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兩個人是喝了多久，天兒已經黑了，都是醉醺醺的。還好，左兼走的時候不忘付賬，並且給泠月留了些碎銀子，蓮衣把那些碎銀收好，心裏念：這下可以暫時過幾天不挨餓的日子了。

左兼回去有人接，她們便揮手告別，然後回了客房。

除去吃喝玩樂，今日應該是沈泠月到這裏來最開心的一天，想不到早在幾百年前，還能有活得這麽通透的性情中人，可交，就暫且忘了從前的破事吧。不過，泠月一直在想他說的一句話……

姑娘需得眼睛擦亮，像我，只願與心愛之人相守。

只願與心愛之人相守麽……

她腦海裏浮現出了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陸淵，還有一個就是……那個說‘我會等你’的，容擇。

理智一直告訴自己，雖然自己相信科學、相信眼見為實，可又有很多事情是科學根本沒辦法解釋的，比如這一次的穿越。人或許有前世今生，這一世，她覺得自己大概也會與陸淵結為夫妻，不然為什麽她只記得他一人呢？不過……這裏自己為什麽用了大概這個詞……她也不清楚……

而容擇……

說來，這個人幾天沒見了。按照對這個人的初印象，以為隔個一兩天就會來眼前一晃呢，今天，也沒來。

“姐姐，今天你是不是特別的開心？”

正想著容擇是怎樣的，就被蓮衣的文化打斷了。

“嗯……開心啊，最開心了。”

“蓮衣也很開心，現在終於有家人了，我覺得可能我比以前更期待第二天一睜眼的生活。”

“嗯，怎麽講？”

“嘿嘿，姐姐應該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了吧？如果姐姐不困，我再講給您聽聽好嗎？”

“好啊，美好的事情忘掉真是太可惜了。”

“還是我不到四歲的時候……”

……

十三年前，雪夜。

“霆哥哥，我們去那邊走好不好？”

“今日天氣出奇，本不該下雪，太冷了。那裏是風口，你會著涼的。”

“可是這裏都掃幹凈了，沒有雪了，我想去踩雪！”

“嗯，那好吧，但是踩一會兒就回家好嗎？”

“嗯！”

語畢，沈賀霆放下了懷中的沈泠月，給她披上了自己的皮搭。

被放到雪地裏的泠月一下就撒開歡兒了，蹦蹦跳跳，頭發上綁的珠鏈也叮叮噠噠地響著，清脆悅耳。

“誒？！”

遠處聽到妹妹的聲音，以為遇到什麽麻煩了，趕緊跑了過去，走到拐角一看。

“誒？”

拐角裏的小街，中間放著一些濕柴，而濕柴下面是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孩子。

小泠月伸手想去把這個孩子拉出來，沈賀霆也搭把手把小孩身上的濕柴一捆一捆拿開。等看清了模樣，方才知道，是個女孩子，許是和泠月差不多大。

“你好啊，你怎麽在這裏，為什麽不回家呀？”

“……”小女孩倒不是很怕生，但是看著泠月有一種強烈的疏離感。

“你的爹爹娘親呢？”

“……”小女孩還是不說話。

“你為什麽不同我講話呀？我可以幫你噠！”

“……”小女孩搖了搖頭。

“那你冷不冷？這個皮搭給你穿吧，是我哥哥的，可暖和了！”說完，就解開了胸前的綁帶，給面前的小女孩披了上去。

沈賀霆下意識想要阻止，頓了一下，又覺得算了，妹妹的善良也是難能可貴，依她吧。

“你今天是不是還沒有吃飯？要不和我回家吧？”

“月兒！”

“哥～我們把她帶回府吧！這個天她會凍壞的！”

“可是……”

“哼，哥哥就是偏心！剛才還擔心我會生病，現在就對其他人不管不顧！”

唉，頭疼啊！這個妹妹……偏心還不是偏心你麽，不過這話他可不能說出來，只問了那個小女孩幾句話。“你的爹娘在不在這裏？”

女孩搖頭。

“那你知道他們在哪裏嗎？”

女孩搖頭。

“是不是很久沒見他們了？”

女孩終於點了頭。

“唉……”聽到這裏，沈賀霆大致明白了，應該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這麽小出來話說不利索也許連怎麽向人要飯都不知道。心裏也是很心疼，瞬間想到，若是自己妹妹有這遭遇他會瘋掉的，這一次……就將她帶回去吧，想個理由留下她就是了。

自己妹妹也是時候，該找一個伴讀，或者事貼身丫鬟了吧，也算襯得身份，想來，這個理由父親不會拒絕。

扭頭看旁邊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泠月，“那，你問問她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吧。”

“哇！最喜歡霆哥哥了！吧唧——”小泠月在沈賀霆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沈賀霆笑了，摸摸臉頰。

這個淘氣卻又善良的妹妹，真是讓他不知怎麽辦好，怪不得自己從不忍心說她半句。

小泠月拉起了那女孩的手，冰冰涼地，雖然有點臟，但是泠月覺得這樣拉著她或許會讓她暖和一些。可女孩，下意識地，想要把手往回抽。

沒抽出去，但是泠月感覺到了。

“誒？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跟我回去吧。”

“涼……”這是女孩開口說的第一個字。

小泠月有些著急，“怎麽會涼呢？你是不是凍傻了呀？我的手可是很熱乎的！”

沈賀霆懂了小女孩的意思，她應該是怕自己手涼凍到了泠月吧，他微笑，真是惹人心疼的姑娘。想到這裏，他摸了摸泠月的小腦袋瓜。

小泠月雖然不明白，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她拉起了那女孩的那只手又緊了緊，好像擔心抽出去之後真的會跑掉。這一次那個女孩沒有再將手抽出去的動作了，被拉著，也緊緊跟著泠月往外面走著，眼睛裏，都是閃爍的星星。

回到沈府。

家中守衛都和他們打了招呼，那些人齊齊看著小姐身邊另外一個臟兮兮地小姑娘。這是誰？二少爺和小姐怎麽會帶了一個人回來？不過誰也沒有問出口。

過了沈府的第二個門檻，面對的就是一個大大地池塘，有魚有水，有花有草，還有個小橋。那是小泠月最喜歡的地方，她認為那是府中最漂亮的地方。今天出人意料的下了雪，不止街道上、屋頂瓦片上有，連花上都是層層地白雪，墜得那些單薄地花瓣都快折了腰，這樣的景象，竟然覺得又漂亮了幾分呢。

巧的是，帶回來的那個小女孩似乎也很喜歡這裏，尤其是蓮花，她看著池塘裏那素凈高潔的蓮花根本移不動視線……

“你也喜歡這池蓮花？”

女孩帶著一絲微笑，輕輕點了頭。

“啊，對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以後你住下來，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女孩卻又開始搖頭了。

沈賀霆在泠月繼續問問題之前插了進來，說：“小妹妹，你是不是……沒有名字？”

沈賀霆說得小心翼翼，他生怕刺痛了女孩的心，畢竟這不是一件指得高興的是，大抵是悲傷的。

女孩輕抿了嘴唇，最終點頭。

“啊？你怎麽會連名字都沒有呢？哼，你爹爹娘親還真是不負責！連名字都不取好！那要不要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呀？我方才想到了一個很好聽的哦～”

沈賀霆本想制止，不過他又一次沒出聲，因為她看到了那個沒有名字的女孩眼裏的好奇和期待。這是胡鬧，可說不定這位小女孩喜歡這分胡鬧。

“你看，雖然你的衣服有些臟了，但看起來……之前應該也是素白的衣裳吧，你又這般喜歡那蓮花，不如叫蓮衣怎麽樣？好聽嗎？你喜不喜歡呀？”

“xi……”女孩好像說了什麽，但是聲音太小了，她沒聽清。

“啊？你說什麽？大點聲嘛～”

“……喜……歡。”

“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歡！多好聽的名字呀！走，跟我去見爹爹吧～～”聽到女孩肯定的回答，泠月開心極了。

“嗯……”

然後，蓮衣便陪伴著泠月，做她的貼身丫鬟，以後泠月婚配時大概也會跟著她做陪嫁丫鬟吧，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

……

“哦，這樣啊～所以你就是那個被我帶回來的女孩子咯？”

“是呀，不過我也記不太清自己心裏當時都想了多少東西，因為有好多好多啊，但我還記得那時候姐姐的模樣。”

“一樣漂亮？”

“嘻嘻，那是當然！姐姐人美心善，而且在我心裏一直是最漂亮的呢！”

“所以說我們是真的有緣呢，荷花盛開的日子本不該下雪，說不定就是為了讓我遇見你才有的呀。”

“嘿嘿……”

泠月還是第一次聽她們之間的故事，想不到這麽特別，也怪不得蓮衣對自己一直這麽好。

如果沒有這次奇遇，那麽她穿到這裏來，應該就是孤零零一人了。

還好，有蓮衣。

想著想著……就慢慢、慢慢地……睡著了……

客棧外的人，靜靜地看著這夜色，數著月光縷縷。

不忍嘆得……

“看月是你，聽風是你，嘗雨是你，

思不得，念不斷。

近，怕傷你，

遠，怕失你。

唯詩仙三五七言以表，

相思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為情。”

容擇一席白衣站在對過，看上去竟有些淒慘，眼裏盡是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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