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宣的直言不諱讓埃裏森稍稍有些尷尬，但他畢竟也是快要成精的人了，揉了揉眉毛，就笑了起來，道：“黃先生的確是看得清楚，呵呵。”

小黃同學只是笑而不語。不註意的人，還以為是正在學習社交禮儀的世家子弟。

埃裏森看了陶有林一眼，笑道：“這位是我的合夥人，具體的內容，讓他來說。”

在“並購熱潮”那幾年，甲骨文收購了數家資產過10億美金的公司，以及無數的中小企業。而最後留在甲骨文中的人，也只能是少數。

陶有林信心滿滿地從包裏拿出一份策劃書，交給黃宣道：“我們按照您曾經的提案進行了修改。由於您的密碼程序目前屬於信業公司，但專利技術屬於您，所以，我們的想法是，並購信業公司，並將密碼業務從中剝離，成立一個新的部門。當然，新的數據庫將合並於甲骨文的核心業務中。”

黃宣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陶有林也不焦急，他繼續道：“對信業公司的並購價格是8000萬美金，它將被整合在甲骨文中國分公司中。此外，我們可以再用3億美金收購您手上的密碼專利，4.5億美金收購您的數據庫專利。”

洛林迅速計算後，道：“這是甲骨文自己開發類似技術的成本。”

黃宣了然，於是放下酒杯，對兩人道：“即便你們自己開發類似的技術，不考慮繞過專利的麻煩，僅僅是研發投入，也應該有這麽多了吧？”他笑得好像一只逮住了蒼蠅的青蛙，“甲骨文多長時間能開發出類似的程序？多久能將之做成可以銷售的軟件？如果我將這些東西賣給微軟，你們要花多少錢、多長時間才能搶回市場？要是再也搶不回來呢？”

一連幾個問句，讓埃裏森也無法回答。黃宣這才笑容滿面地道：“我不會想要這裏所有的利潤，但分薄給我一半，不算貪吧？”

陶有林看了埃裏森一眼，合上策劃書，堅持道：“黃先生，8.3億美金，再加上您在信業的股份，這筆錢已經很不少了。”

“那再加上我在中國的關系呢？”黃宣保持著笑容，卻讓埃裏森的感覺很不好。

甲骨文並購信業公司，與其說是為了密碼程序，不如說是為了打開中國市場。就像是餘立業選擇黃宣作為盟友一樣，埃裏森顯然也看上了黃家的力量。若非如此，僅僅是黃宣手上的密碼三號，在短時間內也就夠用了。

黃宣並不介意出售政治資源給甲骨文，但關鍵是，不能廉價出售。

埃裏森終於笑了起來，拍拍陶有林的肩膀，對黃宣道：“你的價格呢？”

“信業公司1.5億美金。這是一家上市公司，對你們同樣大有用處。三個密碼的專利作價8億美金。已經完成的這份數據庫3億美金，再加所有涉及專利，作價12億美金。一共是24.5億美金。”黃宣將價格直接提高了3倍。

就商業並購方面，甲骨文遠比微軟來得大氣。後者常常喜歡自己重新做一份，而前者，往往喜歡收購成熟的技術。這可能也與兩家公司面對的市場不同有關系。所以，24.5億完全在甲骨文可以接受的範圍區間內——在過去五年裏，他們已經花了至少500億美金用於並購其他公司了。

埃裏森和陶有林對視一眼，苦笑道：“黃先生，甲骨文資產的確豐厚，但也不足以拿出這麽多的現金來。”

這可以理解為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的英文版。黃宣其實根本就不想要現金，他瞇著眼睛一笑，道：“那就給股票吧。”

埃裏森反應極快，眼睛向銀行團那邊瞄去，拍拍額頭，道：“你不會早就想到了吧？”

黃宣也頗為得意，嘿嘿一笑，道：“一步步來吧。”

這一笑，卻讓原本準備討價還價的埃裏森痛快了起來，他伸出右手與黃宣一握，就道：“OK。”

他顯是與董事會商議過的，這價格也在底線以上。又或者，他想在黃宣身上壓上一註。

與那些膚淺的商人不同，埃裏森並沒有要求更多的承諾，就只是很簡單地道：“24.5億美金甲骨文股票，我們先簽意向書。”

黃宣隨意地看了兩眼，就簽上了大名，自有洛林為他註意法律問題。可在埃裏森看來，這種信任的態度讓人佩服，他一邊簽上自己的名字，一邊用鄭重的語氣道：“黃先生是個真正的生意人。”

“中國的生意人，都是講究握手成交的。”黃宣小小地為中國宣揚了一下，就將筆插回了衣兜。

埃裏森聞言，再次與黃宣正式握手，道：“成交。”

“成交。”

三個人都哈哈地笑了起來。埃裏森滿面春風地指指陶有林道：“陶先生將作為甲骨文的談判代表，和未來的大中國區總裁，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黃宣望了一眼陶有林，也有些讚嘆。公司技術總監比地區總裁還應該高上半級，何況中國區尚在開發之中，能夠做出這樣決定的人，也算是職場奇葩了。

正事談妥，埃裏森這時玩心大起，做了個怪相，道：“祝你接下來的談判順利。”看他現在的樣子，自是心情極好。

黃宣笑著拱拱手，轉身向銀行業人士們走去。他們現在也停下了討論，等著黃宣過來。

將剛剛簽訂的意向性合約放在餐桌上，黃宣喜眉笑眼地道：“24.5億美金的甲骨文股票，再加15億美金的資產，向各位申請一份100億聯合貸款，不過分吧？”

差不多50％的抵押，這對上億美金的貸款而言，也差不多足夠了。在場的諸人有些心神不寧，最大的利潤點沒有了，任誰都有些不自在。但要說就因此不貸款，又分明有些兒戲了。一時竟然集體失聲。

黃宣也不催促他們。金融資本的巨頭們是厲害得緊，但也軟骨頭得緊，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害怕風險，又最追逐利潤的一群人。簡而言之，就是一群貪生怕死的蒼蠅，聞見肉味即來，一嚇則跑，旋即又來，且永遠都沒有記性。

對付這樣的主兒。只能以利益相誘，剩下的東西，都是扯淡。

謝赫就站在燈火昏暗的角落裏，看著黃宣在比他年長3倍的商人中間穿行，言辭謹慎而有序，目的明確而手段有效，心中委實有些震撼。在他的記憶中，能做得如此完美的那個人，名字叫侯賽因·伊本·塔拉勒。

黃宣也看到了謝赫。他還牽掛著那份藏寶圖呢，於是又丟下銀行團們，走了過去，輕笑兩聲，道：“穆罕默德先生，我們的協議可還有效？”

穆罕默德長舒了兩口氣，用加重的語調道：“令人印象深刻。”

這已經是相當程度的讚揚了。謝赫招手叫過兩名從人，將早就準備好的文書交給他，道：“40億美金，每年4.5％的利息，2年期限。”

黃宣並未多看，就將之拿在手上，和謝赫握了握手，道：“有機會來中國，我請你喝烈酒，吃烤肉。”

“好，我一定帶著最好的賽馬去和你比賽。”穆罕默德現在一點都看不出年紀來。

……

等到銀行團的先生們見到來自謝赫的貸款時，幾個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樣子。就連魯賓，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這位被譽為作風決斷的前財長，用近乎於顫抖的手簽下了大名。一夜之間籌集140億美金，對銀行業者們而言，即是人世間最大的不可思議。

黃宣一無所覺地和紐約州眾議員帕梅拉聊著天。這是位年過40的白人女性，說話喜歡配合較大的手勢，很容易就能切中問題的要害。喬治城大學畢業，做過10年律師，正在向參議員的寶座邁進。她對中國問題很關心，實際上，如果想要在參議員位置上坐穩，就至少要擅長某方面的經濟內容，中國問題是其中之一。

宴會在晚上11點左右結束了，大多數人都要趕回去，少數會留下來的人，則由謝赫安排住所。黃宣已經定了晚上去以色列的飛機，就和魯賓、克裏邁諾斯、邦克、奧布裏以及帕梅拉一起走了出來。

克裏邁諾斯又說起了他的經營人才，黃宣答應過兩天就去面試他們。至於聯合貸款，其實都還放在各自的銀行裏。就算簽訂了正式協議，當黃宣在使用這筆款項的時候，仍然要向銀行申請。這也是大筆貸款的慣例，最大程度地降低銀行的風險。

謝赫將大家一起送出門去，他知道黃宣沒有租車，故而笑道：“黃宣，坐我的飛機走吧。”

黃宣不好說自己要去以色列，婉言拒絕了。正說話間，就見一群人從車中沖了出來。

“FBI。”這一次克雷學聰明了，下車就掏出了證件。

魯賓登時色變。

他是查過黃宣檔案的人，看起來，這個中國人的確可能做過些不規整的交易，但並沒有在美國犯罪的記錄——得罪FBI是另一回事。可正因為如此，才讓魯賓感到憤怒。

30分鐘前，他剛剛和黃宣簽了意向性協議，而現在，就有FBI試圖來抓這個年輕人，這不等於說他在和罪犯簽訂協議嗎？

卡爾文站得稍遠一些，他的位置，按照FBI的說法，就是協助支援。他的確願意幫同僚一個小忙，在無數大人物面前證明，這個中國人是個可恥的騙子，那麽，他在美國就什麽都做不成了。

然而，他卻不清楚，剛才的宴會場上發生了什麽事情。

即便是FBI，也不敢輕易在這樣的場合安放竊聽器，所以當布魯斯用槍指著黃宣的時候，對方正站在場中最顯赫的人群中——或者也是整個美國最顯赫的人群中。

即便是白宮的主人，也不會試圖在得罪第一花旗的同時，再去得罪地方議員和阿拉伯酋長。

可是，FBI的探員們就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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