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扶著龍君走到床邊，這簡陋的洞房花燭，卻也難掩男子的曼妙身段，與如蘭似麝的香氣。

他顫抖著手，輕輕挑起那張遮住了佳人面容的錦帕。

露出一張星眸點點，燦爛如許的容顏來。

他看著一陣陣的發楞，光是對著這張臉，他便有幾分心跳加速的錯覺。

是錯覺嗎？他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頓時面紅耳赤了起來。

面前的男子卻是一揮手，似是周圍起了一陣薄薄的霧霭，將整座屋子籠罩在一片幻術之中。

“嗯，娘子，拜過天地，問過神明，之後是不是該送入洞房了？”男子清潤的聲音傳來，卻聽著猶如百爪撓心，讓沈約不得不生出一縷縷綺思來。

他卻一梗脖子，似是逞強一般調笑道：“如今，你穿著女裝，我是新郎，你該喊我一聲相公！”

“哦？”龍君微微瞇起眼。

“為師倒是不愛穿女裝，倒是愛看你穿女裝呢。”他的聲音有幾分撩人，手上更是不老實。

紅燭搖曳的大屋之內，兩個交纏的人影，不時傳來：

“好了，師父，別鬧了。”

“說好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唔。”

“別亂動，不然為師不保證……。”

許久之後，等到興致高漲的龍君動完口之後，碧水神君才漲紅著臉，看著這間屋內的陳設。

廷臺之前，物件頗為稀少，現在看來，甚至有幾分簡陋：除了一張擺放香燭的供桌，便只有兩幅書寫著“郎情妾意”的對聯。

反倒是一旁，卻擺放了好幾把凳子，除此之外，整間屋舍之內，就只剩下一張裝飾得頗為喜慶的大床。

此時的龍君也站起身來，他走到一旁的桌前，忽然伸手探進了供桌的紅燭之上，那跳躍的火星在他指尖舞蹈，其中好似有一個詭異的生靈在尖聲長嘯。

沈約剛要驚呼出聲，男子已是將手指收回，不知何時，他的指尖已是多了一些細碎的粉末。

“這是？”

龍君將粉末一拋，落在地上，不鹹不淡地說道：“用異鬼煉制的□□，頗為簡陋。”

“果不其然，這裏的寨民滿心鬼胎，勸人婚配絕無好事。”龍君說道。

沈約此時也將一身喜袍脫了個幹凈，走到龍君身邊，他也稍稍冷靜了一些，有些尷尬地說道：“剛才……剛才……”

龍君卻是沒有理他，一時之間，似是恢覆了他在水府之時，智珠在握，萬事有心的模樣，沈約不由得在心下嘀咕，都說神明高高在上，如今瞧來當真無情。

那廂的龍君卻是察覺到了什麽，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你且出去瞧瞧，這棟寨子有什麽事，此處被我下了術數，外人看不出其中梗概，你且去就是了。”

沈約有些好奇地問道：“是什麽幻象？”

“咳，顛鸞倒鳳而已。”沈約見得他說話聲音漸小，感覺自己似是搬回了一城，連忙往門外跑去，似是生怕被龍君逮到又是一頓修理。

……

合歡寨占地並不多大，沈約偷摸出了大屋，卻是看到此處如同這般的大屋十分之多，他偷瞄了其中的屋舍一眼。

卻是發現其中仍是有人居住，隱隱約約床鋪之上，似是躺倒著兩個人影。

而此處一整排的屋舍連成一塊，與寨民所常駐的居所，確實頗為不同，沈約更是發現，在這些大屋外圍，有不少身著黑袍的苗人正手持彎刀，似是做著戒備。

他小心翼翼地繞開這些哨兵，卻忽然聽得其中一人頂著夜風說話道：“哎，你聽說了沒，麻長老親自出馬，把聖女從天吳寨手裏搶回來了！”

另一個人嘴裏似是吃著什麽，一邊含糊地說道：“這都是好一陣之前的事兒了！聽說天吳寨還有聖子在呢，麻長老好大的本事！”

另一人插嘴道：“那倒不是，我聽說是聖女自己出去采藥，被麻長老逮了個正著，她那個沒用老公還想跟來，卻不想，招來了聖子，才會如此的。”

“哎，看守這兒鳥不生蛋的地兒不知得多久，等這些男女誕下聖胎……？”

“別吧，這些人可是聖明的父母，沒有這些人哪裏來那般多可以驅使的鬼役，入了合歡寨可就得不了自由咯！今天晚上不又來了一對，看樣子還是中原人，可惜咯！”

“對對對，我還瞧見那對人了，男的生得俊俏，女的卻是極美！比咱家婆娘都要美上三分！”

沈約腹誹道：“龍君自然絕色！”

幾個人又是一陣插科打諢，沈約心裏倒是起了些許波瀾，他緩緩從一旁溜個過去。

好在深夜的合歡寨內，並無什麽行人，沈約一落到寨中便算安全，他打了個法印，似是感受到空氣之中，若有似無的詭異波動。

他看了看，循著其中一條石子路緩緩行進，不多時，已是到了一間院落之外，這間房屋的主人似是與周圍不同，從花園擺放，到屋舍布置，竟是透出一股江南的氣息來。

而且此時，屋內似是還亮著一盞燈，裏頭有兩個朦朧的人影，像是正在對話。

沈約往前挨了幾步。

就聽模模糊糊的正有幾句話傳來：“此處恐怕已是遭到龍王府的懷疑，雖是聖子對此地不聞不問，但難保……”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曳馬司手下那幾個小子今夜不是出去對敵了嗎？聽說來人便是龍王府的。”

那個聲音平正分不清其理，又說道：“且不去管它，等手頭這一批聖胎養成了，這寨子也可以舍了，只要保著聖女不失便是了。”

那蒼老的男聲傳來：“先生放心，那小妮子已經跑不了了，為了防著意外，我便讓她服了化神丹，只要肉身尚在，誕下神王便是可期，也就無需擔心這些事兒了。”

“做得好，若是神王降臨，到時候就算是面對聖子手上的聖獸百爪游天都有一戰之力，到時候，這苗疆咱們也可算立足了。”那聲音似甚是高興。

那老人的聲音繼續說道：“只是，我聽聞聖子手上遠遠不止一只聖獸……”

“傳聞如同百爪游天一般的聖獸共有五只，只是這不過都是傳說，若是真有，只得認命，畢竟不是人人都是龍王府，對於苗寨毫無畏懼的，

到時候我等只能逃入深山之內，暫避鋒芒了。”

沈約暗自腹誹：“龍王府自然不怕了，畢竟他們的頭頭可是貨真價實的一條真龍，可他什麽時候生得這麽多兒子……”他想到這處，不由得又神色暗淡了起來。

“只是不知，這化神丹是什麽玩意兒，吃了有什麽效果？那神王又是什麽玩意兒。”沈約思前想後，都沒有想個通透。

這時，那院落裏一陣響動，沈約聽到開門的聲響，連忙將身子伏在了地面上。

“陸長老不必客氣，我自行回去便是了。”那人說道，沈約微微擡起頭，只看到一個身著道袍的身影，他似是在哪裏見過這等衣著，卻一時想不起。

“德陽先生，那我便不遠送了。”那陸長老笑著說道。

沈約卻是似是想到了什麽，但又不敢肯定，“德”字可是丹羽之下，太清閣第六代弟子的稱號；雖然別門別派用得亦是不少。

可沈約卻記不得，自己有一位“德陽”師叔。

他看著那個高大的道人身影緩緩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也偷摸著原路返回了屋內。

龍君正看著一卷書冊，似是好整以暇，見得沈約關門，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是溫聲說道：“你回來了？”

少年道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見聞說了一通。

龍君卻是卻無反應，只是看了看窗外，說道：“也該到了。”

沈約還未反應過來，忽然只聽一聲地動山搖一般的吶喊。

他趕忙趴在窗口，往外看去，此時的寨門之外，已是聚集了數千人馬，將小小的寨子圍得水洩不通。

為首的乃是三四個身著甲胄的男子，生得更是頗為粗獷。

正領著眾多兵士，對著合歡寨做獅子吶喊。

這時，龍君也站起身來，他打了個響指，懶懶地將手中書放了下來。

“走，咱們也去瞧瞧熱鬧。”說罷，便一把拉起沈約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屋舍。

反倒是看守在外的人被他們嚇了一跳，沈約也不客氣，運起他碧水神君好勇鬥狠的本事來，一拳一個，便將兩人擊倒在地，隨後坐在了高臺的石頭上。

“這些都是龍王府的人？”沈約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龍君用鼻音沈悶地“嗯”了一聲，隨後望著天邊漸漸散去的白瘴。

沈約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小心得問道：“師父你真的去做了什麽勞什子王爺嗎？這可不襯你。”

龍君看了他一眼，捏著他的手指說道：“我曾游歷天下，也曾食過人情冷暖，其中官場百道，自然也要體會一二。

我替凡人天子鎮守苗疆，也是多了個身份，好在人間行走，不然頂著個龍府之主之名，多少有些不便。”

沈約不知說什麽好。

龍君反倒是一笑，頂著漫天星河，輕聲說道：“我原以為沒什麽用處，卻是遇上了你這麽個闖禍精，這身份雖是不頂事，但到底還是個親王，權力嘛，還是有些的。”

沈約笑著說道：“那我以後，豈不是可以說我上頭有人。”

龍君抿著嘴，說道：“對，是我在上頭。”

沈約似是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遠處的龍王府兵，已是攻破了寨門，魚貫而入，寨中的少老舉著手中的兵器，與這些士兵短兵相接了起來。

一時之間打的熱火朝天，只不過，這幫子烏合之眾，如何是正規府軍的對手。

片刻已是血灑當地，只不過，從一旁的屋舍裏，一聲聲嚎叫傳來，數十個蒼白的怪人已是從裏頭一躍而下，加入了戰團之內。

沈約看著下頭，似是有幾分不忍。

卻覺得掌心被人用指尖輕輕劃了幾下，隨後聽得清潤的聲音傳來：“神人要高坐高臺，觀四時之變，看紅塵萬丈，人與人之間的紛爭。”

沈約想要爭辯什麽，卻對上男子清澈的雙眸。

龍君悠悠地嘆了口氣，“只是，你若不是嫉惡如仇的小傻子，那便不是你了。”

他笑了笑，最終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頭頂，似是安慰自己一般，溫聲說道：“那便讓時光也磨不平你的棱角，這一世，下一世，就讓我護持著你，到天荒地老罷。”

沈約看著面前的男子，高臺之下，喊殺震天，他卻美不勝收。

笑得比往日都要多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是很甜的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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