,可此刻,她卻覺得刺眼無比!

花弄影盯著那株葉囊,嘴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來。

像是笑那花,亦像是笑他自己。

那一次,她什麽都沒從百花族裏帶走,卻唯獨帶走了這血瓊籠草,或許,這就是他的宿命吧。

“竹笙……”

花弄影輕喚著,示意她過來。

竹笙站直了身,緩緩朝花弄影走近,她的步伐很輕,卻又感覺那麽的沈重。

“雪凝丸交給你了……”

花弄影輕聲道,朝竹笙耳語了幾句,九薇幻沒有聽見。

竹笙的臉倏地慘白,白得快要將那梨花都融化了去。

九薇幻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又思慮著他們方才奇怪的對話,心下是一陣擔憂不安。

“是不是煉制雪凝丸有什麽危險?!”

面對她的質問,花弄影只是一笑,輕輕撫了撫她的肩:

“小九,別擔心,竹笙可是花藥仙啊”

“你不要騙我!”

她的表情異常嚴肅,花弄影連忙移開視線,“噗嗤”一聲輕笑:

“我發誓!”

“好,你發誓,絕不可以騙我,否則我生生世世再無安樂”

花弄影的笑凝在臉上,皺著眉看她,心中有什麽東西化了去,幽幽淡淡的,消沈下來……

“我發誓如你所言!”

見他發誓,九薇幻抽緊的心這才松了些。

她害怕,她真的很害怕!

他已經騙了她太多次,她萬不能輕易信了他!

花弄影望著她輕松下來的表情,笑容如梨花一般清甜。

悄悄從額間引出一顆雪白的光珠交給竹笙,不讓她看見。

竹笙顫抖著手去接那光珠,下唇被咬得發紫,她想開口說什麽,可想起花弄影方才說的話,便是欲言又止了。

只是那麽靜的一刻,卻仿佛過了好久,久得梨花落盡,白雪翩然。

終於,竹笙接過了它,轉身離開。

淡淡的,清幽的綠色背影,此刻,卻比雪花還要淒涼。

“小九,別擔心,會沒事的……”

花弄影走近九薇幻身旁,輕輕擁住她薄弱的身子,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

九薇幻被他突來的動作弄得有些驚慌失措。

他的身體單薄輕盈如梨花,她沒有立即推開他,似乎這一推他便會如大雪紛飛而去。

“小九,你可知……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

“莫不是那次人間燈會?”

“呵呵……”

他輕聲笑道,聲音比梨花還要白凈。

“不是,早在那以前我便見過你了……”

“嗯?”

九薇幻驚訝地望著他。

“那一年,我去蘭幽谷采草藥,你坐在一顆小桃樹上,緋色的花瓣將你的臉龐染得通紅……”

“那時我覺得……真是好可愛的一只小狐貍……”

“沒想到後來,我竟然在人間又遇見了這只小狐貍……”

“原來你早知道!小花,你又誆我!”

她離開他的身邊,拳頭輕輕落在他的胸膛。

他笑了,沒有一絲雜質。

九薇幻趕緊揉了揉眼睛。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的笑實在太好看了,好看到不真實,好看到她看他都覺得有些恍惚的透明了……

“小花……”

九薇幻輕輕喚住他。

“嗯?”

花弄影輕聲應道。

“快別站在梨花下了,否則你都要被它染得透明了!”

聞言,花弄影露出一個無聲的笑,溫和,清淺。

九薇幻盯著那笑,忽然,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九薇幻倏地上前捶打著那淺藍的身影,嘴裏模糊的,泣不成聲的哭喊。

“花弄影……花弄影……你……告訴我……你沒有……騙我……沒有……騙我……”

他抓住她的手,笑得悲傷而淒涼。

“我沒有騙你,竹笙不會有事的”

“你說什麽?”

她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幽紫的瞳倏地放大,像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花弄影!騙子!你這個騙子!!!”

九薇幻嘶吼著。

花弄影抓住她的手,聲音比雪還輕盈:

“你……記得我的名字了……”

“不,我不記得!你消失吧,帶著你的名字,你的所有一起消失吧,我不記得,我什麽都不會記得……如果你消失了的話……”

她吼著,望著他越來越透明的身體,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身子緩緩滑下,終於無力地蹲下在地。

花弄影看著她,被挖空的心隨飛舞的梨花漫天飄揚。

“那樣也好,至少……你不會很難過……”

“竹笙!竹笙在哪裏!竹笙!竹笙你出來!”

她打斷他的話,瘋狂地四處奔跑尋找。

她什麽不想聽,她什麽都不要聽!

花弄影倏地縛住她的身體,將她輕輕擁在懷裏:

“你找不到她的……”

她想開口反駁,可全身被她縛住,竟是一句話,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她亂了心神,他便趁機偷襲了她,呵呵,真是好陰險的小花。

她嘴角有笑,眼角卻落下淚來。

“小九,百花族有這樣一個傳說,說的是,治病救人是每一味藥的宿命……”

“這個宿命……從它們出世的那一刻起便決定好了……”

“而我……也是一味藥……”

“是三日雪凝丸的藥引……”

她盯著他的眼,嘴角的笑化作一朵悲哀的蓮。

如果他的命是要用你的命去換,那我寧可不要!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他的嘴角又露出一個透明的笑來:

“答應我,別讓我這味藥生得沒有價值好嗎?”

“小九,就算是……只為了你……”

“如此一想,倒再沒有比這更美滿的宿命了……真好……”

“呵呵……真的……真的……很想再聽你叫一次我的名字……”

“不要……忘了它……好嗎……”

……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她感受著他的體溫,一開始是溫和的,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而現在,她覺得越來越冷了,冷得她想就此來場冬眠,醒來後,可以驚喜地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個夢。

在夢中,有一個身著淺藍長袍的少年,少年有著花一般的容顏,他可以煮出世間最香甜的茶,釀出世間最醉人的酒。

“要不……我就叫你小花吧!”

“額這個……我暫時……可能還不太習慣這個名字……”

“沒關系,多叫幾次就習慣了嘛!小花”

……

少年有一壺迷郁花魂酒,此酒可讓人大夢三生。

夢中夢,夢中人。

人與夢,不知何時能夠醒來。

迷郁花魂。

情迷千年,郁郁成夢,花自可留,魂卻難收。

少年的笑漸漸清晰,無暇得像雪白的梨花。

她想接住那些梨花,守住那個站在梨花下的少年。

只是漫天飛舞的梨花卻倏地化作了冰寒的雪花。

夢醒了,她躺在地上,身下靠著一地的梨花,雪白的大地,漫天飄灑的花瓣,但,卻不見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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