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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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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展易往竈孔裏添了兩根柴火,一面熬藥,一面用小火慢燉著方才獵來的肥山雞,心道可要好生給媳婦兒補補身子。

媳婦兒是新鮮買回來的,上河村俞家大妞,名喚滿娘,年十五,顏色頗好。

村裏姑娘家成親早,多半在十二三歲就定下了親事,一旦及笄立馬出嫁,好叫娘家既省了米糧又得了聘禮,端的是一舉兩得。

不過這俞家卻與村裏旁的人家不同,他們家還真不稀罕那點子米糧,更不在意兩三貫錢的聘禮。之所以留著滿娘不曾配人,卻是另有緣由。

俞家祖上薄有資產,還有一門家傳的篾匠手藝,算得上是村裏的殷實人家。俞父在兄弟裏面行二,輪不到他繼承祖產,好在他爭氣,篾匠手藝比哪個兄弟都精湛,連他老父都甘拜下風,年紀輕輕就很是攢了些錢,蓋房買地,娶妻生子。

及至今日,俞家已有大屋五間,屋前大院裏挖了口水井,蓋了一排牲口棚,裏頭養了一頭牛六只豬,還有一窩十來只肥母雞。田產自然也沒少置辦,水田五畝、旱地十畝,或是自家種或是賃出去,每年都能收成不少糧食。又特地多留了一畝,種了各色蔬菜,好叫自家飯桌上添點兒色。

相較於村裏多半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俞家的日子已經算是很殷實了。旁的不說,單就是田裏的出產,撇開自家嚼用,一年下來少說也能得個二三十貫錢。

也因此,俞家成了上河村數得上號的富戶。

手頭上有了餘錢,糧倉裏也堆滿了糧食,自然就難免會想到旁的事兒。

俞父本人倒還成,他自認為前半輩子也算是成功了,憑自己的能耐置辦下了這般厚的家業,也拉扯大了三兒兩女,自問沒啥遺憾了,可俞母卻是另有小心思。

卻說俞父三兄弟,老大便也罷了,家傳手藝學得不精,只能守著祖屋祖產囫圇度日。可老三卻是個本事人,早些年就當了走街串巷的貨郎,辛苦歸辛苦,錢也沒少掙,後來更是一氣將買賣做到了鎮上,及至最後在府城置辦了鋪子,還娶上了城裏媳婦兒。

按理說自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也沒啥好遺憾的,偏俞母始終嫉恨著老三那個城裏媳婦兒,哪怕這些年來,自家跟老三家的漸漸斷了來往,可最初受的那些氣卻叫她始終難以釋懷。

其實說白了真沒什麽,甚至連妯娌間的矛盾都稱不上,人家城裏弟妹壓根就瞧不上村裏的嫂子,哪知大嫂沒放在心上,倒是叫身為二嫂的俞母一直記在了如今。

這不,頭些年,俞母就攛掇自家男人將兒子送去念書,她本想仨兒子都走科舉之途,可俞家至多不過是殷實農家,餘錢是有幾個,又哪裏供得起三個讀書人?

到了最後,念書的也不過是最為年長的老大承嗣一人。老二和老三則留在家中,一面學習家傳的篾匠手藝,一面跟著俞父下地勞作。

至於俞家那倆閨女,姐姐滿娘出生在小滿當天,妹妹秋娘則是立秋後兩日生的。

俞父雖在仨兒子名諱上下了大工夫,皆是花錢請村裏老秀才幫著起的,可等輪到倆閨女時,只隨意起了個順口的,橫豎只是在家裏頭喚的,不打緊。

雖說在名諱上頭顯得隨意了些,不過姐倆的日子倒是過得不錯,起碼比村裏多半人都強。

素日裏,姐倆除了幫著俞母一道兒做些家務活兒外,也就是結伴做些繡活兒,頓頓都能吃飽不說,逢年過節還能吃上幾口肉,得一塊花布做新衣裳。

托家裏夥食好的福,俞家姐倆模樣都極好,五官精致,皮膚白得好似白面饅頭。尤其是滿娘,她長得快,明明剛及笄不久,就已經是一副完全長開了的模樣。胸賊大,腰賊細,屁股圓潤,還有一雙丹鳳眼。

俞父俞母原想著,等今年老大承嗣考上了秀才,立馬給他說門好親。餘下的老二老三也不用愁,俞家有錢有糧,還有傍身的手藝,不愁娶不到好媳婦兒。

至於閨女,早兩三年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仔細打聽了,俞母心裏得意,只盼著兒子們的親事早些成了,好給自家閨女挑個好人家嫁了,橫豎姑娘家只要生得好,便是晚個一兩年也不耽擱事兒。

計劃倒是周詳,卻趕不上變化快。

月初那會兒,俞母去鎮上給在私塾念書的大兒俞承嗣送這個月的花用時,得了兒子的叮囑,讓她趕緊想法子弄頭鹿來,好叫他拿去給隨禮。

鹿可不是好弄的,再說一頭鹿起碼也有一二百斤,少說也值當個二十來貫錢。俞母想起往年隨節禮年禮不過一二貫錢,冷不丁的要花銷這般多的錢,縱是疼大兒,也難免有些不解。

“非要鹿?花上個幾貫錢買點兒旁的不成嗎?”

俞承嗣只得耐著性子好生同俞母仔細分說,卻是他先生有一好友在府學當先生,過幾日要來鎮上替好友過壽,他打聽了許久方知那位喜食鹿,若他能將鹿獻上,必能討好了那位,轉而入府學念書。

見俞母還在猶豫,俞承嗣急道:“阿娘,那可是府學,府學的先生!我能不能去府學念書,單看這一遭了!”

俞母原就是個極為精明的婦人,同那些尋常農婦比起來頗有些見識,一聽說事關兒子的前程,當下保證定尋了鹿來。可等她連著跑遍了上河村附近七八個村子,卻是沒有絲毫進展。

鹿這玩意兒本就不同於豬牛羊,哪怕今個兒要的是牛,興許還能碰上耕不了地的老牛,偏這鹿……

可遇不可求啊!

沒等俞家這邊有眉目,俞承嗣又托人給家裏捎了口信,說是趕緊的,先生的生辰近在眼前。俞母心知事關重大,只叫家裏人趕緊停了手邊的活計,專心忙這事兒。

可有時候,越是心急越辦不成事兒。

眼瞅著明個兒就是正日子了,可事情卻尚不曾有絲毫進展,俞母火急火燎的往鎮上跑了一趟,不單揣上了家裏所有的錢,還特地把年前剛打了兩樣首飾一並揣懷裏,想著沒有鹿就買點兒旁的重禮,萬萬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

哪知俞承嗣一口咬定只要鹿,還忍著滿心的焦躁,又再度仔細分說了一遍,再三強調若能轉去府學念書,今年考秀才的把握又不知多了幾成。

至於送旁的重禮,則完全不在他的考量之中。讀書人原就極好面子,怎可為黃白之物折腰?

俞承嗣想得透徹,這禮他要送,卻要送得低調,還要送到心坎上。直接拿金銀去砸,這是結仇呢!

沒了退路,俞母只得硬著頭皮再去尋鹿。

也是俞母運道好,這才離了私塾,迎面就碰上來鎮上賣獵物的展易。

卻說這展家原也是村中富戶,靠打獵積攢有百貫家財,有屋有田。偏展老爹早幾年被吊晴白額大蟲咬死,屍骨無存,展老娘悲痛欲絕,病怏怏的拖了半年也沒了。展易為了給老娘看病將家裏的田地賣了個幹幹凈凈,老娘走後,為了買棺材辦喪事連房子也給賣了。後來,他索性搬去山上,在平素打獵時歇腳的山洞裏安了家,隔段時日下來一回,賣掉獵物買鹽買米。

說來,展易長得極俊,也有一身本事,靠打獵餓不著,可他連畝薄田連個遮身之所也沒有,還住在山裏野獸的地盤上,哪家姑娘都不肯嫁他,如今都二十三了,仍是光棍一個。

俞母連村人都瞧不上,這麽個靠打獵為生的山民就更不在她眼裏了,可誰叫她如今有求於人呢?想著以往聽說過展易的厲害,她忙三兩步上前,賠了笑臉詢問能不能想法子獵到鹿,她願出高價買下。

不過是頭鹿罷了,俞母又肯出高價,展易正想答應下來,忽的憶起年前無意間見到過的俞家大妞,當下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下去。沈默了片刻後,展易才道出了他的要求。

要鹿可以,拿你閨女來換。

一聽這話,俞母當下變了臉色,可拒絕的話尚未出口,腦海裏便浮現了大兒焦急的模樣,又思及若是此事成了,大兒就能去府學念書,今年考秀才就更有把握了,登時便猶豫了起來。

展易說那話時並無把握,及至看到俞母面上猶豫的神情,方覺有指望,忙道他這就上山打獵,回頭一手交鹿一手交人。

俞母心中猶豫更甚,略一思量,索性咬牙點頭,只言明一點,若沒有鹿,這事兒便不作數,且不可對外宣揚。

聞言,展易心中大喜,也顧不上賣獵物了,將手裏的獵物塞給俞母,轉身疾疾離去。

對於村裏人來說,獵鹿那就是天方夜譚,這不單是因為鹿的速度極快且容易受驚,更是因為鹿在極深的深山老林裏。

上河村就在小青山的山腳下,村裏人偶爾也會上山,可多半只是撿柴砍柴,再不然就是采些蘑菇野果之類的,做這些事兒根本不用深入,只在小青山外圍便可。而若想獵到鹿,則要往裏頭走上許久許久,翻過兩個山頭,到達大青山,再繞過人跡罕至的山林,避開狼群和熊瞎子的地盤,才能僥幸看到零星幾頭鹿在林中飛躍。

不熟悉山裏情況的人,別說找到地頭了,只怕進去了就出不來,直接得叫山中野獸食盡血肉。

展易卻是不怕,費了大半天的工夫,直到下半晌,他終於扛著一頭尚在喘息的鹿到了村裏俞家。

活生生的鹿,身上被戳了個口子,血倒是止住了,卻一直在不停的掙紮,好在四肢被麻繩捆了個結實,再拼命掙紮也無用。

鹿身百寶,鹿角鹿血鹿肉鹿骨鹿尾鹿鞭……通通都是寶。擱在素日裏,一頭壯年的公鹿,若是仔細拆分售賣,起碼也能得個三十貫錢。

這年頭,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不過七八貫錢就能拿下,單從這一點來看,展易這買賣是虧了的。可他不在乎,在見過俞家大妞後,他只覺得心裏再也裝不下別人。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如今一朝美夢成真,哪裏還會在乎虧不虧。

俞母也沒想到事情竟這般容易,一時激動得沒了言語。

早先得了展易的承諾時,她還滿心不是滋味,既怕沒得鹿誤了大兒的前程,又覺得拿閨女換鹿這事兒太虧心,只焦躁不安的在院子裏渡步,時不時的探頭往外頭看。

一旁的俞父坐在檐下抽著大煙桿子,沈默的望著老妻。

及至展易將鹿送了來,俞母立馬將心頭那點兒糾結拋之腦後,轉身就要進屋喚閨女。這時,俞父沈聲道:“非要人?我多予你錢可好?”

展易一言不發,將鹿直接扛上肩頭,轉身欲離去。

俞母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三兩步的上前攔住人,急急的道:“承嗣爹你說啥呢?兒子的前程還要不要了?趕緊的,我這就去喚人。”

這一回,俞父再沒開口,俞母轉身就進了屋。

其實,展易長得很俊,五官似刀雕斧刻,村裏寡婦見了他都走不動路,就是條件太差誰也舍不得上山去吃苦。

滿娘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攤上這樣的事兒,哪怕阿娘嘴上說得好聽,可連村裏的小寡婦都不願意嫁給展易,她又怎會願意?哪知不等她開口,妹妹秋娘就已經哭了起來。

秋娘年歲小,模樣雖不及滿娘,可自幼嘴甜會討巧,一面哽咽一面哀求,俞母很快就略過了她,只拿眼盯著滿娘瞧。

這廂,俞母尚在勸說,那廂,展易喚了個看熱鬧的小兒,掏出幾個錢叫他去請裏正和老秀才來。

等俞母揪著滿娘出來時,裏正已經來了,秀才老爺也寫了文書,只等著雙方蓋上手印。

鹿給了,人到手了,展易方露了個笑,滿娘卻已軟倒在地,人事不省。

展易沒想將人嚇成這般,忙拿了說好的謝錢給了裏正,又急急的背上滿娘去村裏的大夫家,拿上藥才小心把人背回山上,一路上只盤算著怎麽翻修山洞,怎麽讓媳婦兒過上好日子。

俞家這一出,可真是一場難得的大戲。

甭管嘴上說的再好聽,這無媒就不叫嫁,看了一出賣女大戲,村裏說什麽的都有。等俞家另兩個兒子得了信兒匆匆趕回家,一切已成定局。

……

展易這一路上都很小心,俞滿娘還是沒能撐過。她原就生的嬌弱,乍聞自己被賣,一下子就沒了求生意志。等展易把人背回山洞時,她早斷了氣,這會兒身體裏住的是來自於異世的一縷幽魂。

俞小滿同樣出身農家,不同的是她好歹念過大學,只是念的是農業大學,畢業後又回了家鄉,靠著半吊子科學種田的知識,以及作弊般的指尖靈泉,過起了悠閑的田園生活。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哪知一覺醒來卻成了別人,好在她親人皆已離世,又是既來之則安之的性子,在確定指尖靈泉並未消失後,她徹底淡定了。

才剛消化了原身的記憶,就聽到自門口傳來的腳步聲,俞小滿倒不覺得如今這般有什麽不好的。她個學農業的,在哪兒種田不是種?上輩子到死還在相親路上,如今白撿個男人,還有啥不滿的?

俞小滿偏過頭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想瞧瞧便宜相公到底是什麽模樣。原身除了做家務就是繡花,幾乎足不出戶,別說住在山裏的獵戶,村裏人她都認不全。倒是偶然間聽說住在山裏那獵戶模樣俊,也就只是聽說,從沒見過。

展易也沒想到小媳婦竟醒得如此之快,他腳下一滯,停頓片刻才擡腿邁進來,將盛著雞湯的粗瓷大碗往小滿跟前一送,讓她將雞湯喝完。

從展易進屋那刻起,小滿就在打量他。

寬肩窄臀大長腿,身長約有八尺,五官分明,輪廓深邃,俊美非凡。

俞小滿也沒想到她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解決單身問題,還是如此極品的男子,一個晃神就看到遞到了跟前的大海碗,當下坐起身來,接過海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一海碗的雞湯,溫度正好,味兒也不錯,只是她如今並不餓,淺嘗了幾口後就將碗遞了回去。

展易原想勸她再用一些,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悶悶的接過碗,想了想,出去將熬好的藥端了進來,再度遞了過去。

俞小滿想說自己沒病,只是擡眼看到展易平靜的面龐下些微有些緊張的神色,心下一軟接過了湯藥。

見狀,展易暗暗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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