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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合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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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襄鎮。

九月的靈山腳下,丹桂飄香,漫山遍野的紅楓樹,如同烈火燒山,燦烈非常。

只是,這幾日的九襄鎮,卻格外熱鬧。

正一玄壇與天師道,神霄派領了頭,聯合剩餘的幾大門派,已是將太清閣圖謀不軌,勾結朝廷之事,宣騰的沸沸揚揚。

正一玄壇更是添油加醋,將自己的屎盆子一並扣在了太清閣的腦門上。

雖是,事端盡皆捕風捉影,但道門與凡事偕同,都是喜好鬧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更何況,這事兒已是事關自己。

故而各個義憤填膺,似是太清閣與他們都有了殺父之仇一般。

往日裏裝作道貌岸然之人,更是做了急先鋒。

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看得沈約都嘆為觀止,感慨變臉之快,情緒之無常。

沈約坐在馬車之內,一旁的龍君正輕柔地撫弄著什麽,沈約有幾分不耐地說道:“說好了路上便不弄了,龍陵你怎麽如此這般猴急。”

身旁的男子卻不當回事,只顧著自己盡興,最後似是大功告成一般,一只手便提拎著好似白兔兒一般的小面團兒,說道:“我這手藝應當不賴罷?”

沈約連忙恭維道:“是是是,您老人家手藝舉世無雙,這都堪比咱們稻香樓的大廚了。”

龍君將面團兒丟在一旁,倚靠著馬車說道:“浮誇。”

沈約半靠著龍君的胳膊,說道:“是浮誇,徒兒可沒有這等大戰之前,還做些饒有趣味之事的喜好,如今,我倒是緊張的不得了,生怕出點什麽差池。”

龍君撫摸了一把他的背脊,最終沒有說什麽。

沈約也沒有說些什麽,若要說來,他當真也是欺師滅祖第一人。

等到下車之時,卻看到客棧之外,已是有不少道人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處,像是在討論什麽。

有人一眼便認出沈約來,趕忙走上前去,無不恭維地說道:“碧水神君,碧水神君你今日前來,定要替道門主持正義,太清閣實在是欺人太甚!”

“是啊是啊!那太清閣總是說自己‘超然物外’,是道門表率,誰知道卻是這等藏汙納垢之地,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在碧水神君你臥薪嘗膽,我們才得知了此事!”

“是啊是啊,而且碧水神君你還大義滅親,當真有幾分效法天道的意味!”

“如今我道門有沈清為這般青年俊傑,當真是宗門之幸啊!”

……

如海浪一般滾滾而來的聲浪之聲,席卷向少年。

從客棧門內,走出來一個道姑,一把將沈約與龍君拽進了客棧之內,而後關上大門。

沒好氣地說道:“你也不必聽這般人胡攪蠻纏,現在道門都是這般人手,若要說來,實無意義。”

沈約正要說話,從樓上已是蹬蹬蹬地走下幾個人來。

“碧水神君,龍君,淩掌教。”諸人問候了一聲。

“也是到了時候了,”白雲說道,他話音剛落,從客棧之內,便走出幾個趾高氣昂的道子,他們的手中舉著兩三條桿子,上頭掛著幾條布幡。

那幾個道子各自領著一列道人,排開眾人,已是出門而去。

“如今是什麽情況?”沈約感到有幾分不安,便出聲問道。

淩敏看著眾人推開門出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所謂防人之口勝於防川,我是頭一回看到,人言可畏,

就你所說的那番話,和張九川那個瘋子搗鼓出來的言語,不知如何傳達,便變成了天下惡徒盡出‘太清’。

自七月以來,這等聲勢便如席卷天地的大潮水一般,越演越烈。”

沈約喃喃道:“不似真實。”

淩敏嘆了口氣,說道:“應當另有別事,你也知道,因為淩虛上人的出走,如今朝堂之上,道門已是沒了立足之地,

天下道子何人庇佑?兩大宗師,一個內裏瘋癲,實則平庸;另一個,到現在都不見蹤影,誰知道是什麽情況。

誰都靠不得,誰都救不得,自身難救,便只能瘋狂!”

沈約咀嚼了其中三味,竟然有幾分罪孽深重起來。

淩敏繼續說道:“也是因著太清閣除了你,和你師父丹羽道人,歷來便是鬥法末席,是出了名的軟柿子,

如今丹羽道人身亡,你被逐出門墻,太清閣便如拔了牙齒的老虎,只是體量龐大而已。”

沈約嘆了口氣。

淩敏說道:“咱們也跟著出去瞧瞧。”

說著,便由這些弟子開道,幾人紛紛往外走去。

一時之間,得了號令,原本還散亂的道人們便擰成了一股奔湧的洪流,直直往山間行去。

沈約走在隊列當中,看著鎮上與山間的一草一木,他對這裏分外熟悉,他在山間修行之時,就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孩童。

他時常與陸修一並溜下山來,或是飲酒,或是大快朵頤。

九襄鎮是太清閣的地產,有良田諸多,每每兩人還能遇上下山巡視田地的師兄弟,一番稱兄道弟之後,問起是哪院的道友,便含糊其辭,溜之大吉。

歷代名山大川,都有精怪,沈約看了遠遠地被人棄置一旁的磨盤,不由得想起自己頭一回斬妖除魔的經歷起來。

不過這裏的妖怪也早已一心向道,那時候的那個狼妖也對沈約手下留了情面。

陸修曾說他,優柔寡斷,對於妖物總是抱有婦人之仁。

不過,沈約也說陸修,對於妖物總比對邪人兇狠許多,一對師徒,兩個道士,為此爭吵不休,就沒消止。

不過同門卻時常說,兩人關系看來是極好不過,對此陸與沈都是一副不置可否,頗為厭棄的模樣。

臨街有一家酒攤,當季應買桂花酒,十文便是一壇,陸修對此多有偏愛,而沈約卻顯得過於甜膩,說起此事總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他更喜的是十二月,酒攤伴著風雪上的家釀土燒,入口如刀,燒的心肺劇烈,卻不醉去,滿城鵝毛,落得銀裝素裹,鳥雀無聲。

酒樓高掛紅燈籠,戲坊筷擊金鐘缶。

燒的人間純粹,燒的一腔心事,滿腹委屈,上腦思念,全化作一把燎原火。

那時候,沈約會想,他應生在淩冽的北地,便要過得快意,過得俠氣淩然。

他也不曾想自己會入道門而來。

遠處一塊巨大的牌樓,風吹日曬,已是有了多年光景,上頭寫著的乃是:“上清妙法”,如今紅色的字體已是變得有幾分稀薄。

他遠遠地看去,卻是有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正靜靜地抱著一柄長劍,站在山道之口。

他神色肅穆,一改了往日的嬉笑怒罵。

眾人此時也看到了這人,紛紛有幾分遲疑地停下來了步子。

“小道童,你是太清閣的弟子?”為首的一個少年道人大聲對著山道門口的童子喝道。

沈約看著這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少年,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了不妙的感覺。

他低聲說道:“他怎麽在此地?”

淩敏聽得他的低語,靠近過來,有幾分遲疑地說道:“這人是誰?”

沈約說道:“我師父,丹羽道人。”

淩敏說道:“他不是死在北川了,這是怎麽回事?”

沈約苦笑道:“其中變故一言難盡,你只要知道,那人便是如假包換的陸修就是了,他應當是被太清閣之人所害,怎麽會站在那一方。”

他低下頭,似是思考了一會兒,仍是不知所謂,只得低聲說:“不過他向來行事乖張,殊為怪異,做出這等離奇之事,也不奇怪。

何況……他雖離經叛道,但到底師門寵辱,他卻看得比誰人都重。”

淩敏扭過頭看著一人攔在眾人跟前的少年。

陸修此時已是站起身來。

他的眼光淡漠,聲音平淡,卻不知為何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諸位道友。”

眾人紛紛停下步來。

“且聽我一言,”他說完這句,從他背後突兀地一陣巨響,便浮現出了一只摩天接地的巨大石獸。

只見這只巨獸共有九首,皆為人面,身為虎形,巨大的威嚴,不由得逼著眾人都往後退了一步。

原本還聒噪的道人們紛紛安靜了下來。

龍君說道:“開明獸,只說靈山之上,藏風納氣,必有靈獸,沒想到是這一位。”

沈約問道:“很厲害?”

龍君說道:“收拾這些道人自然是輕松無比,好賴是給天帝看大門的。”

他語氣如常,似是在說什麽再尋常不過的事兒。

沈約則暗地裏咋舌。

陸修開口說道:“諸位道友,遠道而來,我乃是太清閣上修行的道人,算不上全真,也算不上什麽出名的狠角兒,師父賜了名號,便叫做‘丹羽’是也。”

眾人嘩然。

為首的道人更是怒斥道:“丹羽道人早已被太清閣害死在了北川!”

陸修卻開口笑道:“諸位道友,我們道門之中,多得是起死還生的手段。”

他繼續說道:“諸位道友來此,不過是想要討個說法。”

神霄派弟子說道:“正是,太清閣在道門之內,擺出一副道學模樣,我在此處便有幾大罪狀,乃是此地路人皆知之事。”

陸修笑著說道:“那陸某在此,洗耳恭聽。”他身旁的神獸一聲低吼,似是有幾分不耐煩。

那名弟子咽了口口水,大聲說道:“其一,便是充作了皇室的鷹犬,四處危害同門,撥弄是非!此為其一!”

陸修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歷朝歷代,得道成仙,無一不需要朝廷支撐,此乃百顛不破的道理,

何況此事便是正經買賣,賣身於帝王之家,做些功夫,本是應當,若是無有我們替朝廷行走,哪有道門如此安閑,在此聚眾喧嘩?”

那名弟子大喝道:“一派胡言!你們太清閣殘害同門,先是強逼沈清為下山,又殺害……”

只聽“呱”地一聲,不遠處的池塘裏,竄出一個高大的怪人。

那怪人走到山道跟前,隨手將手中拖曳著的幾具棺槨,摔在了眾人眼前。

“呱,幸不辱命,呱,這是你們那什麽四大洞天使者的屍體,在下滂水河河伯,呱君。”

他看著開明獸,似是有幾分疑慮,但仍是開口道:“開明獸呱,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呱。”

開明獸看著這個蛙頭怪人,表情也有幾分滑稽。

他低聲吼了兩聲,又肅立了起來。

“呱,這麽兇作甚,嚇壞了小呱,可是不美了,呱。”說著,蛙君似是老鷹捉小雞一般,將一個探出來的小腦袋塞回到了身後。

那領著眾道人的事話人,也不曾見過這怪人,卻看他說話頗為風雅,並不是個壞人模樣,便大起膽子,問道:“不知來者何人?”

蛙君呱呱笑道:“呱,小生乃是滂水河河伯是也,特奉了龍君之命前來,呱,諸位不必多心,呱。”

那人聽說是龍君部下,長舒了口氣。

反倒是開明獸露出了一副不耐的表情。

呱君扭過頭,笑著說道:“呱,陸吾,你還在記恨小生當年食了你的桃兒,呱,小生不知者不罪呱,萬萬擔待呱,來年親自上天界,給你本體賠禮道歉,呱。”

那開明獸這才似是消了點氣。

道人問道:“不知河伯此來何事?”

“呱,小生家人頑劣,那日在北川滂水附近巡游,呱,恰巧見得太清閣的道士在打四大洞天使者呱。”

那名弟子大喝道:“陸修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少年道人笑道:“本想隨意說些什麽,將這樁禍事糊弄過去便罷了,不過,沒想到談不了幾句,便講崩了。”

站在前方的幾名道人似是覺得大事不好,要往後退去。

卻不及陸修擡頭一個劍指,身後的長劍一聲長吟,已是呼嘯而出,迅如奔雷,一道白光在幾人頸項之上,隨意一繞。

幾顆大好頭顱,已是飛上了半空。

身後的開明獸仰天長嘯,一腳一踏,巨大的氣流和浪湧,瞬間震飛了尚在前方的道士們。

就連站得不遠的呱君都受了波及,一頂帽兒飛上半空,惹得這位滂水神靈一陣嘟囔:“呱,城門失火,殃及池呱。”

陸修卻充耳不聞,渾身上下,似是燃燒著劇烈的戰意,他看著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長劍,笑著說道:“如此,便只能以劍證道,以殺止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實名喜歡呱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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