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1章 (1)

關燈
第071章

俞家老二是想勸他三弟索性提前自立門戶得了, 這真不是他故意挑撥父母和弟弟的感情,實在是他覺得再怎麽拖下去, 只有害處沒有好處。

且不說俞家的家底已經被俞承嗣陸陸續續的掏空了, 如今剩下的除了幾間大屋外, 也就是統共十五畝的水田旱地了。然而, 這些卻跟老三沒啥關系, 想也知曉,等俞父俞母百年之後,房屋田產必然都是留給俞承嗣的。

那老三咋辦?要是他全然像了俞父,性子木訥卻有一手極佳的篾匠手藝, 日子倒是還過得去,畢竟鄉下地頭最不缺的就是老實木訥的人,只要有能力養家糊口, 問題都不大。可偏生, 老三性子隨了俞父,卻不曾學到家傳手藝。偏家裏還因著俞承嗣的緣故,直到今個兒都不曾給老三說親。

有時候, 俞家老二忍不住就開始悲觀, 三弟他將來咋辦?

萬一俞承嗣這輩子都沒能中舉, 俞父俞母難不成就不給老三說親事了?就算說了,只怕也是將倆口子拘在身邊, 一個幹活養家一個忙活家務。等哪一天,俞父俞母一闔眼,老三倆口子只怕就要被掃地出門了。畢竟, 家產由長子繼承,說破天去也沒轍兒啊!

一路上,俞家老二那叫一個憂心忡忡,只恨不得立馬給老三娶一房媳婦兒,最好是性子脾氣厲害點兒的,然後直接分家單過。至於俞父俞母會如何,他是壓根就沒去想。就跟家產都是由長子繼承的道理一樣,長輩那也是由長子來贍養,他們這些次子三子啥的,最多也就是逢年過節來瞧瞧父母,再給些孝敬錢。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哪怕俞家老二都盤算好了,打算將他這一年來攢的錢都借給老三娶媳婦兒以及安家,卻架不住老三自個兒不情願。

俞家三兄弟兩姐妹,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脾性,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執著。俞承嗣執著於科舉一途,俞家老二執著於自立門戶,俞家老三卻是執著於聽爹娘的話,當然主要還是他娘的話。至於滿娘和秋娘姐倆,前者兩輩子都執著於遠離人群死宅一生,後者卻是拼了命的也想過上奢華無比的好日子。

盡管追求完全不同,可他們皆是認定了目標死不回頭的性子。

勸了大半夜,最終俞家老二還是放棄了。

不放棄也沒轍兒啊!甭管他說了啥,老三都不吭聲,逼急了也就是“嗯嗯啊啊”的點頭應好。關鍵是,老三雖然答應了,卻完全沒有改變的意思,真就跟俞母說的那般,木楞楞的任人擺布。

說真的,就老三那性子,真要是分出去單過了,反而更叫人操心。最起碼,俞父俞母還不至於往死裏坑他,萬一分家了,天知曉他會不會自個兒跳坑裏去。

沒轍兒……

次日起身後,俞家老二垂頭喪氣的拉著老三去山上砍竹子,他能做的事情真的很有限。如今也只能盡可能的幫老三分擔一些活兒,好叫他輕松一些。

忙活了大半日後,俞家老二才回了山上,那會兒他已經累得完全不想動彈了,也沒往妹子那頭去,連晚飯都是他媳婦兒端到炕上叫他吃的,吃完直接倒頭就睡,可見是真的累壞了。

又一日,待展易外出後,趙玉蘭來尋俞小滿說話。其實,說話倒是次要的,只要還是幫著一道兒做些家務,畢竟俞小滿要照顧小寶,頭一次當娘,她能適應下來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手忙腳亂卻是難免的,尤其隨著小寶漸漸大了,已經無法滿足於躺在小搖籃裏了,而是逮著機會就滿炕亂爬。

偏生,因著年歲還小的緣故,經常爬著爬著就力氣一抽空,啪嘰一聲趴在了炕上,半晌沒個動靜。再譬如,冷不丁的往旁邊一歪,然後就跟個小烏龜似的,手腳亂蹬就是翻不過來。

俞小滿最近很是犯愁,這還沒到學走路的時候呢,等這小東西學會了走路,還不滿屋子亂竄啊?再算算日子,只怕他開始學走路時,天氣已經很熱了,到時候山洞都未必能滿足他,保不準這小東西還能上山下海的鬧騰。

呼——

“嘆啥氣呢?”趙玉蘭一面幫著做家務活兒,一面分神瞧小姑子和小外甥,神情裏皆是艷羨。

她也想要個大胖小子,不然先來個軟軟的小閨女也好呢。算一算,她嫁進門也有快一年半了,比大嫂也就晚進門了半個月,可大嫂的閨女再過段時日就該滿百天了,她的肚子卻毫無動靜。

“我這不是犯愁小寶太活潑了嗎?”俞小滿認真的想了想,她只記得自己從小的評價都是乖巧聽話,再不然也是安靜一類的,咋生的兒子就這麽好動呢?簡直就跟多動癥一樣,除了睡覺那會兒,見天的不老實。

“小孩子不都這樣嗎?他要是不愛動彈,你才該擔心了。”趙玉蘭隨口安慰著,忽的想起她男人說的事兒,抿嘴一笑,“真該讓大家瞧瞧你如今這模樣,這得多閑才會犯愁小孩子鬧騰?嘖嘖,你知道不?村裏人都在可憐你呢!”

可憐她?

俞小滿楞住了,上輩子因著年幼失雙親的緣故,哪怕爺爺奶奶格外得疼惜她,也難免會被人同情。可這輩子,她不覺得有啥問題,畢竟父母偏心這種事兒,在村裏很常見的,跟村裏其他人家相比,她起碼不曾挨餓受凍過。更別提,她如今都已經嫁人生子了,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有滋有味,怎麽就又被人可憐上了?

見小姑子一臉的茫然,趙玉蘭笑著道出了實情。

說白了,還就是因著五丫嫁人之事。

一樣都是俞家的閨女,滿娘還是俞承嗣的親妹子呢,長相也是姐妹裏頭頂頂出挑的那一個。結果,滿娘被半賣半嫁的弄到了深山老林裏,偏處處不如滿娘的秋娘卻嫁到了鎮上的富貴人家,過起了闊太太的日子。這也罷了,如今輪到五丫了,明明只是俞承嗣的堂妹,嫁得卻極是不錯,也許夫家的家境是比不得秋娘夫家,可人家卻是未及冠的兒郎,怎麽看也比兩度喪妻的秋娘夫婿來得好。

當然,村裏人其實並不大知曉石家究竟是怎樣的人家,只道一樣都是鎮上的,一樣家裏都有鋪面,就算有差別,又能差多少呢?

這麽一琢磨,可不是所有人都開始可憐滿娘了嗎?

比不上親妹子,如今連堂妹都不如,加上換了芯子後的俞小滿在懷孕之後,宅屬性瞬間爆棚,足足一年多不曾下山,愈發叫村裏人懷疑她是不是在山上過苦日子。

俞小滿:…………原來不管在哪個時代,人民群眾的腦補能力都是如此之強悍。

一旁的趙玉蘭見小姑子被自己說懵了,忙安慰她:“橫豎日子都是自個兒在過,你覺得高興就成,管旁人咋想呢!對了,鬧了這一出後對你來說倒是不錯,往後你無論做了啥,都沒人說道了,誰叫他們這麽待你。”

頓了頓,她又提了一嘴秋娘,“你看秋娘,同樣不常回娘家,村裏人只可憐你,卻說秋娘是個白眼狼,嫁得那麽好都不知道感恩,不是白眼狼是啥?”

“嫁給一個跟自個兒親爹差不多年歲的男子,那人還死了兩任妻子,有好些個兒女不說,連孫子孫女都有了……這還叫嫁得好?”俞小滿真的無奈了,突然發現,不被寵愛真好啊!

就這樣啊,都偏心去吧!

“話不能這麽說。秋娘嫁的人年紀是有些大了……”見小姑子瞪圓了眼睛,趙玉蘭又改了口,“是很大,都當阿爺了嘛。可你想想,石家人丁多興旺呢,聽說本家人就有百來個。再看看你家裏,連小寶算在內,你們一共仨!”

俞小滿很想說,你們家還倆呢!轉念一想,不對,按著這裏的說法,俞家可不止倆,哪怕已經分家了,近親還是算在內的。就不說俞家本身了,大伯和三叔都會算在內,只有出了五服,才不算是自家人。

展易家裏……

還真別說,直系親眷一個都沒,這已經不是人丁單薄的問題了,很多人家在給兒女說親之時,都是很忌諱這種人家的。好像是怕子嗣不豐,又或者幹脆就是怕被克。

問題是,她本人很享受這種人際關系簡單的人家,真要是叫她跟秋娘似的,嫁到了一個本家人都超過百人的大家族,只怕沒倆月,她就可以把自己逼死了。

不想跟陌生人打交道……

“用老人家的話來說,你們家這樣的,那是連打架都尋不到幫手。”趙玉蘭很是愛憐的瞅了眼還在楞神的小姑子,“其實這也沒啥,日子是自己過得,我瞧著你每日裏倒是挺高興的。真要是叫你嫁到了妯娌一堆的人家,我猜,你大概會哭出來吧?”

回答趙玉蘭的,是俞小滿生無可戀的哭臉。

——毫不誇張的說,她真的會。

其實,村裏人對於重男輕女這事兒,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畢竟閨女遲早是要嫁出去的,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幹嘛這麽重視?可俞家的作為卻並不能讓人接受,畢竟滿娘和秋娘都是親閨女,卻如此的區別對待……

只能說,若非俞承嗣是個秀才公,村裏人不敢當面說點兒啥,這要是換成其他人家,早就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消遣了。

然而,村裏是村裏,山上卻是山上。

即便山腳下的上河村天天熱鬧無比,可小青山深處,卻依然平靜安詳,只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很快,正月過去了,二月來了。俞家老二嘴上說著不樂意,可等到春耕前夕,他還是下山去了,去幫家裏春耕。這一趟之後,他回來告訴媳婦兒和妹子,俞母又鬧事兒了,卻不是針對白眼狼秋娘,而是懟上了俞承嗣的媳婦兒。

說來也是無奈,別看俞母對長子俞承嗣好得不得了,可她對於大媳婦兒卻是橫看豎看皆不順眼。

初時,俞家老二還不解其意,直到他媳婦兒無意間插了幾句話,這才恍然大悟。

像俞家這種有好幾個兒子的人家,對於最鐘愛的兒子,那是覺得天底下任何女子都攀不上,反而對於平日裏較為忽視的兒子,覺得有媳婦兒就不錯了,哪裏會去挑刺?用趙玉蘭的話來說,你等著瞧吧,如今是三弟還不曾娶妻,等他有了媳婦兒,那絕對是俞母最最心愛中意的兒媳婦兒。

俞家老二表示無可反駁。

至於俞母和大兒媳之間的矛盾,其實嚴格來說,都不能算是矛盾。最多也就是俞母單方面的懟上了她大兒媳,幾次提出來要求媳婦兒回村。

一開始,俞承嗣還想著能拖就拖,甚至還扯到了岳丈那頭。可後來,尤其這不是春耕了嗎?恰好俞家老二下山回家幫忙去了,有他在,俞母可算是松快下來了,平日裏只需要做做飯菜幹幹家務就行,這人一松快就容易出事,俞母倒是沒懟二兒子,人家辛苦幫家裏幹活,連一文錢都不拿,你還懟他,就不怕他下回不來了?非但沒懟,俞母破天荒的對二兒子關懷了起來,完了之後,她就跑鎮上作幺去了。

春耕秋收對於農家來說,是最重要的,當然也是最忙碌的。別說本身就沒啥事兒的人,哪怕是懷著身子或者正在坐月子,那也得忙活起來。若是哪家媳婦兒被婆母特地留在家裏生火做飯,那個婆母一定會被村裏人誇讚的。

然而,俞母很悲傷,或者說她該是悲憤了。生了三個兒子,當然老三例外,畢竟他還沒娶妻。那就說兩個兒媳婦兒好了,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幾面,就連春耕秋收這般要緊的時候,都不帶主動來家幫忙的。

能忍?!

礙於俞家老二承擔了幾乎一大半的活兒,偏他早已分家單過了,等於就是來幹白工的,非但田產不歸他,他都不在家裏吃飯。當然,幹活這幾日不算,俞母再摳,也不至於那麽沒人性。

只這麽一算,俞母便忍了二兒媳,可大兒媳是咋回事兒?家裏的田產將來都是大兒子的,收獲的糧食扣掉口糧後,賣了錢也都是給大兒子的。就這樣,她還沒半點兒表示?哪怕從來沒有下地幹過活兒,你倒是學啊!!

俞家老二並未親眼目睹現場,可他還是說的那叫一個繪聲繪色。主要是他太了解俞母了,哪怕俞母本身並不曾被俞家阿奶欺壓,也不妨礙她想要嘗試一下,十年媳婦兒熬成婆的爽快勁兒。

“我本來是覺得,等老三娶了媳婦兒,應該會被她欺負得很慘。可玉蘭這麽一說……”俞家老二深深的同情上了他大嫂,除非俞承嗣真有當舉人的命,不然估計她遲早會被押回村子裏受苦。

“大哥不會同意的。”俞小滿堅定的認為,俞母是鬥不過俞承嗣的,沒見那麽多年她都被俞承嗣拿捏得死死的嗎?鬧騰歸鬧騰,最終的勝利者只會是俞承嗣!

“好像還真是。”俞家老二本想反駁的,在他看來,當娘的怎麽會壓不住兒子兒媳呢?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了,自家的情況跟旁人家不同,別說俞承嗣了,俞母這不是連他都拿捏不住嗎?對了,還有滿娘和秋娘,就不說秋娘了,滿娘這脾氣瞧著是挺軟和的,可他也看出來了,他妹子壓根就沒把娘家爹娘擱在心上。

這下總算是看明白了,俞母就鬧吧,鬧了也白鬧,怕只怕五個兒女裏頭真正把她當回事兒的,也就只有木楞楞的俞家老三了。

……

過了春耕以後,這天氣仿佛一下子熱了起來。哪怕前兩年的冬日也不算很冷,可今年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同。

深山老林裏原本該是挺涼快的,畢竟這會兒還僅僅是春日裏,離夏天還有挺長一段時間的。可天氣就是那般奇怪,一下子熱了不說,而連著下了好幾場暴雨。

整個三月裏,他們都不曾下山,到了四月,天氣愈發的悶熱了。

俞小滿特別擔心小寶會受不了這古怪的天氣,哪怕他強烈要求外出,也只能狠心拒絕了。為此,展易還特地將原本只挖了一半的小臥室,再度開工,並在俞小滿的指揮下,布置成了一間游戲房。同時,俞家老二也過來幫忙,編了不少的小動物玩具,還有一張巨大的篾席。

因著如今天正熱著,新挖出來的游戲房裏並不曾砌土炕,畢竟小寶連一周歲都沒有,等他能夠一個人單獨睡,起碼還要過個三五年的。土炕是沒必要這麽早弄,展易倒是先將地面給砌平坦了,再鋪上了由俞家老二編織的篾席,將小寶往上頭一擱,再倒上一堆的玩具,任由他在屋裏打滾撒野。

又一月後,趙玉蘭偷偷的告訴俞小滿,她好像有孕了。

旁的女子要查出有孕興許還有些難,畢竟有些人天生葵水就是不準的。可趙玉蘭卻不同,一來她原本身子骨就好,二來這一年多以來,她喝了不少俞小滿偷偷摻的靈泉水,尤其是近兩三個月裏頭,俞小滿見她一直想要孩子,也擔心是不是身子骨原因,索性加大了量。效果倒是格外顯著,趙玉蘭不單面色紅潤,連身體底子也愈發的好了。

如此一來,原本規律的葵水不曾按時到來,她心裏就有數了。又恐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很是按捺了一段時日,等葵水過了原本日子快一個月還不曾來,她基本上就確定了。

得知這個消息後,俞小滿很是為她感到高興,當然俞家老二更加興奮,忙約展易次日一早下山去,他要將這段時日攢下的篾器全賣了,之後更要努力攢錢,好叫媳婦兒孩子過上好日子。

彼時,已經是六月裏了,炎炎夏日,山上尚且熱得可以,山下那就更不用說了。

叫他倆覺得奇怪的是,從村尾走到村頭,卻不曾瞧見一個村人。

因為著急要將篾器和獵物賣掉,倆人並不曾做過多的停留,只徑直先去了鎮上。哪怕到了鎮上也沒立刻進鎮,而是去車馬行那頭,坐上驢車趕往了縣城。

一路上,倆人終於弄明白出了什麽事兒。

他們這兒前段時日還只是悶熱,隔壁縣卻是大雨連天。同時,因為雨勢太大,河面水位驟升,沿河而居的兩個村子就這樣遭了災。按說,也不算什麽大災禍,除了當時離河岸不遠的幾戶人家連人帶屋子都被河水沖走外,其他的損失倒也不大。偏生當時救災太不及時,那些被沖走的人直接沒了蹤影,竟是順水飄下,一直飄到了他們縣裏。

正是天氣炎熱之際,且這會兒多半人吃喝洗衣用的都是河水,除了極少數的人家有水井外,幾乎整個縣都遭了殃。短短數日裏,就有一半人病倒了。

疫病一旦開始傳播,哪怕縣裏有些人家是只喝自家井水的,那也不管用了。

要不是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死人的案例,恐怕他們今個兒連驢車都沒得坐了。

然而,展易和俞家老二都挺後悔的,要是早知道,他們還不如直接打道回府呢。其實,他倆倒還罷了,這不是擔心在家的媳婦兒孩子嗎?展易是不用說了,他的小寶年歲這般小,肯定在意,而俞家老二也在憂心他媳婦兒肚子裏的孩子。像這種疫病,每次最先倒黴的都是老人和孩子,而說句難聽的,每個人都能接受長輩先離開,卻完全無法接受孩子走在自己之前。

早知道這樣,他們就不下山了。錢再重要,能有命來得金貴?

心裏擱著事兒,倆人一到縣城裏,就先急急的將篾器賣了,又找了個最近的酒樓,將帶來的獵物一口氣傾銷而空。這種做法,想要賣個好價錢肯定是不用想了,好在最先遭災的是縣城附近的鎮子、村子,縣城本身還是可以的。之前聽車馬行的人說,縣裏有一半人都得了疫病,可事實上,縣城裏得病的人不足一成,倒黴的全是鄉下地頭的那些人。

當然,也包括上河村。

都叫上河村了,那肯定是沿河而居的。事實上,是有一條小河從小青山深處往下流,途經上河村,再到下河村,直到流向遠方。

其實,像這種小河反而不會被弄汙,可問題在於,上河村離平安鎮太近了,加上前段時日正是農閑,哪怕夏日裏活兒比較少,仍有村人進城或去鎮上打零工。他們村子裏的人都是那種比較勤快的,加上本身以窮苦人家為主,有時候整個村子能走一半人。

又因著打聽到的消息不詳不盡的,倆人也不知曉村裏究竟是什麽情況,一賣完東西,就急急的回去了。

待進了村,倆人也顧不得去其他地兒,只徑直往俞家而去。可就在快到俞家時,俞家老二卻停了腳步,向展易道:“你別進去了,萬一家裏有個什麽事兒,沾了腌臜玩意兒,回頭傳給小寶就不好了。”

情況不大分明,俞家老二想起小外甥那張胖嘟嘟的臉,怎麽也不想冒險。其實,若非裏頭是他親爹娘,連他自個兒都不想進去,沒見方才在鎮上,他就沒管俞承嗣一家子嗎?

展易卻道:“沒事兒,等咱們回去了,叫你媳婦兒去陪滿娘,我跟你待你家裏。”

俞家老二起初還有些沒弄明白,轉念一想卻是懂了。疫病這玩意兒,發病極快,萬一他倆要是出來一趟真的沾染上了,待個兩三日肯定會發出來的。其實,他倆倒是沒啥,最擔心的還不是媳婦兒孩子嗎?

如此這般,俞家老二被說服了,同展易一道兒進了俞家的院門。院門倒是沒鎖,鄉下地頭哪怕一家子都出門了,只要不是出遠門,通常都不帶鎖門的。就是家裏格外得冷清,安靜得如同沒人一般。

就在俞家老二擔心不已之時,俞母聽著院裏的動靜,從房裏走了出來。乍一看到二兒子,她先是一楞,旋即卻是紅了眼圈。

“興家啊!你咋來了?哎喲,最近可別來了,就老實待在山上吧,聽說鎮上病了好些人,村裏人都被嚇得不敢出門了。還好你大哥在縣城裏,我昨個兒剛去過縣裏,叫他就待在縣學裏,千萬別出門,省的被過了病氣。”

俞家老二見她似乎挺有精神了,略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就知曉是自己多慮了。

上河村這環境,莫說俞家院子裏就有口水井,哪怕是沒井的人家,吃山上流下來的河水也沒事兒。唯一擔心的就是進城的人,可俞家不同,俞父和俞家老三鐵定是在家裏忙著做篾器,俞母也要忙著做家事,更不可能外出打零工。至於村裏其他人家,因著俞家位於村尾,素日裏最常打交道的人家也是俞大伯家,除非疫病整個兒蔓延開來,不然這兒還是挺安全的。

想通了之後,俞家老二就放心了,哪怕他以往常常抱怨父母偏心,也不至於沒人性到盼著父母不好。別說親爹娘了,就算是俞承嗣好了,他也是盼著對方好的。

又停留了一刻鐘,他同俞父和俞家老三都說了話,這才離家。不過,為了安全起見,他仍是聽從了展易的建議,叫趙玉蘭去陪俞小滿,他倆則在確定了無事後,這才回到了原本的生活中。

經了這一遭,他們就更不願意下山了,橫豎因著疫病的原因,縣城裏好些東西都跌了價,篾器和獵物也賣不出高價了,還不如索性在山上待著,起碼吃喝不愁。

俞家老二開始還擔心妹子家裏沒進項咋辦,畢竟篾器可以一口氣做很多,囤夠了再賣也使得。可獵物不同,哪怕腌制好的獵物也能賣掉,價格卻大不如新鮮的。尤其這會兒才六月裏,天知曉疫病啥時候才能過去,要是一直到冬日裏才好,豈不是得在山上待許久?

生怕妹子家裏沒進項,俞家老二還特地喚了展易,想要教他編篾器。

展易:…………

雖說這是俞家家傳的手藝,可俞家老二真沒這個概念。他不是俞父,死死的捏著手藝就是不放,連親侄兒都不願意教。在他看來,這不都是親人嗎?哪怕他最煩的俞承嗣,只要願意學,他就願意教。

然而展易拒絕了他的好意。

其實吧,疫病雖然可怕,可俞小滿更清楚自家這些人的體質有多好。她和趙玉蘭倒還罷了,畢竟女子天生體弱,可展易和俞家老二卻不同,尤其是展易,早在不知不覺中徹底蛻變了,就他如今這體質,直接去疫病集中處都不帶有事兒的。

而展易本人,雖然沒俞小滿那般清楚,卻也隱約猜到了一些。最起碼,近兩三年裏,他的力氣一直都在增大,以往碰上野豬需要費盡力氣才能拖回來,到後來則是單手就能將野豬輕松拽著走。

可惜,力氣再大也不能幫助他做精細活兒,先前看俞家老二幫小寶編篾席時,他還偷偷的試過幾次,結果那叫一個慘不忍睹。席子還算是最簡單的了,就這樣他能吃不消,還學啥篾匠手藝?

眼見二舅哥是真心想幫他,他索性開口包攬了砍竹子的活兒,對於其他卻敬謝不敏了。

隔了差不多半個月,俞家老二還是有些擔心山腳下的爹娘,哪怕知曉自己下山了也幫不上忙,他心裏仍是不安。逮著空兒,他漫山遍野的開始尋草藥,其實他懂的並不是很多,只認得最基礎的那幾種,最後還是展易幫他尋了一些清熱解毒的藥材,雖然不知曉是否對癥,最起碼那幾味藥材,就算沒病吃了也不會出事。

費了些日子采草藥,瞅著差不多夠一簍子了,俞家老二都顧不得如今已經是下半晌了,立馬背上草藥下山去了。他並不知曉,他妹子早已趁人不備,拿靈泉水泡了草藥。

——草藥也許不對癥,可靈泉水多少還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俞小滿再怎麽不在乎娘家人,也沒有惡毒到盼著他們去死的地步。那就這樣吧,盡人事聽天命。

……

……

彼時,整個縣城已經淪陷了,不止鄉下地頭,連縣衙門、縣學裏也病倒了一大片,其中就有俞承嗣。

而這個時候,離科舉鄉試開考,只有不到十日的時間。

對於俞家老二和俞小滿來說,兄妹倆或是采草藥或是拿靈泉水泡草藥,都是圖一個心安。山下如今到底是個怎樣的情況,誰也不知曉,草藥或者靈泉水能否起到作用,同樣都是未知數。

可對於俞承嗣來說,命運在這一刻悄然發生了變化。只因發生疫病的地方,根本就不單單只有他們縣,隔壁縣作為源頭,出事時間更早,出事的人也更多,甚至早在一月前就出現了死亡的病例。

疫病來勢洶洶,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眾生平等。不單是尋常百姓,城裏的富戶、官家也同樣遭了大罪,可即便如此,權勢在其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早在疫病之初,就有好些大夫被富貴人家請了去,當然藥材也被那些人盡數包圓了。

俞承嗣是在兩三日前,發覺自己不對勁兒的,之前他只一個勁兒的苦讀,雖然一日三餐沒有落下,也有按時早睡早起,可疫病不是尋常的病癥,偏縣學裏的學生多半都是體弱之人,最初僅有一兩人咳嗽,之後卻是一病一大片。

這個時候,離開也無濟於事了,更別提縣城裏其實反而是最晚遭災的。俞承嗣沒有回家,無論是父母那個家,還是自己的小家,他都不曾回去,都這樣了,還不如咬牙熬著,單看老天爺收不收他。

而就在他病得暈暈乎乎,連課堂都沒法去時,俞母來了。

俞母是聽人說,縣學裏有學生病倒了,雖然不知曉究竟是誰,可她擔心兒子,生怕兒子出了事兒。因此,哪怕知曉縣城裏疫病泛濫,還是咬咬牙進了城。

結果,一眼就看到俞承嗣病得起不來,登時嚇得她涕淚橫流,只忙不疊的道:“承嗣啊!你忍忍,我去請大夫!我帶了錢!”

來之前,她把過年那會兒俞家老二給的孝敬錢都揣上了,就怕俞承嗣這邊差錢用。卻萬萬沒想到,還真被她給料準了,可就在她要離開時,俞承嗣卻拉住她,有氣無力的道:“不用去了,街面上早就沒大夫了。我沒事兒,我還能撐住的,再有半月就要鄉試了。”

“你這樣,還能撐到鄉試嗎?”俞母嚇得又是流淚又是哆嗦,不過她到底還算是見過點兒世面,很快就明白了俞承嗣方才那話的意思。

街面上沒大夫了,那大夫能去哪兒?肯定是被有錢人請走了。

那就去找有錢人!正好,秋娘嫁的就是個有錢人!

“你等著,阿娘就算是跪下來求她,也一定要幫你請到大夫!”俞母也沒顧得上解釋,便匆匆的離了縣學。她到底是幹慣了活兒的,腳程本來就不慢,加上心裏揣著事兒,更是健步如飛般的趕到了平安鎮石家。

來的一路上,她都想好了,無論是下跪還是磕頭,她絕不會有半點兒含糊。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秋娘直接拒絕了見她,理由格外得光明正大,因為秋娘已經身懷六甲了,別說如今外頭疫病肆虐,便是沒這事兒也不方便見客。

俞母直接懵了。

恍恍惚惚的走回村子,她本來是打算想其他法子的,可那會兒她已經完全暈乎了,只憑著本能回到了上河村自家。結果,剛進了院子,就聽到後頭有人喊她“娘”,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卻看到許久沒見二兒子背著個簍子匆匆走來。

俞家老二是來送草藥的,可因著下山那會兒時間就不算早了,這會兒已經臨近下半晌了。他只來得及提了句草藥是他和妹夫倆人一道兒上山采的,在放下草藥又叮囑他娘記得給全家煎藥喝後,就再度離開了。

情況特殊,加上他媳婦兒如今懷著身子,他是真的不敢久留,橫豎心意盡到了,至於結果,那還真是只能聽天由命了。

俞母楞楞的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望著她二兒子來去匆匆,足足半刻鐘後,她才猛的驚醒過來,將一簍子草藥摟在懷裏,沿著村道奪命狂奔。

其實她也不清楚這草藥是否對癥,可這會兒她真的沒精力去想那麽多了,滿腦子都是她的承嗣病得起不了身,卻還是咬牙堅持苦讀的模樣。

承嗣啊!你等著,阿娘這就來救你了!!

這一刻,俞母拿出了無與倫比的氣勢和動力,明明她已經跑了大半日了,應該是累得不行了,結果卻仍飛奔在村道上。

七月裏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俞母就這般奔跑在烈日之下,仿佛完全不知疲憊一般,楞是從上河村一路狂奔到了縣學裏。就算這會兒縣城不似往日那般熱鬧,可這一幕仍是被不少人看到了。當然,多半人都以為這是個瘋婆娘,又聯想到這些日子疫病肆虐,都猜測是不是她家裏人出事了。

是出事了,可又被搶救回來了。

盡管草藥的確不對癥,畢竟清熱解毒不代表能治療疫病,可俞小滿偷偷兌的靈泉水在關鍵時刻還是起到了作用。俞承嗣喝了俞母煎的藥後,並沒有完全康覆,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病得起不了身了。

一簍子草藥其實真沒多少,因為都是新鮮采來的,裏頭水分占了多半,而且俞小滿還往裏頭兌了靈泉水。等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