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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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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玉珠下了馬車,來到瑞國夫人的雅園前時,這裏已經的車馬雲集,賓朋盈門了。

看著這雅園,她不由得心內微微感慨了一下。

當初她來到京城時,是隨著養母一同來到這雅園作客,如今卻已經是時事變遷了。唯一不便的,就是她進入這雅園時,隱約中格格不入的不適之感。

玉珠深吸了一口氣,舉步朝前走去。

瑞國夫人穿著一身將軍裝正立在朱漆門前迎接賓客。她略微豐滿的身材,搭配上寬寬的牛皮腰帶,上邊還別致地鑲嵌了幾塊玉石,甚是搶眼,倒是穿出了幾分威武英挺之氣。

當她擡頭看見玉珠下了馬車時,立刻笑著招呼到:“六小姐,多時不見,甚是想念啊!”

這一句“六小姐”倒是讓門口的一些女眷們紛紛擡眼望了過來。

若說大魏收覆故土是叫人激蕩的壯舉,那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皇商竟然能收降了堯家二郎,那便是更叫人驚嘆的傳奇了!

前者激蕩的是拳拳愛國之心,後者激蕩的是寸寸長舌與好奇之心。

先前堯家二郎成婚取消時,雖然堯夫人對外宣稱因為戰事多所以延後,但是明眼人都能揣摩出內裏的蹊蹺。

不過這樁姻緣本就不般配,若是一時解了婚約,也沒有人感到奇怪。大約是堯夫人抵死不同意這種打破了門閥的姻緣,再不然那被美色迷惑的太尉一時清醒乏味了罷。

可是如今戰事結束,這個頂著太尉未婚妻頭銜的女子乘坐著堯府的馬車前來參加侍郎夫人的盛宴,侍女環繞,一身金貴的模樣,實在是看不出她與堯家決裂的跡象。

眾位女眷們第一眼,皆是先看了玉珠那如花的容顏,心裏暗嘆,生得這般好,難怪迷住了太尉的心智。接下來再去看了看她那緊緊束著的纖腰,看上去也不似懷有身孕的樣子。先前盛傳的未婚先孕,母憑子貴一說便有些不攻自破。

玉珠泰然地仰起頭,微笑著迎向眾人審視的目光,朝著瑞國夫人走去,施禮說道:“夫人好就不見,依然端雅照人,這一身將軍服真是好看。”

瑞國夫人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哪裏好看?看了你這一身,我都是不能見人的。到底比不得你們年輕女子的身材窈窕。不過你我可真是有緣,初初見你時就有說不出的喜歡,總想著這般女子該由京城哪一位顯貴配得,如今一看我果真沒有看錯,也不知你與太尉何日成婚,我當備下大禮恭賀。”

玉珠微微一笑:“這等大事,自有長輩做主,我不敢做主,聽長輩安排就是。”

瑞國夫人沒有套出話來,便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只是又笑著寒暄了幾句,然後安排了府裏的侍女引著玉珠一路入了園中。

此番盛宴,瑞國夫人可真是下一番氣力。邀請的將帥們都是年輕而又俊帥之輩。個個高大健挺,很是養眼,看得那些入了園中的小姐們個個是臉紅心跳,就連成了婚的貴婦們,也毫不吝惜讚賞的目光。

要知道看夠肚滿腸肥的丈夫們,偶爾欣賞些別處的風景也是美甚妙甚的……

玉珠卻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只是先勘察了一番地形“敵情”。

只見前方不遠處被一群女眷環繞的是白家的七少,看他頻頻朝自己往來的眼神,恐怕一會又要纏過來問白家小姐的事情……玉珠決定要避將開來。

右前方是風情萬種的冠雅夫人,此時她被幾個年輕將軍環繞,看向自己時,不懷好意挑了挑眼梢,玉珠也不想與她插肩而過。

唯一略覺欣慰的時,並不曾見到白少等人,又少了言語的糾纏。

她向四周看了看,倒是一旁的院落裏人事清靜些。於是玉珠帶著身後的一幹侍女,朝那裏的走去。只見此處寬敞的院中還有特制的牛皮紮了許多敞開式的小帳,如一個個小涼亭般,賬外是鋪設的香席還有炭火盤,炙烤著鮮嫩的牛肉,營造出“八百裏分麾下炙”氛圍。

這樣新鮮的吃法自然比尋常所見的分席排布佳肴酒肉來得有趣。

一時間,這次酒宴的氣氛就是有了幾分賞花節時,男女同席而坐的快樂隨意。

不過玉珠此來不過就是要應付了差使罷了,並沒有想著要與女眷們交際,於是只想著尋一處清靜些的地方熬度了時光。

可是剛走幾步便看到了白夫人與白小姐坐在一處雕梁高亭下的席子上朝著她笑,白小姐更是揮手示意著她過來。

避無可避,於是玉珠只能走過去問一聲安好。

白夫人說道:“別處鬧哄哄的,只有我這處還算清靜,袁小姐若是不嫌棄,請這邊一坐。”

玉珠謝過之後,便脫了鞋履坐在的香席上。

白夫人不耐炭火熏著,所以這邊的香席旁並沒有烤爐,只是小桌上盛擺著炙烤分切好的牛肉,配肉食用的軟餅,和清爽的菜肴,西域進貢的瓜果也堆積在果盤之上。

幾個人一邊食著一邊說話。

“聖上已經擬下了聖旨,玉佛工期甚緊,不知袁小姐何時能入寺動工?”白夫人倒是單刀直入,只撿了自己關心的事情來談。

玉珠想了想說道:“此前我派人與胡掌櫃商議,在雕工細琢上,胡先生的技法遠遠超過了我,所以這雕琢玉佛當是以胡先生為主導,我在一旁協助,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大約明日,我便會去慈雲寺。

白夫人聽了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此番堯家的準兒媳在自己的主導下做事,這種微妙的滿足感,還真筆墨難以形容。

百夫人倒不是故意非要與堯夫人一爭高下。只是京城世家門閥裏,堯夫人一直是掌府貴婦的典範,無論諸事排位,白夫人總是要屈尊堯夫人一頭,久而久之難免會生出幾分“更上一層樓”的進取心來。

而此番慈雲庵的修繕,在白夫人看來就是一個契機,堯夫人因為心煩戰事與兒子的婚事而撇手不管,堯家這個端不上臺面的兒媳婦又恰好是個玉匠,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白夫人更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將此事辦好,在貴婦人裏彰顯下本事。

此時陸續又有幾位世家貴婦走了過來,紛紛在挨著白家母女的附近鋪設了香席。朝中的風向,也是貴婦女眷們之間親疏關系的指引。

最近聖上倚重白侯,白家子孫出挑,在朝中受到重用的也甚多,是以白夫人儼然已經是京中世家女眷裏新一代的領軍人物。

白夫人雖然嘴裏說得喜歡清靜,可是被眾人這般捧月環簇,心裏也是受用不盡。

可惜端莊的白夫人受人敬仰,可是坐在她身旁的玉珠小姐可就是不太受人待見了。前番議和主導的使臣,乃是石家的子弟。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情,卻一夕間命隕異鄉。

若是細細追究緣由,那設下連環計引得北方大汗刀砍了使節的堯太尉便是罪魁禍首!加之先前因為調戲軍眷而被砍了的子嗣。石家人丁連番受了太尉牽連而遭逢折損,真是舊恨又添新仇!但奈何這些子嗣腦袋掉的卻個個都是師出有名,石家人一時又聲討不得,這憋悶的怨氣,今日總算是逮到了債主,便是各個不懷好意看著那堯府未過門的媳婦。

此時香席一旁青釉蓮花香爐熏染著香盤的氣息,一旁假山下小池裏錦鯉甩尾游動,遠處更有瑞國夫人精心挑選,遞送請柬邀約而來的年輕壯美的將軍們,本該很是愜意的半日。

可是玉珠只感到一旁石家的香席之上殺氣騰騰,堪比火爐炙肉。

就在這時,石家的一位女眷首先發難:“聽聞袁小姐的家父乃是當年的玉師袁中越……可是當年卷入宮闈巫術之案的罪人袁中越?”

此話一出,四周的香席都是有些安靜。眾位女眷震驚於這位石家夫人的出言不遜,可是心內又很是諒解……她的本家叔公便是被刀砍的那位議和使,之前調戲軍眷被砍了頭的又是她的堂弟,如此氣憤也情有可原。只是這話題問得太尖利,那個看起來一直不敢多言,似乎生怕在眾位貴婦前丟了臉面的西北商婦該是如何應對?

玉珠其實早有準備,但是也沒有料到這位婦人一開口便問到了她心內的隱痛,她慢慢地端起了酒杯,在眾人的目光下清酌了一口淡紅的石榴酒。

而這時堯夫人親派的侍女環翠小聲地與玉珠介紹著那位石夫人乃是朝中刑部右郎的夫人後,她也想起了堯夫人先前給她說的京城人事……這才不急不緩地說道:“我自幼便失了父母,由蕭家養大,長輩的事情大約記不清了,此番來京,也有想詢下父輩當年的事情,可是問過稍微年長些的人,也是因為年代久遠記得不甚清晰了。不過見這位夫人年歲尚輕,卻知悉甚深,想必是比我這個做女兒的用心多了的,既然如此,又何必來問?”

她這話頗有滾刀肉的嫌疑,便是直白告訴眾人,當年的事情,她一律都是記不大清楚的,誰要是有心拿這個做把柄刁難,自己費心整理齊全之後,請自便吧。

那石家的夫人原本是要給這個婦人一個難堪,看看她百口莫辯下不來臺的窘境。可是沒想到這小婦輕輕松松,毫無窘態便將這話堵死盡數扔甩了回來,倒是顯得她處心積慮,專門刨開死人的墳丘挖掘醜事一般。

但是她這話一出,再次叫不知這商女背景的女眷倒吸了一口冷氣,心內只能感嘆,太尉大人的口味竟是如此之重,這樣背景的女子,且不說卑微,身家也是不大清白的啊!

那堯夫人可真是不大管事了?怎麽會容得罪人之女入門呢!

那石夫人被駁斥了後,心內的怒火倒是更勝,簡直不管了風度,挑著眉氣哼哼地繼續道:“做女兒的可以忘了自己的父親,可是若是做了母親的,萬萬莫要忘了自己的孩子。聽聞你先前是嫁人數載,不知在西北那裏可有孩子?太尉大人宅心仁厚,也不知願不願意將來要不要接了到堯家一起養著?”

此話一出,眾位女眷又是一驚,心內只有一個疑問,這等不堪的女子,是練就了什麽妖門法術?竟然引得太尉大人不管不顧一意娶為正妻?是世間無有其他好女子了嗎?

這樣的惡意滿滿,就連玨兒也是聽不下去了,只恨不得摘了小姐的頭盔,朝著那婦人的大嘴砸去。

可是玉珠卻面色未改,坦然說道:“前夫身有頑疾,未曾與奴家有過孩兒,倒是讓石夫人費心了。不過看夫人這般宅心仁厚地對待孩童,想必刑部右郎石大人很是欣慰,他養在外宅的繈褓幼兒也可以早些回府認祖歸宗了吧。”

此話一出,那位石夫人的臉已經氣成了豬肝色。她的丈夫新近迷戀上了一個娼戶女子,竟然鬼迷心竅地替她贖身養在了外面。

這等出身臟汙的女子是註定不能入世家府門為妾的,這也叫石夫人暗覺臉面無光,偏偏那娼戶竟然又生了個兒子,在府裏老人的堅持下,那個剛出生的嬰孩楞是沒入石家族譜,隨了母姓而已。

這是樁京城人士皆知的醜聞,只是大家皆是假裝不知而已。可是萬萬沒有料到這個看似溫婉的西北婦人,說話竟是這般狠辣,一下子就扣住了石夫人的短處,再次將石夫人倒過來的汙水,一口口地回餵了過去。

“你……你……真是敢說!”石夫人氣急敗壞,伸手指向了玉珠。

看她還要發作,白夫人卻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素來追求高雅,不喜市井吵鬧的習氣。

加之原本她被眾人追捧著的意境,又被這出言不遜的石夫人破壞殆盡,心內極為不快,立刻開口道:“俗話說得好,‘利刃割體痕易合,惡語傷人恨難消’,在座的各位都是京城各府裏的風雅之輩,萬萬莫失了風度,平白給自己的丈夫父兄失了應有的士卿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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