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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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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他們就在反覆的拉鋸之中僵持著。阿桑對南離說遍了各種動聽的話,簡直比她從前那麽多年說過的加在一起還要多。南離原本是滿腹的幽怨,心如同燃盡的木柴一般死寂一片,然而在阿桑的軟語央求和甜言蜜語之下,早已冷掉的灰燼之中又有微弱的火苗一點一點升起。

“別動!你先把話說清楚,你到這裏究竟做什麽來了?”南離一邊按住阿桑上下游走不定的手,一邊刻意冷著聲音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身上的衣裳其實已經脫得七七八八了,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阿桑是如何用各種拙劣的借口,哄騙他把衣裳脫掉的。事情只如同隔了一層紙,輕而易舉就可以被捅破,阿桑用遍了所有拙劣的借口,目的只有一個:想辦法脫掉他的衣裳,向他求歡罷了。只不過這個時候南離不願意想得這麽清醒。他反而想起眾人交口相傳之中阿桑對那個叫清的男子的追求:一開始對方也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然而在她死磨硬泡、堅持不懈的攻勢之下,最後還是默認了她的存在。想到這裏,南離的心中就開始刺痛,他只感到酸楚。

“說,你到底來做什麽?那個清知道你背著他偷偷摸摸同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嗎?”南離又按住阿桑的另外一只即將伸過來的手,語氣生硬地問道。南離想,倘若阿桑的打算是先同他快活一場,再如同當時問候即將出嫁的子羽那般,追問他一些沒油沒鹽的問題,諸如他的妻主待他好不好、是否心甘情願嫁過去、祝他幸福之類,他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先在盛怒之下把阿桑活活掐死,然後自己也撞墻死掉。

但是阿桑回答的語氣是那麽的蠱惑。“我來睡自家的男人,何等光明正大,怎麽叫做不清不楚?”

她一邊說,一邊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唇間反覆研磨,沿著他脖頸一路親下去。她將頭靠在他的胸膛,細細聽了一回,突然間笑了:“你動心了。看,你的心跳的這麽快,跟打雷一樣。你又何必裝作無動於衷?”

“因為我是有尊嚴的。我還要臉。”南離顫聲答道,他只覺得胸腔裏的酸澀之意即將彌漫出來,“我再問你一遍,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清和我之間,你究竟選哪個?”

“傻子。當然是你了。一直都是你。你難道不知道嗎?”阿桑伏在南離的胸膛,呢喃著說道。

“好,我是認真的。我當真了。”南離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再去阻攔阿桑持續向下游動的手。

但是其實那天夜裏,他們並不如阿桑事先預料的那般盡興。久別重逢之下,阿桑尚在回味再三,難舍難分之際,南離卻冷不丁推開她,一言不發,披衣而起。阿桑起初只當南離又在鬧別扭,嚇得不敢說話,待到他打開房門,任清晨那清冷的寒意吹了進來,阿桑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去尋清。找他決鬥。”南離回答。

天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毅然從火熱的被窩裏爬起來,迎接外面的一片冰寒。他的確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碌:如今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履行同汀蘭的婚約了,就算阿桑只是同他玩玩而已,一夜之後就會離他而去,他也不可能像個沒事人一樣嫁給汀蘭,他知道他沒辦法忘記過去。那麽汀蘭家的聘禮要如何償還,為此暴跳如雷的姚宛要如何安撫……許多繁覆的事情都擺在他的面前。不過,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去尋清決鬥。

南離並沒有忘記,幾個月前,清以阿桑的歸屬為賭註,同他約鬥,他慘敗而歸。如今阿桑既然口口聲聲說選擇了他而不是清,又很有誠意地來到姚寨尋他覆合,他總要在人前將失敗的場子找回來,這才算名正言順。

“你瘋了?你打不過他的!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贏你贏得太輕松……”阿桑滿臉驚訝,忍不住脫口而出,雖然她瞬間意識到這種說法可能傷了南離的自尊心,竭力想補救,然而很不幸地越描越醜。

“那你到底要我,還是要他?”南離羞憤不已,問道。

“自然是你。”

“那我就得去尋他決鬥,把你贏回來。總這樣偷偷摸摸的,這算什麽?”南離道。他眼睛裏滿是倔強的光,胸腔之中滿是悲壯。他不是不知道他和清之間的武力差距,清野蠻直接的暴力打法更像是野獸的鬥毆,是他完全招架不住的,迄今為止,思及當日情景,他被清踩斷的腿骨還在隱隱作痛,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他直接同清決鬥,希望渺茫,可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阿桑楞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不用麻煩了。”阿桑突然間說道。

“你什麽意思?”南離很生氣地問道,“你對我說過什麽,又想不認賬了是不是?還是,你仍舊想著左擁右抱,幻想著我和清會和平相處?你覺得我能忍得了他?還是他能容得下我?”

阿桑想了很久,才明白南離究竟在想些什麽,頓時哭笑不得。“南離,你想多了。”她將南離重新拉回床榻邊,向他解釋道,“我們稷下川的女人,到底選擇哪個男人,決定權始終在我們自己手裏,並不是靠兩個男人野蠻的打架來決定勝負的。我早說過,我選你,一直以來都是你,從來沒有過別人。”

“清怎麽了?他有什麽不好?他長得像秀秀,又比我能幹,豈不是滿足了你對男人的一切要求?還是,他總是打你,把你打痛了,所以你跟他鬧別扭,故意不選他?那若是突然有一天,他後悔了,他發誓對你溫柔,你會不會拋下我,又去選他?”南離問。

這次阿桑沈默了很久。她在說真話和說假話之間反覆抉擇著,最後終於決定說真話。

“你放心,他不會再回來了。”阿桑道,“我去追求他,是因為我懷疑他是姬姓部落的人,想借機接近他,好調查一些事情。起初我的進展很是順利,我知道了莫問和秀秀的死因,知道了那種臟病的解藥,還發現了姬姓部落在稷下川潛伏頗深的奸細。但是後來,我聽說你要再嫁了,一下子慌了神,做事出了紕漏,被他發現了。他很生氣我騙他,我們大吵了一架,他就離開了。他若再回來時候,只怕就是稷下川和姬姓部落兵戈相見的時候了吧。”

靠欺騙男人感情套取情報,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故而阿桑含糊而過,語焉不詳,但是實際上,她的經歷要驚心動魄得多。

季秀死後,阿桑深感愧疚,決心尋出真兇,替季秀報仇。那時候她那般傷痛,幾近瘋癲,半是傷感難過,半是刻意偽裝。當她在人群中看到長相酷似季秀的清的時候,起初以為是季秀覆生,喜出望外,但隨著她和清的接觸越來越多,她發現了許多令人震驚的罪證。譬如說,清把季秀等人當成棋子,逼著他們依靠色相獵取情報;又將姬姓部落中一種已經被研究透徹、可以控制自如的臟病引來稷下川,引發了那場令民眾恐慌的浩劫。

姬清出自姬姓部落,是一個野心勃勃,狂妄自大的男子,輕視女人,同時又有著相當高的才能和很強的行動力。當年的莫問君,就是姬清親手推下河裏淹死的。這樣的男子本不會被感情所束縛。故而阿桑在接近他的時候,頗費了幾分周折。

幸好,姬清對曾經令季秀不惜搭上一條命也不願意背叛的女人頗感興趣,再加上姬姓部落的男子,天然有一種征服欲,而身居稷下川姜姓四寨首領之位的阿桑,自然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征服目標。

憑了這些原因,再加上阿桑將姜姬傳授給她的那些撫慰男人的技巧發揮到了極致,她終於漸漸獲得了姬清的信任和認可。縱然姬清平日裏喜怒如常,動不動就喜歡打阿桑,但是阿桑確實在他安靜的時候,能夠從他的眼睛裏看出一些情感,那是她在南離、季秀等人的眼睛裏,時常能夠看到的。她知道,這個叫做動心。

“原來如此。姬清既然是姬姓部落的人,而你從小就被教導,堅決不能重蹈你母親的覆轍,你連季秀都不敢愛,自然更不可能愛上他。”南離何其聰明,早從阿桑含糊的語意中猜出了大部分真相。

“我當然不會愛上他。我的心就這麽大,已經被你裝滿了,怎麽可能再去愛上別人?”阿桑有些尷尬,趕緊描補道。

“你忍辱負重,接近敵人,弄清楚了那種臟病的來源和防治手段,已是立下大功。想來大首領之位,自是非你莫屬了。”南離沒有理會阿桑的表白,思路清晰地分析道,“只是,既然事情敗露,以姬清的秉性,他知道你騙了他,必然大發雷霆。你能在他盛怒之下保得性命,實屬不易。但此人才能出眾,無論暗中伏擊,還是引來姬姓部落大軍同稷下川正面相抗,你都無力抵擋。更何況,你很清楚,哪怕沒有這檔子事,稷下川和姬姓部落之間,早晚仍有一戰。而屈指算來,整個稷下川裏,有資格同他周旋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故而你才會來尋我。“

阿桑的臉紅了。她有些尷尬。“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她有些氣惱地說道。

“相信,我自然相信。”南離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在她唇間輕輕吻了一記,“只是我們稷下川的男子,到底選擇哪個女人,決定權也在我們自己手裏。既然你選擇了我,我也選擇了你,你就不該總是騙我,瞞我。我們是夫妻,很多事情本來是應該共同承擔的。你可知道,你做下的事情,有多麽兇險?”

他們正在含情脈脈的對望間,屋子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了。姚宛一臉愕然地站在門口,阿桑靠在南離胸膛上,向姚宛比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炫耀姿勢。

姚宛臉色難看,不由得破口大罵:“南離!你究竟還要不要臉?都收了汀蘭家的聘禮,卻還同這個狠狠拋棄過你的女人胡混!呵呵,稷下川的大首領,說起來好威風的人物!可你也不想想看,這個女人若是真心想同你和好,難道不會光明正大來見你,非要半夜偷偷來這麽下作!”

“我本是光明正大來求著見你的,你的母親索要豬兩百頭,羊兩百只,不然就不要我進門。如今倉促之間我確實拿不了這麽多。”阿桑趕緊向南離解釋說。

“不用理她。”南離的目光未從阿桑臉上離開過,“如今稷下川百廢待興,豬羊之物正是用得著的時候,便是有這麽許多,也不該拿來揮霍。”

他們不再理會姚宛的破口大罵,他們旁若無人地穿好衣服,手拉著手,坐在車子上,向姜寨的方向而去。一路之上他們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目光所到之處,皆有稷下川勤勞善良的子民畢恭畢敬地彎下腰,向他們的大首領和大首領唯一的夫君致以誠摯的敬意。

南離對此泰然受之,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他想,他們肩負著讓稷下川變得更加美好的重大使命,願意為之殫精竭慮,百死不悔,故而受得起民眾的任何大禮。

一路上阿桑總是忍不住向南離看過去,她緊緊拉著南離的手不肯松開。這是她一見鐘情的男人,是她傾心以授的男人,她曾經為了他,委屈和辜負了許多人。而他確實也沒有辜負她的厚愛,但凡她不擅長的那些領域,恰巧是他的所長,她的短板,他會耐心為她補上,細致溫柔,不求回報。

“你還是做錯了一件事。”南離說,“我知道你對秀秀愧疚,想為他報仇,你覺得你身上背負著很沈重的東西,遇到事情什麽人都不願意告訴,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可我們是夫妻,秀秀的事情,也該是我們一起分擔的,若你早些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或許你就不會冒那麽大的風險了。”

阿桑心中頗不以為然,但是她卻沒有說出來。她想了想,湊到南離面前,又親了他一口。“還記得從前祭壇上的那個陰陽魚嗎?我曾經說過,我們都只是其中的一半,現在,我們終於完整了。或者,你覺得到了夜裏睡覺的時候,才算完整?”她笑吟吟地說道。

有的事情是南離很想知道,卻絕對不會發問的。譬如說阿桑究竟對姬清有沒有動過心,如果季秀未曾死去、子羽未曾嫁人,又會怎樣。他想,難得歲月平靜安穩,九分清醒一分糊塗,或許更好。

有些事情是阿桑不可能忘記,卻永遠不會提起的。譬如說真相大白時姬清憤怒痛苦的眼神,季秀臨死前對她說的悄悄話以及子羽出嫁時候朦朧的淚光。她想,許多東西都如同指尖握不住的流沙,已經一去不覆返了,珍惜當下,便是上天賜予的最好的安排。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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