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房間，刺眼的燈光，最後還有單向透明的玻璃。

這一切對馬克－威利來說都很熟悉，他自從二十二歲拿到大學學位後，就開始在聯邦調查局工作，因為在訓練中表現出色，被選為外勤特工，這一下子就出了二十多年外勤。

不知道多少次曾經把被捕的嫌疑人丟進這個房間狠狠地**、把他們的罪行挖掘出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有被壓在這裏等待問話的一天，在桌子這一邊的感覺非常糟糕。

房間裏沒有鐘，他也沒有其他可以用來估算時間的東西，手表早就和警徽手槍一起被收走了。

他沒有被立刻問話，而是被丟在房間裏很長一段時間。

這是馬克－威利很熟悉的策略，通過模糊的時間感讓被拘押者積累很大的心理壓力。

但是熟悉並不意味著就很善於對抗，這種策略依然和大多數時候一樣成功了。

雖然一開始他嘗試想要睡一會，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僅是因為難受的椅子，也是因為對未知的恐懼。

他終於也體會到這個滋味了，雖然在接受培訓時他也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可是一方面他畢竟不是對外的中央情報局特工而是負責國內執法的聯邦調查局特工，這方面的培訓強度和可能被俘的那些駐外特工相比要差得多，更重要的是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二十五年前那個一腔熱血、無所顧忌的年輕特工早就消失在文山會海之中，現在只剩下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官僚。

雖然他依然被稱為特別探員，也確實每日依然努力在逮捕罪犯，但是他也是一個官僚了。

其中的變化很微妙，但是確實發生了。

“我再說一遍，我是聯邦特工，我為國家辛辛苦苦工作了二十五年！”

“我要見局長！你們沒有逮捕令，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你們已經非法關押了我好幾個小時，這是非常嚴重的，你們中有人會丟掉工作和退休金。”

五十分鐘不到的關押，就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

通過監控攝像頭觀察到這個情況，吉布斯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他走進了房間，然後拿出了自己的警徽：“我是海軍罪案調查處特別探員，吉布斯。”

“嘿，局長。你來了就好了。”馬克－威利認識吉布斯，但是這一次他根本沒有打招呼的心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已經連續工作了二十四個小時，我現在需要回家換一身衣服。”

“威利探員，你目前正在停職接受調查。”局長知道馬克－威利很清楚目前的情況，在他失去警徽和個人物品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接受調查？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要接受調查，更何況什麽事不可以內部調查，要讓他們摻和進來？”馬克－威利過去是最煩內部調查組的人了，這也是正常的，誰會不討厭這些裝模做樣、咬文嚼字、雞蛋裏挑骨頭的家夥呢，一碰上他們就準沒好事，失去晉升的機會，被調往最邊緣的部門，甚至會被開除。

可是現在，馬克－威利卻非常希望由那些他厭惡的人來進行調查，因為即使那些家夥再糟糕，也是自己人。

這個海軍罪案調查處成員的出現，含有的意味讓馬克－威利感到恐懼。

“調查由司法部負責，聯邦調查局協助，我們現在有理由相信，麥卡利斯特先生、方先生和米莉爾小姐遭受的槍擊案是恐怖主義襲擊，而襲擊他們的人是前海軍軍官，所以我同意海軍罪案調查處一起協助我進行調查。”說話的人既不是吉布斯也不是局長，而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一個西裝筆挺的老年男子。

馬克－威利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因為他突然看清這個第一個進入房間的人到底是什麽人，這個西裝筆挺的老年男子胸前的銘牌顯示他是司法部副部長。

在接到請求後，他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趕到了休斯敦，這也是這位部長一貫的風格，他依然帶著在海軍陸戰隊服役時的雷厲風行。

“部長閣下，我……………….”看到局長明顯已經幫不上忙，馬克－威利更加恐慌了。

“現在由吉布斯特工和我來提問題，你不得到允許不可以說回答問題以外的話。”副部長的出現讓聯邦調查局的抵抗迅速土崩瓦解，他完全把局勢控制在了手中。

“你為什麽沒有在得知槍手是海軍軍官後，把這個情況告知海軍罪案調查處？”得到了部長的示意後，吉布斯開始問第一個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馬克－威利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局長，可是他根本完全沒有表情。

這個問題他們早就討論過了，可是如今對方顯然不肯承擔責任。

“我根本不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我是昨天晚上剛剛接手這個案子的。”他一邊解釋一邊在心裏痛罵自己為什麽要去把布拉德－錢斯拉下馬，這真是自尋死路。

“錢斯探員的問題，我自然會去找他，現在的問題是你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向海軍調查處通報？”吉布斯猛然提高了聲調。

“我需要一點時間厘清情況，確認各個情報的真實性。”這是官僚常見的理由，百試百靈。

“你雖然是剛剛接手這個案子，但是前段時間你也一直在協助這個案子，難道對情況你就沒有一點了解？”吉布斯的問題正中馬克－威利的下懷。

“布拉德－錢斯是一個很優秀的特工，但是作為一個年輕人，有的時候他過於自信、上進心也太強了一點。他不大願意和前輩合作，因此我沒有得到足夠的簡報，這一點局長可以證明。”馬克－威利說這些話的時候，緊緊盯著局長。

“是的，這也是我為什麽要讓威利探員負責這個案子的原因。”局長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沈默了，馬克－威利沒有亂說話，他也必須拉他一把。

“而且我只是剛剛接手這個案子，我還沒有請示過我的直屬領導是不是要把情報和兄弟機構分享。”馬克－威利的這個答案很巧妙，他已經控制了自己的慌亂，多年的官僚生涯還是讓他積累了足夠的經驗，使得他知道如何在不指出責任人的情況下，把責任推卸掉。

“分享情報不需要分局局長的允許，你的級別有權向我們發送一份郵件，告訴我們，那個搶手是海軍軍官。”雖然理論上高級特工確實有權直接開放一些不敏感的情報，可是任何人實際上都不會這麽做，各個情報機構之間的關系是很覆雜的，不得到真正高層的允許，誰做了這樣的事，誰的前途就毀了。

但是對馬克－威利極端不利的是，這個規則只是潛規則，而明規則也就是寫入書面的規則，卻是他應該在得到槍擊者身份後的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情報知會海軍方面。

這期間有一些延誤是很正常，但是在911後，這種延誤一旦出現就有人要負責。

在現在的情況下，模糊的餘地已經不存在了。

司法部副部長就是在平日裏負責研究和解釋這些規則的人，他現在就在這裏等待著馬克－威利的解釋。

因為他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不是局長，不是別的什麽人，他是有完全權限－理論上－的負責人。

…………..

與此他同時，聯邦調查局另一個房間裏，同樣的問話也在同時進行。

“我就是因為想要把這個情報分享給海軍罪案調查處，所以才會丟掉辦公室的。”布拉德－錢斯苦笑地對蒂諾佐說道。

“你一直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你有權和我們分享情報，並不需要得到局長的許可。”這個問題對布拉德－錢斯同樣有效。

“我一得到槍手的身份就意識到應該把這個情況和你們軍方的情報機構分享，可是不知道局長出於什麽考慮，認為這個情報不可靠，那個槍手不一定是海軍軍官要求我們確保這個人的身份然後才能通報，我不明白他拖延的原因。”布拉德－錢斯的這個理由是局長和他一起想出來的，當然有一定的合理性。“當然在這個案子中我也確實有責任，我沒有及時確認槍手的身份，雖然他沒有隱瞞，但是我沒有相信他的話，我想問一下，你們嗎現在肯定他是軍官了嗎？”

“齒科記錄和DNA都確認了。”回答他的是另一個西裝男，只是相比副部長要年輕不少。

這個房間裏，也是一個司法部官員，一個聯邦調查局特工，再加上一個海軍罪案調查處的人。

本地的局長被副部長丟去了那個房間，這裏作陪的只是另一個高級特工，他當然也有保護聯邦調查局的必要，但是肯定不會像局長那樣努力保護自己，面對這種指控他只是沈默而已。

雖然這裏所有人的級別都比那個房間低一級，但是談話的質量顯然是這裏比較高。

“局長的說法和你完全不一樣。”說話的是那個聯邦特工，他對布拉德－錢斯的遭遇是很同情的，但是現在他必須保護聯邦調查局，這是游戲的規則。

“我想他肯定會這樣，所以我向他發了一封郵件，正式建議他把這個消息和海軍罪案調查處分享，我想這個書面證據應該是可以說明我的態度了。”布拉德－錢斯知道這封郵件可以挽救自己的職業生涯。“我想你們應該可以在我的電腦和內部通信記錄上查到這份證據。”

“我們已經查到了，錢斯探員。”蒂諾佐的話讓布拉德－錢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是你知道為什麽你依然被聯合調查而不是內部調查嗎？”

蒂諾佐的話勾起了布拉德－錢斯心中的疑惑，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可以躲過這個級別的審查的。

“因為就在你給你的局長發信之後五分鐘，本地警局探員就收到了一份詳細說明此案情況的郵件，我們需要知道，這個洩密案和你有沒有關系！”蒂諾佐冷冷地看著布拉德－錢斯，他對於這個因為內鬥而使出盤外招的家夥沒有任何好感。

這個問題一開始海軍罪案調查處內部也有聲音認為應該“不要過度深入”，可是吉布斯堅持要用最嚴肅的態度對待這個問題，他認為系統內部的害蟲是比外部的敵人更危險的存在。

誰知道這個洩密的人是不是會向其他人洩密呢？比如易蔔拉欣那位神通廣大的神秘上線。

“你的指控非常荒謬，你們可以去查那位警官的郵件，看看是不是我發出的。”布拉德－錢斯當然不能承認這個指控，雖然那封郵件實際上起到了撥亂反正的作用，這依然是嚴重的瀆職。

“我們會的，錢斯特別探員，那位警員的電腦很快會送過來，到那時我們就會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的一個同事對於追蹤郵件起源非常在行，再多的常規手段在他面前也不會起效。”蒂諾佐完全不相信布拉德－錢斯的話，這件事怎麽看都是這個失去了辦公室的家夥搞的報覆行動。“我向你保證錢斯特別探員，你學過的那些迂回手段在他面前就像是小學生的伎倆一樣可笑。”

布拉德－錢斯的臉色大變，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認罪，而是咬緊牙關：“非常在行那是最好了，我希望他能盡快洗清我的名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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