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直直地往下墜, 室內很安靜，喬眠的呼吸也很安靜。

只有天花板白熾冰冷的燈光在她手臂上落了一層寒意，延著動脈一寸一寸彌漫了全身。

“讓他接電話。”喬眠淡淡的開口。

對面傳來一聲嘲弄的笑, 電話掛斷了。

喬眠坐在地毯上, 一個人的客廳無聲而落寞，不知道是因為那聲嘲笑，還是被掛斷的電話, 總之, 喬眠的胸腔燃起了烈火，順著脊骨往上升, 攪動了眼眸的波濤暗湧。

她死死盯著影視墻的一點,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繼續撥那個號碼。

然而這次，短暫的等待音之後電話直接被掛斷了。喬眠呼吸不自覺地加重，肺部像塞了幾斤柳絮, 難受。

繼續打。

無人接聽。

繼續。

繼續。

繼續！

……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喬眠眼角通紅，纖細的雙腿緩緩地蜷縮起來，她把腦袋藏在膝蓋裏……

那是全世界最孤獨的姿勢。

她的等待沒有回應。

彎曲的身體仿佛是對世界豎起的外殼，堅硬又脆弱, 好像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撲撲簌簌的化成飛灰飄散。

手機被遺落在地板上，始終黑著屏，在燈光的反射下融進了喬眠的半邊身影, 因為電量不足，手機響起一聲提示音。

他們在做什麽？

他會說溫柔的情話嗎？

有沒有在不經意間想到她？

沈默往往會給人無限幻想，每個畫面的碎片都很淩厲，片片刺到心臟。無際的荒原燃起火，野草不斷瘋長，又被不斷的點燃……

她終於要被這份禁忌病態的感情燒死了。

喬眠的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她不想擡頭，也不敢擡頭，此時此刻她不想看到這張被嫉妒和卑微燒得面目全非的臉。

“嗡…嗡…”

手機忽然震動，在寂靜的室內尤為清晰，順著地板直接傳到喬眠的心臟，她猛地擡頭……屏幕上的那個字，她認識了那麽多年，從沒有像此刻那麽溫暖。而對她來說有如一個世紀漫長的時間，其實才過了十幾分鐘。

喬眠劃下接聽鍵哭了：“叔，你回來吧…快點回來…”

她好像也滑動了自己身體的開關，所有的委屈和心悸都隨著哭腔噴湧而出。

酒店房間裏，沈雲黎站在床邊僵硬的頓住身體，那一聲聲哭泣仿佛浪潮拍打在耳膜，發疼。

“甜甜，甜甜？”沈雲黎不安地喚著，“你在哪？”

從浴室出來看到那麽多未接電話，他的心臟立刻被懸在半空，而此刻電話裏嗚咽的哭腔，更讓他有種想握住什麽卻又握不住的無力感。

鼻子發酸，喬眠的眼淚像開了閘的山洪，她還是將臉埋在膝蓋裏，聲音發悶：“在家…”

僅僅靠電話連接著，喬眠都覺得無比安心，但現在她迫切的想要觸碰想要見到他，抱著他不顧一切地哭。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沒有身份，除了拿高考來騙取同情，她沒有任何借口去阻止他的感情。

但愛有什麽辦法。

聽到她說在家，沈雲黎稍微安心，他立即掛斷電話，撥了視頻過去。

熟悉的視頻鈴聲響起，喬眠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

“發生了什麽？”沈雲黎的眼睛發沈，屏幕裏的她沐浴著燈光，紅腫的眼眶在白皙的臉上更加深刻明顯，伴著聲聲抽泣，沈雲黎心亂如麻。

喬眠看了屏幕一眼就移開了視線，他只圍了條浴巾，上身□□著，線條流暢的臂膀泛著水光，頭發潮濕緩緩滴水，順著胸膛往下流。

“怎麽了？”沈雲黎耐心得問，他的目光向下，除了臉上哭的痕跡不知道她身上有沒有受傷，但身上的衣服依舊是早上他離開的時候那套。

喬眠不知道怎麽開口，只搖了搖頭，現在她不想哭了，但她控制不住，聽到他的聲音後，喬眠的理智慢慢回來，她不能再無理取鬧。

然而她的沈默更加劇了沈雲黎的不安，從小到大她都很懂事，剛把她接到家的時候，她會做好飯等他下班，無論等多久都不會打電話催，怕打擾到他工作。即使現在，除了成績沒有以前優秀，漸漸習慣這個家後會跟他撒嬌，但這幾年來，沈雲黎從來沒有見她這麽哭過，不顧一切地，好像又回到了被所有人拋棄的陵園。

第一次聽她任性地說想讓他回家。

“嗯？”沈雲黎語調上揚，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溫柔，想輕輕揉她的腦袋，給她安全感。

“你剛到嗎？”喬眠從自己的殼裏出來，擡頭讓自己的臉出現在屏幕裏，眼睛都腫了，真醜。

她刻意的轉移話題，很生硬，沈雲黎心中的擔憂一點點累積，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回答：“剛到酒店，休息一天明天開機。吃飯了嗎？”

喬眠點頭：“吃了，在夏叔叔家吃的。”

她的眼睛總是控制不住得閃躲，因為他裸露的身體，更因為她自己的心思，喬眠怕一不小心眼睛就會流露出貪戀。

聽到夏晟聞，沈雲黎眼眸低垂，他坐在靠墻的沙發上，不動聲色地用毛巾擦幹身體：“吃的什麽？”

屏幕裏的畫面忽然變了一個角度，他的身影消失了，喬眠只看得到天花板上的半只吊燈。

聲音帶著哭泣過後的沙啞，喬眠說：“許阿姨做了很多菜，很好吃。”

他的腳步落在地毯上，喬眠幾乎聽不到，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畫面還是靜止的天花板，但聽到了他低沈溫柔的聲音。

“好吃還哭？”

喬眠語噎，屏幕裏畫面晃動，他又出現在眼前，身上已經穿好了神色條紋的家居服，熟悉的款式讓喬眠產生了他真的在眼前的錯覺。

“這幾年吃我做的飯，是不是經常一個人偷偷哭？”沈雲黎手上拿著毛巾，隨意地擦著頭發，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喬眠鼻子猛地發酸，他的話他的笑都直直地鐫刻在她心臟，眼淚又忍不住了：“叔…”

“說吧，為什麽哭？”沈雲黎將毛巾搭在沙發上，隨意換了個姿勢，表情異常認真。

他不打算這麽放過她，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擔心已經累積達到了峰值。隔這麽遠，除了屏幕裏這個人影，他什麽都做不到。每次出差他都會告訴夏晟聞幫忙照顧她，但現在，沈雲黎忽然就不放心了。

這個問題好難。

喬眠學他把手機放在一旁，手機屏幕正對著家裏的吊燈，她的腦袋無力地靠著沙發，茶幾上放著濕巾，喬眠抽出一張蓋在眼睛上，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個人在家很害怕。”

畫面靜止，充斥著明亮的光線，沈雲黎出神的望著，內心生起一陣陣挫敗感。

她不想說的話，他永遠都問不出來。

沈雲黎交疊雙腿，後背所有的力氣都倚靠在沙發上，盡管畫面中沒有那張小臉，他還是像剛才一樣，看著手機屏幕：“今天晚上，我看著你睡。”

喬眠心間一動，她扯下眼睛上的濕巾，睜開雙眼，遺落在沙發角落的手機被她拿起來：“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明天還得工作。”

“去洗個澡，今天不要寫作業了，好好睡一覺。”她的臉又出現在屏幕裏，眼睛好像更紅了，“我看著你睡。”

兩個人自顧自地說著，誰都不向對方臣服。

喬眠不想再拒絕，太虛偽了。

“好。”她把手機放在沙發上，虛浮的腳步走向浴室。

沈雲黎沒有掛斷電話，這次屏幕裏出現的是灰色的沙發，還有她買的抱枕，很安靜，他忽然有些後悔，害怕她暈在浴室裏。

手機放在手邊，沈雲黎輕閉雙眼，長時間坐飛機他頭有些痛，然而，他忽然聽到房間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睜開雙眼下意識的看向手機屏幕，但屏幕依舊是灰色的沙發。

“雲黎，你房門怎麽是開著的？”林郁晨關上門，緩步向裏面走來。

沈雲黎皺眉，房間門一直是關上的，難道沒關好嗎？他揉了揉眉心：“沒註意，怎麽了？”

“這是明天導演的資料，你再看一下，裏面有他之前拍攝的作品。”林郁晨將一個優盤遞到沈雲黎面前。

沈雲黎伸手接過，公事公辦的語調：“好，知道了。”

“怎麽還沒休息？頭又痛了嗎？”林郁晨望著他揉眉心的動作，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關心。

“睡一覺就好了，你也去休息吧。”沈雲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機，畫面沒有動過。

林郁晨從衣服裏拿出一個藥盒放在他手裏，語氣帶著幾分責備：“知道有這個毛病就註意點，誰也不會總為你想到。這是你以前吃的，應該有用。”

白色的藥盒上是幾個熟悉的英文字母，沈雲黎怔怔地望著，緩緩說了兩個字：“謝謝。”

自從進來之後，林郁晨始終站在他面前，在他沒有請她坐下之前，她不會留下。而看他的反應，她情不自禁的暗喜：“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見。”

見好就收和欲擒故縱，林郁晨可以信手拈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屏幕，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做得過分，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這是她做出來的事情，對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

但不由自主的，她就變得面目可憎。

林郁晨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身。愛情的戰爭裏沒有年齡之分，她只知道那是她的敵人。

房門被關上，又只剩沈雲黎一個人，他出神地望著那個白色的藥盒，隨後將它放在桌子上。回過神後他拿起手機，然而沈雲黎忽然楞住了。

屏幕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視頻被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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